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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零八 ...

  •   夜半,夫妻俩辗转反侧,愁啊。
      早上起来,端着大海碗四处溜达的林队长,远远看见知青点的烟升了起来,鼻子不由得喷出了一声哼,而后转身回去。
      他决定了,唐鹤这小子不能留,哪怕得罪人都要把他弄走。
      思来想去,还是要从工农兵大学生名额下手。
      只能对不起年毅和梅芬了,本来打算从他们两中选,这么多年了,他们手上的厚茧和辛劳,他和社员们有目共睹。
      要不是女儿没这心思,儿子太小不放心,他就扣手里又怎样,要不是小弟来信,一个公社几百号人,就三个名额,这名额还是他去镇上讨出来的,要不然还轮不到他们知道。
      他怎么着也比杨坡村那帮人公正多了,听说那边去的人是财务会计的儿子,当谁不知道谁啊。
      一大早,林新叶拨完饭,吩咐俩小子跟着去田里拿鱼笼。
      “去看看你爸在干什么?还不去上工?”林母对老头子的磨叽不耐烦。
      林新叶推门而入,看见父亲正拿着几张纸思量,屋里烟雾缭绕。
      看见女儿,林父心虚,将纸张不紧不慢塞回柜子,觉得不保险,想寻摸个锁头锁下执念,又怕这个心眼筛子成精的孩子起疑,按捺下了心思。
      林父放下旱烟杆子,对外大声咋呼道:“催什么,这就去了。”
      林新叶望着柜子,定睛凝视,没说什么,四个人下地施肥去了。
      林母洗完一箩筐的衣服回来,发现房门口放着鱼笼,没看见儿子,料想他跑地里去了。
      等晒完衣服,再料理这些小黄鳝,中午用最后一点菜油炒,摘两根辣椒,满足孩子们的口腹之欲。
      干活的时候,林新叶的目光时不时向林父看去,林家两小子猜到这里指定有事,不等大姐开口,就先拎着田蟹桶回家喂鸡鸭。
      “爸。”社员们记完公分后,三三两两回家去了,林新叶逮到机会叫住了林父。
      “叫魂啊你,赶紧弄好回家去。”林父心一跳,掩饰般大声道。
      林父心苦啊,女儿一叫,手上就抖,天杀的,怎么就投胎到自家了,做父母难,做好父母太难了。
      “爸,你是不是打算以权谋私?”林新叶认真地盯着他。
      “谁叫你眼光差,看上谁不好,连累你老子要做这种断人前程的亏心事。”林父愤愤不平。
      他是想否认的,打算先把人偷偷送走再说,但想到今早被女儿看见了申请表,估计瞒不过,干脆掀开了说。
      “爸,这事不能做,一来这事不符合流程,你也知道这光景,斗来斗去的,难保将来不被举报,不安全,这是个地雷,说不定那天就踩爆了;二来这名额要是给了我还好,村里闲话还不会太离谱,毕竟都姓林,但是你要是给了唐鹤,他群众基础不如年毅梅芬,肯定不能服众,到时候爸你威信肯定受损,在村里难做人,他不是林家人,不值得这样做。”
      林父听着听着,心里熨帖,平日里别人总说他们夫妻太宠女儿,说什么迟早要泼出去的水,不应该花这么多钱,费这么多心思,他们哪里知道,他女儿的好。
      在一些事情上,她看的比任何人都明白,处理的比任何人都恰当,从不意气用事,虽然养大实在费劲,但他们一直感激上天送给他们一个好孩子。
      “哼,你要是不乱动歪心思,我会这样做。”林父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已经下定决心放弃开后门,只是理是理,父亲面子是面子,面上还僵着。
      “是我不好,让你和妈操心了,爸,别生气了,我看着心疼。”林新叶看着林父拿乔的样子,差点没忍住,嘴角一翘,赶紧压下。
      女儿声音一柔,林父哪里舍得生气,故作不咸不淡地说:“你知道就好,刚才你说的很有道理,那小子不值得,你知道了吧。”
      “他有用。”在某些执念上,就算是在意的家人,林新叶不会退让。
      林父为她的死脑筋头痛,急道:“我跟你说,找男人,不能只看脸,脸好花花肠子多,守不住。”
      “我明白,但我有我的主意。”
      “你怎么就非他不可了。”
      “不是非他不可,而是在周围找不到第二个更好的选择。”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在这个世界生活越久,越感到彷徨,如今她所拥有的,是否能一直属于她,她需要新的纽带,名为血缘的纽带,让她抛去过往的阴霾,踏实享受当下的安宁,追逐未来的希望。
      父母以血缘的纽带缠住了她,但她仍如随风飘荡的风筝一般,来亦可,去亦可。
      或许只有她主动建立出一条全新的血缘纽带,她才会落回坚实的大地上。
      当她见到唐鹤的第一眼时,野兽的直觉催促着她。
      不是黑,黄,青,绿......种种颜色,在水面上,在大地上,在天空中,泛着,沾着,浮着诡异斑斓的油光,不停地流出鼓起,污浊了过去的土地,破碎了新生的希望。
      白即洁白,干净,过去他们终其一生都在为“干净”奋斗着,可是从她怀里过去的一个个新生命渐渐与“干净”背道而驰,五彩斑斓的,奇形怪状的瘤子,脓水,疤痕......将所有生灵污染异变,生命链条早早崩坏,早早地出生,匆匆地死亡,不复曾经。
      “呵,合着你就是看上人家一身白皮了,我也没把你生的多黑,多见不得人啊,你咋就非要白皮。”
      林父说不出来高兴还是不高兴,感情女儿也没看上什么人,就看上了白皮,符合她一向的眼光,他们果然没看错女儿。
      但是吧,想来想去,好像十里八乡目前只有这么一个白的。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是管不了你了。”
      算了,何必说太多,那小子又不是没长嘴和腿,不会说不会跑。
      等女儿被拒绝了,他再跟她说他相看好的人家。
      *********
      自从有了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知青点的气氛就少了几分和谐。
      几个小年轻是彼此竞争的不好意思和尴尬,两位老知青呆久了,对本地民风有一定了解,林队长素来公正,痛恨举报,这个名额不落在本地后生上,那很大可能就是在他们之间,所以这段时间两人一直暗暗较劲,争做模范劳动者。
      院里那几个小年轻就当他们凑数的,只是对他们印象下降了,尤其是程嘉栩,又不像其他两个,一个被蛇咬了应激,一个单亲母亲生病,好好的年轻人手脚俱全,无病无灾,竟然想当逃兵,气得林队长单独给他开了几次思想建设小会。
      为了拿到这个名额,两个老知青尤其卖力,吃完晚饭还回地头,怎么都劝不住,林新叶便带着青年民兵们就在田埂上转,顺便帮忙,偶尔捡些黄鳝小鱼虾。
      月底大队组织投票,本月的模范劳动者红旗花落梅芬,初始他们的票数不相上下,但林新叶投给了梅芬,她身为民兵排长本就服众,后面的民兵一看排长投谁,也纷纷跟着。
      年毅失望,这意味着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也与他无缘了,但没有什么不平,一来梅芬的确不辞辛劳,整个人都同他一样黑瘦了一圈,二来他听说推荐的学校是卫校。
      梅芬出发去报到的那一天,身带红花,林队长拉出以前村里唱大戏的老人,锣鼓敲得响响的,一直到上了拖拉机,她的眼眶还红红的,林队长鼓励了梅芬一番,又细细吩咐女儿送梅芬安全到火车站,林新叶不厌其烦地听着,微微点头。
      随着摇把的转动,拖拉机嘟嘟嘟起来,吐出了黑烟,载着梅芬离开她曾挥洒无数汗水的土地。
      将梅芬送上火车后,林新叶赶到了供销社收购站,将乡亲们平时攒下来的鸡鸭蛋,干笋,木耳,蘑菇之类的山货卖掉,再到隔壁商店按拿出本子按需买些外面运来的商品,用铅笔记好帐。
      “新叶妹子,要是有多的蘑菇木耳就留给我们,你们这个品相好,不愁卖。”柜台大姐将野果什么的放到柜台下,打着毛衣热情道。
      林新叶微笑:“要是有多的我一定给姐你攒着,只是最近雨水不多,蘑菇不爱长,所以只有这么些。”
      因她素来面无表情,所以她一旦扬起笑脸,倒显得比别人多真诚两份,另外她人情世故面面俱到,说话卖货利索豪爽,每次来或多或少留下些野菜野果子和品相差些的山货,久而久之,交情就这么处出来了,每次她来卖货都不需要等待多久,偶尔有些紧俏货她也能多弄些。
      见她有些能耐,帐记得清楚,人年轻力壮,队里的一应采购事宜大队会计就交给了她。
      林新叶求之不得,她对植物亲和,懂一些药理,所以常常能在山中找到药材,不过为了避免村里人红眼说闲话,她都是采摘后在山里找个地方初步处理后,小部分带回家,大部分藏在路边顺路捎上。
      大部分都是平常药材,一般给收购站收了,偶尔她才会特意找些珍贵山珍或药材私下交易给私人买家,只是每次都不免伪装成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一米九高的大胖汉子,有几次因她行为鬼鬼祟祟,打扮严实,好几次都被当作特务举报了,在植物的感知下,都有惊无险逃过去,经年累月,倒存下了一笔还算丰厚的存款,连父母都不知情。
      这是生活的底气。
      她将钱理好,放入内衣口袋,嘟嘟嘟开着拖拉机返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零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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