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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深夜危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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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究竟如何,洛阳城中各家自然心中有数,一时无人帮腔,武攸植更加颜面扫地,气急败坏地对着襄王和襄王妃喊道:“殿下,娘娘,难道就任凭这罪臣之女在此大放厥词么?”
“植哥哥!你且收敛收敛吧!” 就在这时,一直皱眉观望的玉清公主骤然开了腔,“这件事究竟如何,咱们心里都明镜儿似的,真要论起曲直,到时候还是武家人没了脸!今儿个是柔姐姐生辰大喜,旁人争来吵去的,像个什么样子!”
元令仪说了话,自然无人再敢造次,武攸植更不敢得罪堂姑母这位掌上明珠,只得把一肚子火咽了回去。他狠狠瞪了上官似锦一眼,她却得意地朝他做了个鬼脸,更叫他急火攻心。
闹了这么一出,崔家人也不好拿上官懋淑的事继续做文章。程澈属实没想到自家娘子这般能打,骄傲两字简直写到了脸上。
他手上娴熟地从蟹壳里褪出大块蟹肉来,放进上官似锦面前的小碟里。
“今儿个这螃蟹鲜得很,娘子你多吃些。”
她夹起一筷子雪白的蟹肉,放进嘴里细细品了品,笑得开怀:“好吃!”
他仿佛得了莫大鼓励,赶忙又去拆下一只螃蟹。这一切被上席的崔思柔看在眼里,她咬紧牙关,脸色比三九的冰雪更冷。
午宴后,年轻人们去后院投壶射覆,玉清公主始终与程渲玩在一块儿,而他又极擅长游戏,两人一路赢了不少彩头,哄得元令仪很是高兴。
大家看在眼里,见这程四公子大有成为驸马爷的苗头,那些门阀贵妇们对樊姨娘自然也亲厚起来,多有恭维。
樊姨娘哪里受过这样的优待,整个人都飘飘然,美丽的脸庞盛满笑意,仿佛这一日她才是宴会的主角。
而另一边,生辰宴真正的主角却远没有那么高兴。崔思柔借着自己寿星的身份几次指定程澈陪她一同游戏,奈何对方不接她一丝暗示,嘴里眼里都只念着他那位娘子。
她叫他一同解棋局,他一回头,对上官似锦说:“那锦娘与我弈一局,如何?”
崔向陵听了这话也来了兴致,凑上来说:“那程玄度你与小妹一方,我与上官素涵一方,看谁先解了这残局?”
四人开始对弈,这双人棋最是讲求默契,同在一方的二人彼此不可言语交流,轮流落子与对方博弈,既需要纵观全局,又要洞悉队友的谋略,实在比单人棋难得多。
程澈的棋路实在有些妖,崔思柔根本摸不清他的路数,但无论她如何下,他总有办法替她兜底,不至于叫上官似锦他们占了上风。
反倒是上官似锦和崔向陵配合还算张弛有度,他们毕竟从小一处弈棋,很是清楚对方的路数,亦知道程澈的厉害,以守代攻,四人切磋了百来个回合,终于在崔向陵一声叹息中,决出了胜负。
“哎!下不过下不过!”
程澈将捻在手心的黑子轻轻放回棋罐里,笑道:“若是我娘子自己,也许几招之前就将我赢了。”
崔向陵一脸不服:“你是说我拖了上官素涵后腿?”
“要我说那么明白?”
上官似锦亦笑,指着棋盘一处道:“你看,我在这里设的陷阱,他们险些就要上钩了,你这一步坏了我的局。”
崔向陵看了半天,嘟囔道:“你俩路子个顶个得妖异,谁能猜到你是这样想。”
程澈笑得更欢:“你这话我爱听,我与我娘子心意相通,旁人自然不会明白。”
虽然赢了棋局,崔思柔心里却更加憋屈,一局棋下来,程澈连余光都不曾落到她身上一星半点,她实在不明白,这上官三娘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叫这谪仙一般的公子除了她眼里容不下别人。
总算应酬完崔家的生辰宴,回程的马车上,上官似锦困得哈欠连连。程澈见她东倒西歪,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在她耳边道:
“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
“真是太累了,这崔家人可真不好对付……”
她闭上眼,嘴微微撅着,叫他移不开眼。他忍住内心的冲动,手掌托住她下颌时,拇指悄悄拂过她的唇。
“辛苦锦娘了,你今日做得很好。”
“他们会这样算了么?”
小窗的布帘被风吹起,程澈望了望天上的孤月,柔声道:“别担心,我会想办法。”
“嗯……” 她又打了个哈欠,往他怀里蹭了蹭,竟然睡着了。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收紧臂膀,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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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一切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傍晚,外头突然下起了雨,气温骤降,春意未明,一下子又被打回严冬。
那一夜上官似锦早早睡了,然而半夜时分,她突然被奇怪的动静惊醒。她一摸身边,却不见程澈。而当她点燃蜡烛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时,眼前的场景却叫她惊呆了。
烛光摇曳中,她看见一个身影倚靠在门边,是程澈,尽管他穿着全黑的衣衫,她却仍一眼就看出他衣襟上的血,她惊得光着脚便下了床,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也毫不在意。
“阿澈!” 她冲到他身前,才发现他浑身是血,头发和衣裳被雨水浸透,唇上几乎没了颜色,她觉得天都要塌了一般,“云裳!茉影!碧芍!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她紧紧握住他的双手,这双手从来没有这样凉过,她试图将这十指重新捂热,却仿佛怎么都捂不热。她抽泣起来,心仿佛被绞碎了一般。
他张开苍白的唇,低声道:“别怕,锦娘,别哭……”
“你别说话了,大夫马上就来。”
片刻后三个丫头进来了,上官似锦几乎在喊:“大夫呢?请来了吗?”
茉影淡定异常,只看了程澈一眼,便说:“碧芍,你去打盆热水来,准备好金创药和伤布,云裳,你跟碧芍一起去,将她找出来的药材煎成汤药。”
上官似锦大为不解:“怎么不去请大夫?”
茉影平静道:“娘子莫急,公子今日伤得有些重,却应当不致命,以后再跟您解释缘由,不请大夫是因为不能惊动家里人。我祖上三代都在太医院任职,从前也是医女,我给公子治伤您且放心。”
见上官似锦仍在发愣,她几乎在发号施令:“娘子,你先与我一同将公子抬上床去。”
上官似锦赶忙照做,脑子里却仍是空白一片。
“娘子,你先将公子的衣裳脱了,一会儿水打来了,你先替公子清理伤口。” 茉影一边吩咐着,一边点亮房里的灯烛。
“好……” 上官似锦双手颤颤巍巍,褪下程澈的衣衫,一道道狰狞的伤口显露出来,这些伤仿佛刻在她心上,心口疼得她喘不过气。
碧芍端来热水,她照着茉影吩咐的手法细细清洗他的伤口,布巾上绞下的鲜血染红了一盆又一盆清水。
接着,茉影为他上了金创药,再将一处处伤口包扎起来。与此同时,云裳端着枫雨轩中不知何时备下的汤药走进屋内,茉影这时才又开了口:
“娘子,今夜恐怕要辛苦你一宿,这汤药凉了以后喂公子服下,每隔半个时辰还需查看一下伤口有没有渗血,我们三个就在外屋守着,有任何事叫我们便是。”
上官似锦望着床上的人微弱起伏的胸膛,理智总算回归了些许,她终于问出了方才就一直想问的话:
“茉影,你家公子夜里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会弄成这样?”
茉影沉默片刻,才道:“娘子切莫多心,公子只是替寺里办一件急事,想是不巧在路上碰见了歹人。
娘子也知道,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外头鱼龙混杂,咱们不事声张是不知道公子遇见了什么人,要是被牵连进什么案件里,岂不是自找麻烦?”
她说得也算合乎逻辑,但丝毫不能打消她内心的疑虑,但当下她也没心情再问,她唯一盼的,就是程澈平安无事。
好在一直熬到天大亮时,程澈的伤口都没再渗血,喝了汤药,他的气色也恢复了一两分。只是脸色依然苍白如纸,这时候,立体的眉眼更是美得如石雕一般,她指尖轻抚他脸庞的轮廓,心头一阵阵隐隐作痛。
她握着他的手不知在床边坐了多久,终是熬不动睡了过去。待她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她猛然坐起,发现程澈倚在软垫中,正睁着那双深邃的黑眼睛看她。
“阿澈你醒了!” 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担心自己还在梦中。
“傻锦娘,眼睛都哭肿了。”
“我以为你不成了!那么多血,吓死我了!” 她说这话,眼泪又要流下来。
他大掌裹住她半边脸,话音低沉,显然还没恢复元气:“不是没死么,都是些皮外伤。”
她质问道:“你趁着我睡着,究竟跑去了哪里?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浅笑:“首先……肯定不是去做对不起锦娘的事,然后呢,就是去帮师父取件东西,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无极道的那帮人,见我拿的东西有皇家的标志,便要杀我。”
“后来呢?”
“后来官府的人和天后的人都到了,将他们一并擒拿,我也捡回了一条命。”
上官似锦将信将疑:“什么东西,非要三更半夜去取?”
“我师父你又不是没见过,他老人家要的东西,就是外边下刀子也得及时取来。”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锦娘。”
她将他的手捧到两掌之中,郑重地说:“程玄度,你以后能不能别做这样的事?你要是有个好歹,我该怎么办?”
看着她泪眼婆娑,程澈也有些哽咽:“我不会有事的,你别难过了。”
她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怨怼,赌气道:“哼,你要是再这样犯险,出了事我就……我就立刻改嫁!”
他被她逗笑了:“哟,锦娘好狠的心啊。”
他眼神真挚,一板一眼地说:“要是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我也希望锦娘能得良人照顾,不要为我难过,将我忘得干干净净……”
“程澈!” 上官似锦愤怒地打断他的话,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止也止不住,“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怎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