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霞飞路32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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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飞路32号，是一栋不起眼的欧式小洋楼。
纪野行站在街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张烫金名片。他本该直接回联络点汇报昨晚的情况，可鬼第二章使神差地，他走到了这里。
谢景辞到底是什么人？
西装口袋里，手枪沉甸甸地贴着肋骨。纪野行深吸一口气，穿过马路，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但出现的不是谢景辞，而是一位年约五十的妇人，穿着素色旗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请问是纪先生吗？”她微笑着问。
纪野行一怔，点了点头。
“谢先生吩咐过，请您直接上二楼书房。”妇人侧身让开，“我是这里的管家，姓周。”
纪野行跟着她走进玄关，目光迅速扫过室内——低调却考究的装潢，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茶几上摆着一台德国产的收音机，频道指针停在某个法语电台的位置。
“不像军统的人，也不像纯粹的商人。”纪野行低声呢喃。
楼梯铺着深色地毯，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二楼走廊尽头，一扇雕花木门虚掩着，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周管家轻轻叩门：“谢先生，纪先生到了。”
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请进”。
书房里，谢景辞背对着门站在窗前，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烟。他今天没穿西装，只套了件深灰色的丝质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纪野行呼吸微滞。昨晚在宴会厅灯光下，他没看清谢景辞的眉眼，此刻才注意到对方戴着一副极细的金丝边眼镜。
“真是准时。”谢景辞唇角微勾，将烟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小记者。”
纪野行没接话，目光扫过书桌——上面摊开着一份英文报纸，旁边是一杯喝了一半的威士忌，冰球已经融化了大半。
“坐。”谢景辞指了指靠窗的单人沙发，自己则斜倚在书桌边缘，长腿交叠，“喝点什么？”
“不必了。”纪野行站在原地没动，“谢先生不如直接说，找我有什么事？”
谢景辞轻笑一声，伸手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没了镜片的遮挡，他的眼神更加直白，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你昨天记下的那些情报，”他慢条斯理地说，“是准备交给谁？”
纪野行后背绷紧：“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小记者。”谢景辞从书桌上拿起一个牛皮纸袋，随手丢到纪野行面前，“那这个，你应该能看懂。”
纸袋没封口，几张照片滑了出来——全是纪野行在报社、咖啡馆、甚至弄堂里与不同人接触的偷拍，最上面一张清晰地拍到了他递给对方一个信封的瞬间。
他被监视了。
纪野行的手指微微发抖，但面上仍维持着镇定：“谢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谢景辞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已经被76号盯上了，而我能帮你，只有我。”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密的声响。
纪野行抬头与谢景辞对视，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出破绽，可对方的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
“为什么帮我？”他问。
谢景辞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身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白兰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着壁灯的光。
“我说了，”他抿了一口酒，“我对你感兴趣，小记者。”
“因为我是□□？”纪野行冷笑。
“因为你是纪野行。”谢景辞放下酒杯，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一个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敢在特务眼皮底下传递情报的傻子。”
他的拇指擦过纪野行的下唇，留下一丝冰凉的触感。
纪野行猛地偏头躲开，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谢先生……自重。”他咬牙道。
谢景辞收回手，似笑非笑：“放心，我对强迫人没兴趣。”他走回书桌旁，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这个，或许能证明我的诚意。”
纪野行警惕地接过，打开后发现是一份文件——日军在虹口区的布防图，上面标注了所有哨卡和巡逻时间。
他的瞳孔骤缩：“这是……”
“真的。”谢景辞淡淡道，“明晚八点前，你的人必须撤出虹口，否则一个都活不了。”
纪野行猛地抬头：“你到底是——”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是周管家压低的嗓音：“谢先生，陈墨带人来了！”
谢景辞眼神一凛，一把拽住纪野行的手腕：“走后门。”
雨下得更大了。
纪野行跟着谢景辞穿过厨房，从后院的矮墙翻出去，跳进一条狭窄的弄堂。黑暗中，谢景辞的手始终紧握着他的手腕，掌心温度灼人。
“这边。”谢景辞压低声音，带着他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家早已打烊的绸缎庄后门。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快速开了锁。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声响。谢景辞反手锁上门，这才松开纪野行。
“这里是？”纪野行喘息着问。
“安全屋。”谢景辞摸黑走到柜子前，取出蜡烛点燃。昏黄的光线下，他的侧脸轮廓锋利，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纪野行这才注意到，谢景辞的衬衫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贴在身上，隐约透出肌肉的线条。他移开视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陈墨为什么会突然找你？”
谢景辞没回答，而是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干毛巾丢给他：“擦擦。”
纪野行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他的棕发被雨水浸湿，颜色更深了几分，凌乱地贴在额前。
谢景辞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拨开他额前的湿发。
“你——”
“别动。”谢景辞的声音低了几分，“有血迹。”
纪野行一愣，这才感觉到额角隐隐作痛——大概是翻墙时被什么划伤了。
谢景辞从抽屉里取出医药箱，用棉签蘸了碘伏，动作熟练地替他清理伤口。两人距离极近，纪野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雨水的潮湿气息。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纪野行低声说。
谢景辞扔掉棉签，贴上纱布：“因为佐藤那人怀疑我了。”
“怀疑你什么？”
“怀疑我不只是个银行家。”谢景辞勾起嘴角，眼底却没有笑意，“就像你，不只是个记者。”
蜡烛燃了一半，蜡泪堆积在铜盘里，像凝固的血。
纪野行坐在藤椅上，看着谢景辞换了一件干净的衬衫。对方背对着他，肩胛骨的线条随着动作起伏，后腰处隐约露出一道疤痕。
“那份布防图，你从哪弄来的？”他问。
谢景辞系好扣子，回头看他：“我有我的渠道。”
“你也是特工。”纪野行直视他的眼睛，“军统？中统？还是——”
“重要吗？”谢景辞打断他，走到窗前掀起一角窗帘看了看，“雨小了，我送你回去。”
纪野行没动：“为什么要帮我？如果被你的上级知道——”
“纪野行。”谢景辞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低沉，“在这座城市里，有些事没有为什么。”
他走回纪野行面前，俯身撑在藤椅扶手上，将人困在双臂之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深不见底。
“你可以选择相信我，或者不。”他轻声道，“但记住，下次再被陈墨盯上，未必有人救你，除了我。”
两人的呼吸交错，纪野行能清晰地看到谢景辞睫毛的弧度，甚至闻到他唇间淡淡的酒气。
他猛地推开对方，站起身来：“我自己能回去。”
谢景辞直起身，没阻拦，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丢给他：“霞飞路32号，随时可以来。”
纪野行接住钥匙，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我不会谢你。”他说。
谢景辞笑了：“我等着你下次求我的时候。”
凌晨三点，纪野行回到自己的公寓。
他反锁上门，拉紧窗帘，这才靠在门板上长舒一口气。额角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他从内衣袋里取出那份布防图，仔细检查后确认是真的。
谢景辞到底是谁？
窗外，雨已经停了，上海滩的夜色深沉如墨。
纪野行攥紧钥匙，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查清谢景辞的真面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