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别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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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野行几乎是半拖半抱着谢景辞，在雨夜的巷子里跌跌撞撞地前行。
谢景辞的呼吸越来越重，滚烫的额头抵在他颈侧，血浸透了衬衫，黏腻地贴在他的手臂上。
“谢景辞，你大爷的……别睡！”纪野行咬牙，用力掐了一把他的腰侧。
“嘶……”谢景辞闷哼一声，微微睁开眼，声音低哑得不成调，“……轻点。”
“醒了就自己走！”纪野行嘴上冷硬，手臂却收紧了些，生怕他滑下去。
谢景辞低笑，气息虚弱，却仍带着那股令人恼火的游刃有余：“……担心我？”
纪野行没理他，目光扫过巷口的路牌——贝当路13号。
安全屋是一栋不起眼的老式公寓，信箱锈迹斑斑，钥匙藏在夹层里。
纪野行单手扶着谢景辞，另一只手摸出钥匙，拧开门锁的瞬间，浓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车灯照亮一小片区域。
纪野行摸索着墙上的开关，“啪”的一声，昏黄的灯光亮起，映出一间狭小却整洁的客厅。
沙发、书桌、一台老式收音机，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小型医药柜。
这里显然不是临时落脚点，而是谢景辞常来的地方。
纪野行没时间多想，直接将谢景辞扶到沙发上。对方一沾到软垫，整个人便卸了力，仰头靠在沙发背上，喉结滚动，呼吸粗重。
“医药箱在哪儿？”纪野行问。
谢景辞微微抬了抬下巴，指向角落的柜子：“……第二层。”
纪野行快步走过去，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码着纱布、酒精、止血钳，甚至还有几支未拆封的抗生素。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安全屋，而是一个小型医疗点。
他猛地回头：“你经常受伤？”
谢景辞闭着眼，唇角却微微勾起：“……职业病。”
纪野行没再追问，迅速取了药品回来，蹲在沙发前，一把扯开谢景辞的衬衫。
伤口比想象中更严重。子弹擦过左腹，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皮肉外翻，血还在往外渗。
“你管这叫擦伤？”纪野行声音发紧。
谢景辞微微掀开眼皮，金丝眼镜早就不知丢在了哪儿，那双狭长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他轻声道，“战地记者先生。”
纪野行没理他的调侃，拧开酒精瓶，直接往伤口上倒。
谢景辞肌肉骤然绷紧，手指死死扣住沙发扶手，指节泛白，却一声不吭。
“疼就叫出来。”纪野行冷声道。
谢景辞低笑，嗓音沙哑：“……你下手比军统的审讯官还狠。”
纪野行没接话，手上动作却放轻了些。他利落地清理伤口，缝合，包扎，最后撕开抗生素的包装，递到谢景辞唇边。
“吃了。”
谢景辞垂眸看着那片药，没动。
“怕我下毒？”纪野行冷笑。
谢景辞抬眼看他，忽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将药片含进嘴里。
温热的唇瓣不经意擦过指尖，纪野行猛地缩回手，耳根发烫。
谢景辞似笑非笑：“……甜的。”
纪野行站起身，冷着脸去洗手。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只剩下零星的雨滴敲打着玻璃。
纪野行靠在窗边，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谢景辞半躺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却仍撑着没睡。
他的目光落在纪野行身上，像一把无形的刀，一寸寸刮过他的侧脸、脖颈、锁骨……
“看什么？”纪野行冷冷道。
谢景辞轻笑：“……你抽烟的样子，挺带劲。”
纪野行嗤了一声，没理他。
沉默片刻，谢景辞忽然开口：“今晚的事，谢了。”
纪野行指尖一顿，烟灰簌簌落下。
“不必。”他淡淡道，“扯平了。”
谢景辞挑眉：“扯平？”
“你救过我一次，我救你一次。”纪野行转头看他。
“两清。”
谢景辞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纪野行，你真是天真得可爱啊……”
纪野行皱眉：“什么意思？”
谢景辞缓缓撑起身子，伤口被牵动，他闷哼一声，却仍坚持坐直，直视纪野行的眼睛。
“你以为，我们之间……能两清？”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纪野行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凌晨五点，天边泛起鱼肚白。
谢景辞终于撑不住，靠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纪野行站在窗边，看着晨光一点点渗进房间，映在谢景辞苍白的脸上。
这个男人，睡着的时候竟然显得格外脆弱。
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薄唇因为失血而泛白，就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纪野行鬼使神差地走近，伸手想碰一碰他的额头，却在即将触碰到时猛地停住。
他在干什么？
他收回手，转身走向门口。
“纪野行。”
谢景辞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沙哑得不像话。
纪野行脚步一顿。
“别走。”
两个字，轻得像叹息。
纪野行没回头，手指紧紧攥住门把。
“我凭什么听你的？”
谢景辞低笑：“……因为你现在出去，会被76号的人打成筛子。”
纪野行猛地转身：“你什么意思？”
谢景辞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哪有半点睡意？
“陈墨的人……正在满上海找你。”他轻声道，“而我这里，暂时安全。”
纪野行盯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早就知道？”
谢景辞没否认。
“你算计我？”纪野行声音发冷。
谢景辞微微勾起唇角：“……是邀请。”
晨光彻底照亮房间时，纪野行坐在餐桌前，面无表情地咬着一片干面包。
谢景辞靠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水，慢条斯理地喝着。
“所以，”纪野行冷声道，“你早就知道陈墨在追查我？”
谢景辞点头：“三天前。”
“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了，你会信吗？”谢景辞反问。
纪野行一噎。
确实，如果谢景辞直接告诉他“你被76号盯上了”，他第一反应绝对是怀疑这是军统的圈套。
“现在怎么办？”他问。
谢景辞放下水杯，抬眸看他：“两条路。”
“一，我送你出上海，去延安。”
纪野行皱眉：“二呢？”
谢景辞微微一笑：“二，你留下来，跟我合作。”
“合作？”
“我帮你摆脱陈墨，你帮我拿到佐藤手里的密电码。”谢景辞淡淡道，“各取所需。”
纪野行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冷笑：“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谢景辞不置可否。
“如果我说不呢？”
谢景辞耸肩：“那你就只能自己面对陈墨了。”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顺便一提，他最近……对你很感兴趣。”
纪野行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谢景辞，你真是个混蛋。”
谢景辞轻笑：“谢谢夸奖。”
中午，谢景辞的高烧终于退了。
纪野行站在窗前，看着街对面的咖啡馆。
那里坐着两个戴帽子的男人，已经盯了这栋楼整整一上午。
“陈墨的人？”他问。
谢景辞走到他身后，距离近得几乎贴上他的后背。
“嗯。”他低声道，“别担心，他们进不来。”
纪野行侧头看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景辞垂眸，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耳尖上，轻笑：“……一个欣赏你的人。”
他的呼吸喷在耳际，纪野行浑身一僵，猛地转身，却因为距离太近，差点撞上谢景辞的鼻尖。
两人呼吸交错。
谢景辞的目光从他的眼睛，慢慢滑到嘴唇。
纪野行喉结滚动，手指无意识地攥紧窗框。
“谢景辞，你——”
话音未落，谢景辞忽然抬手，拇指擦过他的唇角。
“面包屑。”他低声道，眼底带着戏谑。
纪野行一把推开他，耳根红得滴血。
谢景辞后退两步，靠在墙上闷笑。
窗外，阳光正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