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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   午后三点的广州,暑气正盛,蒸腾的热浪扭曲着远处的街景。淮北一出门,手机便弹出一条推送:【广州地表温度突破45摄氏度,即将迎来本年度最高气温。】

      从均益路拐进庙前西街,沥青路面被晒得发烫。

      沿街的居民楼阳台上,天台上都是五颜六色的被子,被烈日下的阳光浸透着。淮北放缓脚步,仰头望着这片独特的风景。

      说实话,淮北做调香师这些年,闻过无数昂贵稀有的香料,但她始终觉得,唯有这被太阳晒透的织物散发出的、暖烘烘的干燥气息最是熨帖人心,也是最无法被仿制的。

      这味道让淮北恍惚间想起了很久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

      那位总是笑眯眯的院长奶奶,只要天气放晴,便会迈着不太利索的腿脚,指挥着大孩子们将一床床被子抱上楼顶,摊开在竹竿上。院长奶奶总是念叨着:“给娃娃们晒晒被子,晚上睡得香,不做噩梦。”

      可惜北方沙尘多,要碰到这样干净透亮的大晴天可不容易。

      不过夜里要能裹着这样一床浸满阳光的被子入眠,连梦都会是安稳踏实的,别提有多幸福了。

      路过那棵熟悉的大榕树,树荫下的“谢记车行”里,谢宵正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对着摇头风扇,捧着一块西瓜大快朵颐。

      “谢师傅。”淮北站在卷帘门下,凑过去问:“奶奶还好么?”

      “淮小姐啊。”谢宵闻声抬头,嘴角还沾着颗黑色的西瓜籽,“挺好的,她今早还清醒了一段时间,刚被她外孙接回去。”

      “嗯?”淮北愣了一下,“你不是她家属么?”
      “算是街坊邻居,平时多照应点。”谢宵含糊地应了一句,顺手从旁边的小冰箱里又拿出一块切好的、还冒着凉气的西瓜递出来,“天气热,拿着,冰镇的。”

      “谢谢。”淮北找了张小木凳坐在谢宵身边。

      “你今天怎么来这了?这儿挺偏的,路灯间隔也远,女孩子晚上别走夜路。”谢宵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淮北指了指隔壁,“去找个朋友。”

      “哦,行吧。”谢宵啃了两口西瓜,才突然反应过来,动作一顿,“嗯?这儿小巷走到头也就三户人家,一户出国了,一户是上了年纪的老夫妻.......你是去找安南吧?”

      “是啊,你们认识啊?”淮北应得自然,随即又觉得这实在没什么好意外的,老街坊互相认识太正常了,说不定连小学都是同一间学校。

      “何止认识。”谢宵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到一旁的水龙头下,哗啦啦地冲洗着,语气里带着老街坊之间特有的熟稔,“你一会去他那就能看到李婆婆了。”
      “啊?”淮北懵了一瞬,这么巧?刚才才听谢宵说李婆婆给外孙接回去,而她现在要去找安南……“安南是李婆婆的外孙?”

      “是啊。”谢宵关掉水龙头,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着手,回头看到淮北有些怔忡的表情,他走到那个嗡嗡作响的老旧冰箱前,拉开门,指了指里面那半边用保鲜膜包好的、红彤彤的西瓜,“还吃不?我这还有半边西瓜,或者你给安南带过去?”

      “不了不了。”淮北下意识婉拒,觉得已经拿了人家一块西瓜,再拿实在过意不去,“这怎么好意思......”

      “你拿着吧。”谢宵不由分说地取出那半边沉甸甸的西瓜,利落地套上个塑料袋,稳稳地塞到淮北空着的那只手里,“你不拿过去,我晚点也得专门跑一趟给他送。这天气怪热的,我也正好偷个懒,省得跑这一趟了。”

      淮北看着怀里这份不容推拒的邻里好意,只好笑了笑,“谢谢。”

      “客气啥,慢走啊。”谢宵挥了挥手,重新坐回他那张吱呀作响的竹椅,对着风扇继续享受他的午后时光。

      左邻右舍间不过一条小巷隔着,这会儿三点,安南的花店开的偏僻,客流并不多。

      今日天气极好,阳光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倾泻。

      淮北走到“告草”花店的门口台阶下,一抬头,目光越过低矮的院墙,也看到了天台栏杆上搭着的那床熟悉的花被子,在湛蓝的天空下,图案显得格外鲜明。

      左手提着装有洗净叠好衣物的纸袋,右手捧着那半边沉甸甸的西瓜,小猫在桂花树下怔怔地看着淮北,想扑过来蹭蹭,爪子刚试探性地伸出,可无奈这地面被阳光照射后实在太烫,只能委屈地“喵”了一声。

      淮北在花店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安南人,便想将西瓜先放到小冰箱里。

      有过之前留宿的经历,淮北对一楼布局自认为熟悉,去厨房打开冰箱,却发现根本塞不下,冰箱食材不多,一些汤料,鸡蛋,三个番茄和被保鲜袋包得严严实实的隔夜饭菜,有多余的空隙也都被中药液填满。

      淮北叹了口气,将西瓜放回那张原木工作台的一角,仿佛这样从未有人知道她曾经来过厨房。

      放好西瓜,淮北的目光被墙角插着几根狗尾草的旧铁皮桶吸引,她找了根样貌不算上乘但形态还算可爱的狗尾巴草。

      随后轻轻晃动着,试图诱惑院子里那只因为怕烫而不敢过来的小猫。

      安南不知何时给米粒戴上了一个小巧的银色铃铛,这会儿小猫试探着朝淮北挪动,每走一步,颈间便传来一阵清脆细碎的铃铛声,煞是可爱。

      淮北心中一软,索性走上前,弯下腰,小心地将那只轻飘飘的小家伙捞进怀里。

      米粒一到她怀里,就亲昵地用脑袋蹭着她的下巴,铃铛声叮当作响,四只小爪子紧紧扒着她的手臂,怎么也不肯松开。

      淮北失笑,抱着这团温热的、散发着阳光的小东西,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半哄半就地将它安置在工作室凉爽的地板上。

      米粒却不肯安分,仰着小脑袋,对着淮北软软地“喵”了一声,然后转身,翘着尾巴,一步三回头地示意淮北跟着它。

      淮北这才注意到,一楼除了工作室、洗手间和厨房,楼梯转角下方,还藏着两个房间的门。

      “原来这还有两个房间啊。”

      只见米粒熟练地用头顶开了靠外的那扇虚掩着的房门,然后蹲坐在门口,伸出小爪子,指了指放在门边角落里的那袋蓝色的猫粮。

      淮北跟着走进去。房间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光线有些昏暗,但适应之后,还是能看清大概。整个房间不大,甚至比不上姜枝晓给她暂住的那个改造过的杂物间的一半,陈设极为简洁,甚至可以说是朴素,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

      “米粒,你是饿了吗?”淮北蹲下柔声问道,目光扫过角落那个同样纯白暖绵的猫窝。

      淮北的视线随即被猫窝隔壁的床头柜吸引。

      那上面摆放着一张用相框仔细裱起来的全家福,旁边还有七个造型别致的漂流瓶。

      尽管房间光线不足,但那相框的玻璃却被擦拭得极其干净,此刻正反射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光线。

      照片里面是一家六口,右下角印着的日期是2006年,淮北不知道安南多大,她心算了一下,那会自己11岁,看着照片上那个站在父母之间、面容清秀略显羞涩的小男孩,淮北觉得安南好像年纪和自己差不多?

      照片中央,穿着典雅旗袍的李婆婆和一位同样面带慈祥笑容的老爷爷端坐着,那么站在他们身后那对衣着得体、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婴儿的年轻夫妇,应该就是安南的父母了。

      那么,这个被抱在怀里的婴儿呢?安南似乎从未向她提起过。

      淮北抱着怀里的米粒,指尖无意识地梳理着米粒柔软的毛发,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李婆婆年事已高,身体似乎也不太好,安南如此努力地打着几份工,是为了支撑这个家,照顾外婆吧?

      淮北觉得进别人家卧室不太好,回过神来将米粒和猫粮都拿了出去,谁知米粒一挣扎,一排漂流瓶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滚落在地。

      淮北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连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米粒放到一边,然后手忙脚乱地去捡拾那些瓶子。

      幸好,房间铺了厚厚的地毯,瓶子本身也没有摔碎,只是东倒西歪地散落着,算是虚惊一场。她轻轻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端详其中一个瓶子时,淮北才发现,这个漂流瓶并不是那种常见的,里面只有纸条的空瓶。

      瓶子里竟然真的有液体,清澈中带着些许矿物质的颜色,浸泡着小小的纸条和一些干枯的花瓣标本。淮北凑近些,借着微弱的光线,辨认着瓶身或瓶底细小字体标注的地点:“洱海”、“北大西洋”、“赛里木湖”……甚至还有“死海”。

      里面的纸条似乎是特制的,被油或树脂处理过,才能长时间浸泡在水中而不腐烂。有些瓶子里,除了纸条,还有压制的、颜色褪淡的花瓣标本,静静地悬浮在水中。

      原来我们曾经看过同一片海啊?这个念头莫名地让淮北心头一动,因为工作原因,她经常到处飞,每停留在一个陌生国家,在不着急的情况下都会去当地著名景点逛逛。

      不过没想太久,淮北便按照大概的原样,将瓶子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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