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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零七 ...


  •   农忙时,林新叶偶尔遇见他们下工,淡淡打个招呼,一切如往常般疏离。
      唐鹤眼神躲闪,如坐针毡,那两个月夜绝非幻想,直觉带来了不好的预感。
      从旁人口中了解到,她非恶人,但也绝非什么好人,只要离开知青点,唐鹤不免疑神疑鬼。有时他也会怀疑自己想多了,但转瞬又被否认,他忘不了月夜下那双平静的眼睛,平静到彷佛刻意禁锢着,不能使一丝波澜掀起。
      不过他向来不愿与人起冲突,村中林家势大,他势单力薄,不能交恶,他怕遭殃。
      只是他苦苦思索,总想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好焦虑,看工农兵大学生名额有没有机会,希望再渺茫终归是个机会,早点回城就好了。
      连日情绪紧张,他的面色愈发苍白,连心思最粗的程嘉栩都察觉到了。
      知青们劝说唐鹤去看看赤脚大夫,唐鹤都搪塞了过去。
      对于去看医生,唐鹤心态并不积极,生活困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源于过去的阴霾,哪怕深受光荣劳动的洗礼,亦免不了对自身深藏于心的厌弃:究竟继承了怎样可恶的血脉,才会失去了至亲的爱与呵护。
      年少的漠视排斥,让他并不懂得照顾好自己,甚至厌弃自己,另一方面,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还年轻,挨过去就好了,全然忘记了这份苦痛几乎伴他走过了少年时期。
      这份隐隐的消极被林队长打破了,林建国一个大老爷们,队上那么多抓生产的大事,他哪会注意到这些小事,直到闺女提醒了他,他才觉得这小子脸色太白了吧,脑子是不灵光吧,干活不要命,但他还要名声,要是知青累死在地头,那他还有什么名声,要被隔壁的臭老刘挤兑死了。
      不去看觉得麻烦,去看了更是麻烦,好好一个青年小后生,竟然营养不良,胃气弱。
      田埂边,老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林建国还没走开,听来听去,感叹城里人果然娇气,以往的好感淡了几分,下了乡就是庄稼人,庄稼人侍弄庄稼都有心无力,那有啥用。
      改日得看看有啥轻省活计,人要是干出毛病,他不好向交代,听说还是个独子,难办。
      另一边,沈德胜一边叹气一边收拾好药箱,让唐鹤吃完饭后去他家拿药,唐鹤不好意思低下头,连忙答应,返回地头。
      沈德胜放好药箱,接着下田锄地去了。
      “老沈,你说这城里的学生娃娃就是金贵,动不动就这病那病,还不如我们乡下人结实,城里也没什么好嘛。”
      “那你还送你娃进城干什么,老林。”旁边人笑了起来。
      “那不一样那不一样。”
      “年轻人身体差成那样的确少见,太节俭了。”
      午饭后,林母神神秘秘拉林新叶出门采豆角,两个跟屁虫想跟上去,都让林母赶跑了。
      豆角青翠鲜嫩,好长又好吃,几乎家家自留地都种,林母看着女儿认真的动作,欲言又止。她摘下一把豆角放入菜筐,抬头看去,绿叶缝隙间,女儿还是那样沉稳安静。
      知道休想让她主动掏出半句话,她赶紧亲亲热热开口:“妈跟你说件事。”
      “嗯。”林新叶眼皮不抬半分。
      “你这死孩子,这可是好事。”
      “妈,你说,我听。”林新叶树叶一刮,脚尖碾爆菜青虫。
      林母眼角抽抽,别人的姑娘见那虫啊,蛇啊,跑的一个比一个远,她家这讨债鬼,小时候要不是她紧紧看着,这死孩子看啥草啊,虫啊,眼冒绿光,恨不得都往嘴里塞。
      幸好,她现在只是弄死了事,不下嘴了......想啥去了,赶紧说正事。
      “今早我去洗衣服,可巧了,你猜我遇着谁了,你金阿姨,还记得不,你小时候办满月酒,她可给你封了个大大的红包。”还偷偷送了个据说是很灵的符。
      “嗯。”林新叶点点头。
      没印象,不重要。
      林母兴奋的状态如遇冷水,心凉飕飕的,恨恨道:“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瞧你这没心没肺的模样,你金阿姨嫁到镇上去了,这么多年没见了,要不是这次来拿药,还遇不上呢,她命好啊,嫁了个吃公粮的.......”
      林新叶低头看了她一眼,放空耳朵,任她絮叨。
      “......她跟我说了一个人,是她娘家侄子,在镇上纺织厂看仓库,家里三兄弟,他是老幺......”
      林母意犹未尽地住嘴了,观察女儿的反应。
      “妈,你费心了,但我有目标了。”
      “目标?目标!”林母怔住,理解过来后瞠目结舌,女儿怎么突然开窍了,之前找了多少媒人,都不松口,愁的她以为她是铁树投胎。
      林母迅速将几条村的后生捋了一遍,女儿看上谁了,不可能啊,她女儿又冷又傲,极端的那种,所以她不敢想能村里人结亲家,怕结仇。
      村里村外的小伙子们被她揍得服服帖帖的,哪个不在她手里折过手脚,以她目中无人的本性,哪里会看得上比她弱的弱鸡。
      以前没看上,怎么现在改性子了?
      不对,村里可是又多了几个年轻后生。
      林母小心翼翼开口:“你看上谁了?”
      “还不到时候。”
      林母急了:“你都十九了,再不找就老了。”
      “不是我年纪大,而是他年纪小,不能破坏未成熟的株系。”
      林母习惯性忽略她的怪言怪语,嘴角抽搐:“你看上那程知青了?”
      林母几乎笃定了,至于另一位未成年,直接被她抛之脑后。
      唐知青那差劲的身子骨可是传遍整个公社了,她女儿喜欢健壮的小孩,哪里会看上他。
      “不是。”皮肤黑黄,孩子会丑。
      林母彻底惊呆了,近乎无言,真急了。
      “你不要被唐知青那一身白皮晃瞎了眼,身子亏成那样,指不定家里穷得吃不上饭,而且哪有这样的人,怎么都晒不黑,指不定有啥病,嗯...就...就那个白化病,指不定有了孩子,孩子也遭罪,你可要想清楚。”
      虽说她和几个老姐妹没少去围观唐知青,但她们也是随大流,自从唐知青来了,这几条村的媳妇姑娘们哪个上工不多绕了几条路,秀秀气气的,看着就可怜可爱,但又有谁敢上赶着,无他,没有男子汉气概,谁家姑娘要是敢说看上了唐知青,那指定要被嘲笑眼光不好。
      总之,没有人敢做异类,挑战传统的婚姻观念。
      “他身体不是问题,可以解决。”林新叶思索了一下,身体虽然不太健康,但好在不是什么先天疾病,顺手的,她将豆角整齐摆好,摘了两颗大白菜进来。
      “你能解决什么,这可不是过家家,他家穷的吃不上饭,我和你爸千辛万苦地养你,你就为了个男的这么糟蹋自己。”
      林母说着说着想起了当年喂养的艰辛和偷偷求神拜佛的心惊胆跳,瞪得眼眶红了。
      林新叶绕过菜架子,将林母揽入怀中,下巴轻抵母亲头颅,缓缓而坚定道:“别担心,我会一直守着你们的。”
      真挚的情感理应得到应有的珍惜。
      “干什么呐,你这孩子,多大了,还跟孩子似的,赶紧摘豆角。”林母不好意思起来,急忙推开,女儿直白的表达令她作为母亲的心又欣喜又忧愁。
      她看看左右,离人挺远的,拉起袖口擦擦眼角,说道:“对啊,好看不能当饭吃,他又是城里的娃娃,干活没有乡下人利索,他迟早要走的,万一回城你的日子可怎么过。”
      林母以为女儿听进去了,打算放弃唐鹤,就近找对象,松了一口气。
      林新叶认真看着林母,明白她想歪了,耐心道:“妈,我的意思是找个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
      “嗯。”
      “唐知青。”林母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挤出这几个字的。
      “嗯。”
      林母手抖了,吼道:“我看你是吃了龙肉了,胆子涨大了,啥都敢想,你怎么不上天!”
      气急拽豆架子,扯了几下都扯不出树枝。
      林新叶看了看被豆蔓缠得紧紧的树枝,母亲还在和它较劲。
      “好了,我回去了,下次再来摘。”她迅速说完,拎起篮子沿着田埂快步走。
      女儿一走,林母那口火气就泄了,她理好菜架,也慢慢往回走。
      要招赘,可以啊,她和她爸都舍不得女儿早点嫁出去,不然岂会任她拖到十九岁,让乡亲们看了多少笑话,早知这样,还不如早点定下,附近几条村里穷的只剩几兄弟的人家又不是没有。
      林母走在后头,瞅着女儿背影,万分纠结,想叫住她多劝几句,但看到打理自家自留地的乡亲们,心不甘情不愿咽下话头。
      林母回去和林父那么一说,林父登时愁的头都大了。
      这,这,这怎么办才好,对唐鹤那仅存的一点好感都消失殆尽了,无论孩子如何,当父母的总是希望他们后半生能稳稳当当过下去。
      身体差,估计家境一样差,娃娃养不起来,再好看也没用。
      于是,继白天林母的邀约后,晚饭后林父非得拉着林新叶去水田里放笼子,顺带拎走了两个小子白天抓的田蟹。
      林父一路上愁眉苦脸的,林新叶只作不知。
      终于他忍不住了,重重咳了几下。
      “爸,你怎么了。”林新叶眼皮不抬。
      “我怎么了,还不是你这个不孝女给气的。”
      林父手电筒四转,发觉水田边只有他们两人,没好气开口。
      “你是怎么看上唐鹤那小子的?”林父想不通,难道是最黑最黄中挑最白的,说起来,那小子的确有些白的显眼,晒了这么多天还是显眼,跟个白光大灯泡似的,他得再想想有什么活计又能多晒太阳又轻省的。
      “他挺好的,确切来说,长得挺白的。”
      果然,他是知道女儿的毛病的,历来只要谁家小孩长得眉清目秀,平头正脸些,她的目光总能和蔼一些,分的零嘴儿也会多一些。
      林父重重咳了一下,不满道:“女孩子家家的,不要随意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长的好,不能当饭吃,再说了他可是要回城的。”
      说到这个林父就气,这几个知青刚来时说的好听,要建设新农村,结果还没待够一年,一听说有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立马交个人申请表。
      女孩嘛,他理解,独子嘛,他理解,幺子嘛,他...他理解个屁,一个男娃,娇气嘴馋成这样,他非得让劳动好好洗礼一下。
      再说了,他们都没有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认可,工农兵大学生选拨的是为国家做建设的人才,他们建设了吗,要比厚茧,两位老知青都比他们合格。
      “所以我要招赘。”
      “你弟弟还在呢,哪有招赘的道理,平白让人笑话。”林父反驳道,气闷的同时升起了隐秘的窃喜,还知道恋家,没白疼她。
      “人家还是城里娃娃,家里又只有他一个孩子,他家里能舍得,你讨不到的。”林父真的头大了。
      “他会答应的。”她看到可能,便要成为必然。
      “怎么可能!”林父看着女儿自信的面庞,愁,你太自负了吧闺女。
      林父蹲着,絮絮叨叨,期望女儿回心转意。
      林新叶将田蟹一只只拿出来砸烂,放在鱼笼中,然后将笼子半埋在淤泥里,随后绑好绳子。
      “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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