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顺利》泠长桂

5、第 5 章

　　程浔和程樱把程汀送到车站之后坐出租车原路返回。

　　车上，他们一起坐在后座，程浔开了一局游戏，身子懒懒散散往后倚，握着手机专心致志地操纵，一旁的程樱无聊地凑近了他，望着他玩的游戏。

　　可惜程樱看不懂，二哥也不搭理她，她偏过头不再看，整个人无聊至极，满怀郁闷地叹了口气。

　　方才坐车送大哥去车站，大哥就会主动把他的手机让给程樱，程樱玩了一路的小游戏。

　　程汀对她更有耐心，更会照顾她的情绪，这也是她为什么更喜欢大哥的原因之一 。

　　程浔当然听到了程樱不满的叹气声，他头也没抬地问了句：“怎么了？”

　　程樱抠了抠手指，面对程浔她有种敢怒不敢言的感觉，就好像吃软怕硬的人一遇到强势的人就会退缩，她摇了摇头，闷声闷气道：“没什么。”

　　程樱生闷气般扭头看向窗外，程浔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几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他从裤兜掏出一部手机，解锁之后伸到程樱面前。

　　程樱迟疑地看着手机几秒，在程浔耐心耗尽作势要收回去的时候，她急忙接了过来。

　　程樱知道二哥是有两部手机的，但她没想到他出门会将两部手机都带出来，她没多想，点开小游戏玩了起来。

　　说起来程浔的第二部手机是初三时买的，当时他上课偷摸玩手机被班主任发现，手机当场没收，他被训诫后还写了一份几千字的检讨书，尽管如此，班主任只是答应中考结束后才把手机归还给他。

　　因为这件事，程浔被爸妈骂惨了，那时程汀正在备战高考，成绩本就出类拔萃的他刻苦又勤奋，对比起来，程浔简直是不务正业。

　　直到现在程浔还记得当时的情形，爸妈愤怒的嘴脸，一通臭骂劈头盖脸砸向他，他以为爸会气到对他拳打脚踢，或是程度较轻地给他几个耳光，程浔会这么觉得是因为印象中程父每次生他的气大概率会动手动脚，而他当时还气得不轻。

　　然而，程父意料之外地没动手打程浔，他只是失望透顶地望着程浔，他眼神情绪复杂，失望中掺杂无可奈何，以及一点点的遗憾，像是放弃了某种坚持已久的东西。
　　程浔当时读懂了他那个眼神，清晰地认知到，他觉得自己无可救药，放弃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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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浔以为得了手机玩小游戏的程樱会安安分分坐车回到家，结果到了半路，程樱又是一脸心事重重，程浔搞不懂她的小脑袋瓜一天到晚到底在苦思冥想些什么。

　　“二哥……”程樱又凑近了他，犹犹豫豫开口。

　　程浔语气有些不耐：“又想干嘛？”

　　“我想吃冰淇淋。”程樱声音放得极低，她想，如果坐在这里的是大哥，她才不需要哀求一般说出这句话，还要担心被拒绝。

　　“想去哪里买？”程浔无奈地看着程樱，他知道当她说出这句话前已经想好要去哪里买冰淇淋。

　　程樱想不到二哥答应得那么爽快，脸色愉悦起来：“希鸥公园。”

　　希鸥公园离他们住的小区挺近的，两三公里，爸妈、大哥都带她去过，唯独二哥没有，那里有个冰淇淋房车，她最喜欢的是巧克力冰淇淋。

　　一到傍晚时分，太阳不再暴晒，希鸥公园人流量就会变多，变得热闹起来，那儿的空地还有人来摆摊，比如套圈游戏摊、玩偶涂色摊。

　　他们在公园下了车，径直去到冰淇淋房车前，这会儿房车周围围了一圈人，有大人带着小孩的，也有十几岁的少年人。

　　程浔看了一眼乱糟糟的人群，没有强行挤进去，悠闲自在地站在一旁想等人少些，程樱却是有些焦急，恨不得直接冲进人群，但她身无分文，只能依靠二哥。

　　程樱抬头张了张嘴，试图劝说二哥挤进去帮她买巧克力冰淇淋，凭借二哥高挺颀长的身形，混在人群里简直不要太占优势，挤进去店主必定会先听到他的请求。

　　可是程樱还没来得及说出心里所想的话，程浔就拎着她的衣领来到房车附近的椅子。

　　程浔坐下，双手向后撑在椅子上，微抬着头说：“先等一会儿再去买，你也不急着回家是吧？”

　　程樱看着二哥惯常没有笑意的脸，面无表情似的，他戴着鸭舌帽，漆黑的眼睛隐在阴影中，愈加显得淡漠，程樱想说的话不得已咽了下去，她听话地坐到椅子上，点了点头。

　　程樱暗暗发泄脾气似的，坐在椅子的另一头，离二哥最远的位置，望了望周围，正想拿出手机消遣无聊的时间，结果摸遍全身的口袋，上下检查坐的长椅，都没能找到手机。

　　程樱瞬间慌乱起来，意识到自己把二哥的手机落在出租车上，一想到这个，犹如晴天霹雳，她毕竟只是即将十岁的小孩，在家除了二哥谁都宠溺她，因此遇到点事立马手足无措。

　　额间的一滴汗顺着脸颊淌下，程樱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正在低头单手摆弄手机的程浔，害怕告诉了二哥后被他谴责一顿，内心挣扎着，她没敢立刻告诉二哥。

　　落日余晖洒满整个公园，吹来的风仍是有些闷热，眼见冰淇淋车前的人少了点，程浔站了起来，偏头看见缩在长椅上的程樱，头埋得很低。

　　程浔走到程樱面前，弯下腰来，揪起她的小辫子让她抬起头，“走啊，要吃什么口味的？”

　　程樱抬起头，程浔才看见她飘忽不定的眼睛，皱着一张小脸，几滴汗水啪嗒落到地面，他差点以为她哭了。

　　程浔真觉得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很麻烦，一会儿兴致高涨一会儿情绪低沉，他轻叹口气道：“怎么了？”

　　“二哥，手机……手机被我忘在车上了。”程樱坐在椅子上，双手不安地扣弄着，仰头看着程浔的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程浔打断她的话，站直了身，浅浅地蹙起眉，声音带着点怒气：“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程樱小声说：“我怕你骂我……”

　　程浔和程樱平时相处得不亲近，程浔纯粹觉得他们之间有点生疏，并不知道他在妹妹心里的形象是这样的冷酷无情、没心没肺，更不知道妹妹害怕他面无表情时显得冷漠的一张脸，也胆怯他冷冰冰的性格。

　　就像现在，程樱一看二哥的脸色微微沉下，薄唇紧抿，冷硬深邃的眉眼让他有点不高兴的情绪就非常明显。因为内心的心虚作祟，在程樱眼里，他的表情阴郁到有些吓人了。

　　程樱又羞愧又担忧地低下头，不看二哥的脸。

　　程浔听了程樱的一句话，先是不易察觉地一愣，随后无所谓地别开头，他没注意到程樱因为惹了祸而局促不安的情绪，更不可能安抚她的情绪。

　　其实程浔刚才语气和态度有些急不是因为程樱把手机落在车上，而是她没在发现这事后立即告诉他。

　　程浔不发一语地坐回椅子上，单手握着手机，点开通讯录拨通了另一部手机的电话，不出意外接起的是司机。

　　他向司机简单说明了下情况，司机脾气有些暴躁，骂骂咧咧两句，而后表明车正往公园的方向驾驶，让他十五分钟后来到之前下车的地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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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宋秋暄从图书馆骑自行车回家，路过希鸥公园，她冒出买冰淇淋的念头，于是将自行车停好，溜达着走进公园。

　　宋秋暄来到冰淇淋房车前，对店主说：“要一个香草味冰淇淋。”

　　“好嘞。”

　　宋秋暄拿手机扫码付钱后，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看见程浔的那一刻她是有些惊讶的。

　　程浔就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白T黑色宽松裤，一身简简单单却被他穿出别样的清爽干净，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侧脸冷峻锋利，手机贴在耳朵边正在打电话，冷漠着一张脸，对方不知说了什么，他脸色有些差，忍耐着把手机挪远了些。

　　宋秋暄看了两眼，将目光移到坐他旁边的女孩上，女孩苦着小脸，不时抬头观察他的神色。

　　“你的冰淇淋好了。”

　　宋秋暄被店主的声音拉回目光，她捧着冰激淋站在原地，舔了两口，不由自主又看向程浔的方向，程浔这时已经挂断电话，宋秋暄走了过去。

　　程浔察觉到一道身影朝着自己的方向晃荡过来，他一抬头，就看见宋秋暄。

　　宋秋暄和他撞上视线，浅浅一笑，非常俗套地打了个招呼：“程浔，好巧啊。”

　　在校外，宋秋暄没穿校服，上身一件白色短袖，下面穿着牛仔短裤露出一双笔直匀称、白得明晃晃的腿，笑意清浅的脸上五官小巧温柔，身上有股清纯的劲儿，一道漂亮的风景线似的站在公园里。

　　因为在学校里宋秋暄就坐在程浔前面，程浔见惯了她穿校服的样子，虽然她穿校服也没有不好看，但是赫然看到穿着不一样的她，程浔第一眼还是有些新鲜感。

　　“挺巧的，你也是来买冰淇淋。”程浔目光上移，看着宋秋暄咬了一口手中的冰淇淋。

　　宋秋暄的注意力在“也”这个字眼上，她好奇地望向那个情绪不佳的女孩。

　　程樱和宋秋暄对视上的那一刻立即低下头，她现在还处于看见程浔冷脸后有点羞愧不安又有点生气的状态，虽说是她惹了祸，但她还是觉得二哥不至于对她发怒。

　　“程樱。”程浔简直要被她那副样子气笑了，他没骂她没凶她，反倒还被司机破口大骂多大个人了还那么粗心大意。

　　程樱不理他了，闷闷地僵硬地扭头盯着别处。

　　宋秋暄听见程浔对女孩的称呼，看了看长得不像的两人，惊奇地说：“这是你妹妹吗？”

　　“嗯。”程浔看着程樱这个样子，心情也有些烦闷了，语气冷冷淡淡，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口袋的烟盒，想抽一支烟，但看了一眼宋秋暄，他最终还是没拿出来。

　　宋秋暄感受到兄妹二人之间的尴尬，她往前走两步，靠近小女孩，弯下腰轻声问：“你怎么了？”

　　程樱本来有错在先，委屈只是占情绪的小部分，她忍忍就过去了，但是一有人问她怎么了，那种委屈就被放大了。

　　程樱抬起小脸，眼睛溢出泪花，呜呜哭了起来。

　　宋秋暄一愣，完全意料不到一句话就把她问哭了，她整个人尴尬极了，求助一般看了一眼程浔。

　　然而看到程浔冷眼旁观的样子，宋秋暄只能自己上场安抚程樱，她尽量温柔地说：“别哭了。”

　　宋秋暄没有弟弟妹妹，在平复小孩情绪这事上显得生疏极了，她一手拿着冰淇淋，另一只手掏出口袋里的纸巾，正要递给哭得投入的小女孩，却被一旁的程浔制止住了。

　　程浔站起身来，伸手挡住纸巾，他说：“不需要给她，你手上沾到了冰淇淋，留着自己用。”

　　说着，他蹲下身，用指腹粗鲁地擦干了程樱脸上的泪痕，程樱挣扎地别开脸不让他擦，他就用手按住她的头掰正，一点也不温柔。

　　宋秋暄闻言低头一看，果然如此，只顾着关注小女孩，冰淇淋融化到手上都没注意，眼见程浔已经帮程樱擦干泪，她用纸擦了擦自己的手。

　　程浔干巴巴问了句：“还吃冰淇淋吗？”他不会哄人，这句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程樱却不领情了，一声不吭地看着地面。

　　“不吃算了，和我一起去拿手机。”程浔没好气道，揪着程樱的衣袖把她拉起来，但她屁股粘在椅子上一样，半点挪不动。

　　宋秋暄站在椅子旁边，一边吃着正在快速融化的冰淇淋，一边看着兄妹二人来回拉扯，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导致现在互相生气，她也没理由过多掺和。

　　“程樱，你想在这里过夜是吗？”程浔蹙起眉，凌厉的下颌线绷紧。

　　程樱甩开攥着自己手腕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甘示弱地说：“不会的，爸妈发现了就肯定会来找我，全家就你脾气最古怪，对我最差，我最讨厌你，邻居说得没错，你没大哥优秀，整天游手好闲，将来肯定没出息。”

　　这句话也太童言无忌了吧，宋秋暄吃冰淇淋的动作一顿，目光故作漫不经心地扫过程浔的脸，观察他的反应，程浔脸色果然变了变，很轻地嗤了声。

　　程樱后知后觉地认知到自己说错了话，后知后觉地畏惧起来。

　　司机的电话回拨过来，程浔拿着响铃震动的手机看了眼，又抬头看程樱，程樱被他凉淡的目光烫到似的没骨气地缩了缩肩膀。

　　“可以帮我看会她吗？几分钟就可以。”程浔偏过身，对还没走的宋秋暄说。
　　手机催命一样响着，而程樱一时半会儿也拽不走，只能麻烦她照看一会儿。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