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惊尾

5、五章

　　中考前两个月杨甘露脸上长了好几颗痘痘，主要以额头和下巴居多，但都很快消下去了，不过有几个被她抠破的留下一点浅浅的圆印。

　　下了课，杨甘露问前桌的女生借了块儿小镜子，细细地看自己额头上的红点。

　　“你很紧张吗？” 林晓岚凑过来问。

　　林晓岚上了初三之后迷上了打扮，现在她的头发不仅留长、烫卷，还挑染着几缕棕色。

　　“嗯。” 杨甘露放下镜子，目光先是落到林晓岚眼睛里，最后游移。
　　她看着林晓岚那几缕棕色头发点头，“我想考一中。”

　　杨甘露所说的一中是全县最好的高中，分数线的话如果是统招生就是最高的。

　　“是吗？” 林晓岚笑了笑，留下一句话后就回了座位。
　　“那你一定要加油啊。”

　　杨甘露看着林晓岚的背影，想起她最近的学习状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她低下头，拿起笔，轻轻地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笔从手中掉落，她捡起，继续做没做完的物理卷子。

　　、、、

　　一节自习课，老师们开会去了，班里面有小声说话的。

　　杨甘露在做化学卷子，目前已经进行到了打分阶段。她右手握着红笔，左手压着答案，眼睛一下下扫。
　　突然教室后面热闹起来，杨甘露不明所以，写下答案的最后一个字后往后转着看，就看见一片红绿色——一个偷渡进班级里的西瓜。
　　没忍住，杨甘露笑了出来。
　　最后大家惊喜的发现西瓜一共有八个，是班里面男生们凑钱买的，最后每人都分到了一块儿。

　　教室里风扇呼呼转，每个人都大汗淋漓，此刻学习的氛围似乎烟消云散。班里的气氛热闹，每个人都捧着西瓜和人聊天，还有跑座位去找好朋友的，笑声此起彼伏，拍桌子的声响也有。
　　明明中考在即，人生第一次分流即将来到，但此刻西瓜鲜红的汁水从手上滴到地下，似乎心绪都在轻松飞扬。

　　、、、

　　杨甘露已经好几次找林晓岚说话被婉拒了。

　　“不好意思啊甘露，我要出去一趟。”
　　“甘露，等我和朋友说完话好吗？”
　　“哎呀露露，我有点困，一会儿再聊可以吗？”
　　“……”

　　她知道林晓岚在疏远自己，不舍，但自尊心不允许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往林晓岚面前凑，所以她顺应了这份疏远。

　　两个从前很要好的好朋友就这样慢慢分开了。

　　、、、

　　中考结束后林晓岚接到一则短信。
　　她不常用这个软件，一时间以为是什么要她补课的垃圾消息。
　　直到她滑到最后一行，不可思议地顿住。

　　这则短信内容很长。
　　——来自林晓岚。

　　、、、

　　亲爱的杨甘露：

　　你好呀。

　　这半年里很对不起，其实疏远你并非我的本意，看到你一个人的背影我也会不开心。但是我知道我这个人不爱学习，我从小就不爱学习，和你不一样。我怕影响到你，想来想去还是离开一点好，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因为我没有给你任何解释，但我知道你不快乐，所以在这里向你说声对不起。

　　我不打算上高中，我打算直接去外面打工，以后挣下钱可以给你买礼物。

　　杨甘露，我其实很羡慕你，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轻松的考那么好，可以轻松得到老师的喜爱。
　　我不一样，我从小就是老师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不知道这样形容对不对，但是咱们的班主任真的是一个好老师，她让我感觉很温暖，很温暖。

　　在中考前的三个多月吧，她把我叫到办公室。
　　她和我说林晓岚，你还要继续上高中吗？
　　我说我打算去打工，我不爱学习，我讨厌学习。
　　她沉默了一会儿和我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有自己的想法，也很有主见，所以如果你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不会阻拦你，但即使这样你也要努力学习，因为我不想让你的人生只存在打工这一条路，不爱学习可能是受不了学校的环境，可能你自主学习有更好的发展空间。

　　杨甘露，你知道吗？
　　在初一的时候我觉得嫉妒你，我真的很嫉妒很嫉妒你。
　　明明是从一个班里面出来的，明明你在小学时不是最聪明的学生，可是上了初中你就变成了万人追捧的对象，我知道你肯定在努力，可我还是感觉自卑，每次考完试你和我说话我都感觉自卑的抬不起头。你上台领奖我不敢看你，怕自己的表情流露出来会吓到你。
　　可是啊杨甘露，后来我想明白了，我只是在羡慕你而已。

　　我以为我是在嫉妒你，但是你是那么好，所以我发现，我只是在羡慕你而已。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怎样，但我知道你的未来一定是花团锦簇的。

　　杨甘露，愿你的未来快快乐乐、美满幸福！

　　你的好友 林晓岚留

　　、、、

　　杨甘露看完感觉心头闷闷的，有些梗。

　　她知道林晓岚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所以当初疏远自己她也直接意识到了林晓岚的好意。
　　但是她不知道该怎样去找林晓岚说这些，说她并不讨厌她和自己说话。
　　杨甘露想过寻求母亲的帮助，可她也明白一旦将问题说出口，等待自己的不会是答案而是责骂。
　　——“马上中考，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你去学校是学习去了不是让你交朋友去了！”

　　杨甘露愧疚地沉默。
　　她感觉她是一个不合格的朋友，但是她没有想到她会拥有一个非常合格的朋友。

　　杨甘露不知道该回她什么，可什么都不回又不合适。
　　她只是说：
　　——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我没有怨过你。

　　反而很感激你。

　　发过去后杨甘露将林晓岚的信息单独截图，然后在打印机里打印了出来，再认真地贴到日记本里。

　　【有时候什么都不说也是一种好意，但我现在明白，疏远并非你的本意，那几个月的空白漫长不值一提。】
　　【我不了解你的心思，你那些你自己觉得阴暗的心思，我并不是一个认真的朋友。】
　　【你想让我好，我也希望你幸福。】
　　【林晓岚，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

　　因为四、五月质检杨甘露的成绩都很好，所以在中考完之后她就接到通知，让去一中考试，以便之后分班。

　　杨甘露听小道消息说过，今年一中分了四个类型的班：领军班十人，强基班两个，实验班五个，剩下的都是平行班。
　　先统一九门课全学，三个月后进行文理分科。

　　题有些难，应该涉及到了高中的知识，杨甘露磕磕绊绊地写了点儿。

　　到了后面学校通知说她的成绩和排名可以上学校里的强基班，杨甘露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消息和林晓岚进行分享。

　　点击发送前杨甘露迟疑地停住。
　　她不知道会不会重蹈覆辙，毕竟那时她想当然地认为朋友就改心无芥蒂地和她分享成功的喜悦，却忘记询问朋友的想法。她忘记了人是会自卑、会嫉妒的。
　　犹豫再三，又斟酌考量了许久，她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两三分钟后就收到了回复：

　　{ 林晓岚：啊啊啊啊啊啊露露你超级棒！！！！！（撒花）有时间一起出来吃一顿！！！！我请！！！！！！}

　　杨甘露弯了弯眼，打字：

　　{ 杨枝甘露：好呀好呀！还要为你勇于迈出自己人生的一步来点赞！！！}

　　{ 林晓岚：（羞涩捂脸）}

　　、、、

　　和林晓岚见面已经是要开学军训的时候了。

　　因为一中在这个假期里会对各个学校选出来的学生进行了补课，所以杨甘露很疲惫。
　　高中的知识对她来说有点深奥了，很多题她做下都是错的，红色的叉在纸上连绵成山峦，有些地方因为力度过大还被划烂。但她依然相信自己会学会的。

　　地点定在了火锅店。

　　杨甘露和林晓岚一见面就来了一个拥抱，杨甘露清晰地闻见了来自好友身上的、廉价的香水味，也看见了林晓岚耳朵上的耳钉，打了四五个，不是花花就是蝴蝶。
　　她盯的时间可能长了，林晓岚突然轻声在她耳边问：“想摸一摸吗？”
　　杨甘露僵硬地点了点头。
　　林晓岚偏了偏头，杨甘露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一下那只亮晶晶的蝴蝶。
　　“很漂亮，” 杨甘露说，又补充，“你现在也很漂亮。”
　　“是吗？” 林晓岚结束了这个时间过于漫长的拥抱，顺手将杨甘露耳边的的碎发拨到她耳后，笑盈盈地说：“以后露露也会很好看的。”

　　是吗？
　　杨甘露想。
　　以后呀。
　　——听起来就很美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