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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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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小姐,到客栈了。”春花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有些缥缈,苏樱缓缓睁开双睫。
刚一动身子,肩膀处的疼痛让她清醒几分,苏昭才刚醒,从她的怀里起来,揉了揉眼睛。
“阿姐,我们到了吗?”
苏樱自然知道没到,正疑惑,平安在马车外说道:“小姐,马大哥说附近只有这家客栈,在走下去,天黑之前赶不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
他口中的李大哥是此行的车夫,在苏府做事很多年了,这三年,也不离不弃的照料着他们姐弟二人。
苏樱应了一声,春花将她了下来,苏昭下来后脸色还有一些惺忪,显然没睡醒,苏樱见他这幅样子,心想,今晚他怕是睡不着了。
见苏樱下车,李车夫也走了过来,“见过小姐。”
“不用多礼,先牵马过去喂吧。”李车夫应下,从马车上将马卸下便向客栈走去。
苏樱带着苏昭走进客栈时,小二便迎了上来,“客官,你们是住店吗?”
苏樱环视一周,大厅里只有零星几个人,见到人进来忘了两眼,又收回了目光。
“订五间房。”第一次出远门,苏樱还是有些担忧,保险起见还是两人住一间。
“好咧。”小二从抽屉里拿出几把钥匙,“客官拿好,房间在二楼。”春花收下钥匙,众人便上楼了。
“平安带着阿昭歇在我和春花的隔壁,其余人两人一间屋子。”
春花将钥匙分发先去,众人便各自回屋了。
苏樱和春花走进屋子,天色还没有完全黑,苏樱拉开窗帘,落日的余晖照在她身上,竟让她有些异样的感觉。
她突然觉得她太抗拒独自出远门,天下之大,总不能一辈子待在扬州。
春花正在铺床,动作如鱼得水,见她如此,苏樱目光便投到另一张床上。
春花见苏樱在铺床,顾不得手中的东西,急忙走到苏樱身旁,“小姐,奴婢来就行了,你怎么能做这个。”
“没事,我自己来。”
三年过去,她已经不是什么也不会的千金大小姐了,自从苏父去世,她便不是有人撑着天的人了。
苏樱见她又愣住了,有些无奈,“春花?”
春花回过神,“是,小姐。”
劳累半天,苏樱躺在床上,问春花,“你是怎么来到苏府的?”
“回小姐,奴婢的村子闹饥荒,吃不上饭,爹娘想让我好好活着便将我卖到了苏府。”
苏樱一顿,“那你爹娘现在如何了?”
提起她爹娘,春花脸上不由得有了笑容,“老爷心善,知道我爹娘处境不易,便送了银子过去,幸好度过难关了。”
苏樱躺在床上,见她语气欢快,也说道:“挺好的。”
苏樱躺在床上,听她说起自己爹娘,抬起右手,露出手腕上的一根红绳。
看着这根红绳,苏樱心里酸涩。
红绳用的材质是鸢丝,是早几年苏筠夫妇游历所得,是苏母亲自给苏樱戴上的,那么多年过去,色泽依旧鲜亮。
她自小生活在父母羽翼之下,从小到大都是娇生惯养,生怕她磕着碰着,未曾见过人间险恶,就连苏父让她离开时她也没觉得有多必要。
她像是长在温室的花朵,未经风吹雨淋。
她记得早几年前,母亲还健在,那时他们一家四口还是椿县,父亲还是个七品县令。
她那时才认识徐峥没多久,他总是欺负她,苏樱被父母养的有些娇纵,脾气不好,就常常和徐峥吵闹。
可徐峥也是讨厌,明明知道她怕虫子,却还是捉弄她。
当他笑嘻嘻的拿着一个瓶子来找苏樱,苏樱压根没有怀疑他,还是期待的让它打开的瓶子。
可苏樱心中的期待落空了,她眼睛盯着瓶口,直到看见一只黑黑的虫子,她叫了一声,将徐峥推开,谁知徐峥却倒在了身后的泥潭里。
动静之大,将两家父母的引了过来,徐峥正好从泥潭里爬出来,几人看着徐峥满身泥土面色都不好。
后来徐峥说是他自己弄的,徐父徐母没有表现出什么,但苏樱觉得他们一定是生气。
苏樱有些无措,看向爹娘,苏母将她抱起,而苏筠则是对徐父徐母道歉。
苏樱的爹娘没有因为徐峥满身是泥便责怪苏樱,而是蹲下身来问她缘由,苏樱实话实说,她担心爹娘会责怪自己。
可苏母只是用手帕将苏樱的眼泪擦干,“阿樱不哭,阿樱没有错。”
苏樱哪想得到那么多,娘亲一哄,她便趴在苏母的怀里大哭起来。
后来,苏樱不知道徐父徐母是怎么离开的,只知道从那以后徐峥就不捉弄她了,两人的关系逐渐好了起来。
直到苏樱年长,逐渐懂事了,才明白当时苏筠任命椿县县令,先帝当政,处境艰难,一点错处都会被揪出来,可苏筠夫妇却没有因为前途的风险而让自己的儿女受委屈。
苏樱姐弟俩的启蒙学字都是苏筠和苏母教的,直到苏筠任命扬州知州。
苏母是个极其温柔的人,是个好妻子,也是好母亲,死在了给家人祈福的路上。
苏樱想,从小到大,吃过唯一的苦便是苏母去世。
遗憾的是,苏母总和苏父是说着要看着她长大嫁人,如今却怎么也实现不了了。
苏樱在床上躺了会,窗外的落日洒在屋子里,被拉至两边的窗帘随风飘起,显得宁静又美好,适合让人怀恋美好。
苏樱抚摸着腕间红绳,人死如灯灭,昔日的欢声笑语都不复存在。
她知道,以后都不会有了。
“春花,你父母俱在,不用跟着我们科,去和你的父母团聚吧。”
“不要拒绝,我待会派人送你回去。”
妻离子散的人太多了,活着的人要学会珍惜才是。
腹中饥饿感传来,苏樱见天色不早了,坐起身来,见春花还躺在床上,便唤了她一身。
听见她的呼唤,春花立马坐起身来穿鞋,侧脸还有睡觉时留下的印子,苏樱心想,倒也不必如此。
她下了床,穿好鞋,对春花说道:“时候不早了,下去用膳吧。”
春花应了一声,两人走出房间,走廊昏暗,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影,苏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紧张了,总觉得怪怪的。
她去敲苏昭和平安的房门,春花便去叫上其他人。
苏樱敲了几下门,房内没有动静,正当她等不及时,门开了,平安还带着些困意,一脸歉意道:“小姐,奴才睡得太死了,没听见敲门声。”
见到他,苏樱倒是松了一口气,“阿昭呢?”
平安让开身子,让苏樱进去,“少爷还没醒。”
苏樱猛的看向他,“阿昭车上睡了那么久,怎么还在睡。”
她心跳很快,难以克制的慌乱,今日的客栈太怪了,让她不得不怀疑。
她走向苏昭的床,果然还睡着,“阿昭,快醒醒,快醒醒。”
苏昭睡得不是一般的沉,叫了半天才醒过来,见自家阿姐喊着自己,苏昭有些疑惑,“阿姐,怎么了?”
苏樱摇头,“无事。”
转头看向平安,“你们今日可吃过什么,怎么会睡得如此沉。”尤其是苏昭,午后才在马车上睡那么久,回客栈后还睡那么死。
她看向平安,“快叫春花回来。”
苏樱握着苏昭的手,脑子里不断思考如果遇到不测该怎么办,她第一次出门,没有人教过该怎么做。
她的目光凝在一个盘子上,已经空了,只有一些碎屑,她问苏昭:“阿昭,你和平安吃的是糕点吗?”
苏昭点头,“小二送上来了,我们太饿了,平安吃了两块,剩下的我吃了。”
苏樱心想,怪不得,苏昭会睡得这么沉,看来糕点有问题。
到底,谁要害他们。
见平安还没回来,苏樱也不能坐以待毙,她心里想的事,阿昭不能出事。
如果是糕点有问题,那客栈也不简单,此时绝对不能下楼,掌柜就在楼下,月黑风高,正是杀人的好时候。
她打开窗户,外面没有人家户,只有一片竹林,黑漆漆的,让阿昭一个人躲着怕他害怕。
但此时顾不了太多,扯下扯下床帘,想把它撕成条,苏樱不太撕得动,她将头上珠钗取下来,戳破窗帘,这才沿着孔洞撕开。
苏昭见姐姐如此慌忙,不由得有些担心,“阿姐,发生什么事了。”
苏樱将扯下的布条接好,春花和平安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她心中的慌乱更甚,但她知道,她要冷静。
手有些抖,想到三年前爹爹去世的时候,那时她的手也是如今日这般抖。
“阿昭,待会可能会有点怕,你乖乖的。”
她声音很轻,带着安抚,“客栈会有些危险,姐姐先送你下去,我接你后,好不好。”
苏昭有些害怕,但还是点头,“姐姐,我会乖乖的。”
苏樱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接成一条绳子后,足够长时,扯了扯,见结实了,便将绳子捆到苏昭的腰上。
苏昭个子矮,爬不上去,苏樱找了一张凳子,让他爬上窗子,苏樱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在床上。
“阿昭,你先下去,姐姐马上下来。”
苏昭点头,轻轻的翻了出去,瞬间的重量是苏樱往下掉,手机攥着绳子,勒得生疼。
腰杵在窗台上,很难受,苏樱缓缓放下绳子,让苏昭往下跳,天色逐渐变黑,苏樱也就越害怕。
所幸苏昭正一点一点的往下掉。
还有一点点。
在极度的紧张下,人的感官会更加灵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樱听见了脚步声。
很轻,一步一步的走近。
苏樱不敢出声,见苏昭落地了,急忙解开床上的绳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樱手脚总是出错,在将苏昭放下去的过程中,床上绑着的绳子在床旁边的木柱上勒处很深的痕迹。
她慌忙的解开绳子,祈祷苏樱不要说话。
脚步声越来越近,沉重得和她的心跳一般,苏樱的手掌出了很多血,她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吱吖。”
隔壁的房间门开了,苏樱的心脏跳的很快。
她急忙将绳子解下,扔出窗外。
人在隔壁,是冲她而来的,若此时跳下窗,弄出动静,她和苏昭都难逃一劫。
她往窗外看了看,黑漆漆的看不见苏昭,担心的同时又有些庆幸,她将窗户关好,房间里很空旷,没有躲藏的地方,她从桌子旁拿了一条凳子,躲在门后,想着,一有人进来就打晕他。
脚步声很轻,人应当不多,也不知道春花和平安几人怎么样了。
隔着墙,她能听见对方在她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徘徊了很久,苏樱屏住呼吸。
对方似是没找到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越来越近,他过来了。
滴答,滴答,滴答。
苏樱的心跳很快,感受到门被推动,有人走了进来。
苏樱立马将椅子甩在对方身上,一声轻哼,他发现了苏樱,他转过身,苏樱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一个男人,蒙着面,身材微壮,苏樱力气不大,根本伤不了他。
“你到底是谁?”
她往后退,对方跟着过来,苏樱极力保持冷静,“你要是要钱财,我给你,请你离开。”
对方清笑一声,似是嘲笑她的天真,“拿钱消灾,自是取你性命。”
苏樱将手中的簪子朝男人脖颈刺去,那人没有防备,痛呼了一声,脖子上的血缓缓流出。
苏樱手上还沾在他的血。
她心里冰凉彻骨,她杀人了。
可他没有回头路,趁男人捂着脖子,她将他压倒,用手中的簪子狠狠刺向她的脖颈。
鲜血流了一地。
像极了苏父死时。
苏樱心慌,身下人还在挣扎,她不停地将簪子刺向他,直到他没有动静。
簪子里泡了软骨散,否则苏樱无法制止他。
要杀她的人,除了新上任的知州,也没有谁了。
三年了,还这么惦记,也是难为他们了。
苏樱不敢下楼,用苏昭的方法摸索着下了楼,她没绑在床上,而是穿过窗台,左右手各拉着一头。
下到地面,苏樱开始寻找苏昭,可一眼望去,黑漆漆的,根本看不见苏昭。
“阿昭,你在哪里?”
她不敢太大声,苏樱有些自责,她是不是耽搁太久了。
“阿姐。”
苏昭在喊她,苏樱松了一口气,寻着声源走去。
苏昭听见苏樱的声音,便从草丛里爬了出来,苏樱见他乖乖躲在草丛里,一声不吭,忍不住心疼,抱住她,“阿昭受苦了。”
苏樱换上了平安的男装,苏昭差点没认出来,苏昭摇头,“姐姐,我不怕。”
他向来聪明,八岁大的孩子,怎会不知道此行定是出事了。
苏樱抱着他,心里无比心疼。
她从今以后,只想带着阿昭安安稳稳的过完一辈子。
苏樱和苏昭穿得不是很厚,夜晚凉,两人一时之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苏樱蹲下身子,“阿昭,你先上来,姐姐背你走。”
苏昭还牵着她的手,“姐姐,我是男子汉,我不累。”
“阿昭,叫哥哥。”
明蓁为了方便,换了一身男装,苏昭一愣,反应过来,“哥哥。”,苏樱牵着他的手,“阿昭真乖。”
马车有些颠簸,不一会儿一个布衣少女打开门走了过来,递给苏樱两个大饼,“苏公子,你和你弟弟先垫着肚子。”
苏樱接过她递过来的饼,笑着道谢,“多谢小箐姑娘。”
小箐闲着无事,坐到苏樱旁边,看着她说道:“苏公子,你真好看。”
苏樱穿着一身男装,脸上未施粉黛,只挽了一个丸子头,用一根青簪穿过,看着很是斯文。
小箐是个文静的姑娘,长相清秀,为人温和,看着也才十二三岁,苏樱看她就想看自己妹妹一样。
“小箐姑娘也很好看,似出生的菡萏,花香轻浮,文雅纯真。”
花香轻浮,文雅纯真。
小箐默念,她没读过书,但她也知道苏樱实在夸他,她看着苏樱道:“苏公子,路途遥远,你可不可以教我识字啊。”
苏樱有些犹豫,毕竟她现在是男子打扮,她倒不在意,可女子向来重视声誉,而小箐一家愿意载她姐弟二人,已是恩情。
小箐也没有把握苏樱会答应,毕竟他们二人是付了钱的,没理由在教她识字。
苏樱想了想,还是说道:“你去问问你的母亲,若是他们允许,这段时日我教你识字。”
小箐见她应了,很是高兴,说了一些话便出去了。
没一会儿,天亮得差不多了,苏昭醒了过来,见两人还在马车上,“阿,不对,哥哥,我们要去哪儿啊?”
“去京城。”
当夜,两姐弟便坐在火坑前吃肉,苏昭举起手中的烤肉,脸上满是自豪,“哥哥,这是我自己烤的。”
苏樱笑着奉献承,“阿昭真棒。”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没有平日里的精致,却依旧光彩照人。
一行人正吃得开心,便见一个人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苏樱认出来,这是车队里的人。
他面色满是焦急,语无伦次的说道:“大家快上马车,下面,下面有狼群。”
“怎么会有狼?”
“啊,怎么办?”
众人一听有狼群都无比玲珑,领头的急忙吩咐众人上马车,关好门,以前也不是没有遇见过狼群之类的,车队的领头倒冷静。
“大家的火先不要灭,狼怕火。”
听她这么说,苏樱急忙带着苏昭回马车,关好门,可一偏头才发现,有一个车窗,不是很大,却足够能让狼头神进来,窗户上只有一道帘子。
自从那晚客栈以后,苏樱一到晚上总是很害怕,让她不由得想起昏暗的屋子里流了一地的血。
她将马车里的桌子抵在窗户上,转头对苏昭说,“阿昭,待会姐姐叫你,你便和姐姐一起抵着桌子好不好。”
听苏樱这么说,苏昭朝她点头,他面色有些害怕,但他还是极力隐藏,这几日,他不哭也不闹,懂事得让人心疼。
众人收拾上了马车,只余下一些有功夫的人举着火把应战狼群。
夜,很安静。
就待众人放松警惕时,外面有了动静,苏樱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只能听见碰撞声,时不时有动物的呜咽声和人们的痛呼声。
听着外面的动静苏樱难免有些着急,抵着窗户的手也不敢拿开。
打斗很激烈,她能感受到马车被碰撞,马车的门从里面扣好,不用苏樱多说,苏昭就和她一起抵着窗户。
防患于未然,没什么不好的。
外面的动静不减反增,刹那间,苏樱听见了弓箭的声音,苏樱江耳朵贴近马车,没听错,确实是弓箭。
没多久,外面的动静停了,外面响起大娘的声音,“苏公子,外面安全了。”苏樱和苏昭放下桌子,掀开车帘,见外面果然平静了。
有人捡起箭矢,认了出来,惊呼道:“太好了,是少羽军,是摄政王来了。”
大家都大声喊着摄政王,声音里充满喜悦。
车内的苏樱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是一阵整齐的步伐,有人大声说道:“大伙们,今夜安心,有我们在,放心。”
苏樱即使远在扬州,也曾听说过摄政王的威名,昔日的宸王,短短三年,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如今幼帝也就三四岁,摄政王可谓是只手遮天。
不过有他在,他们也安全了。
苏樱缓了一口气,带着苏昭下了车。
马车外的人群没有了紧张的氛围,反而是津津乐道,摄政王在民间的名声很好,先帝暴政,惨绝人寰,他带着军队逼宫,扶持已故的兄长,唯一的子子上位。
苏樱下了车,人声鼎沸中,她一眼就望到了对面一个挺拔的身影。
在火光中,她有些恍惚,她又不合时宜得梦见了陆琛,他在前面走着,很多雾,苏樱怎么也追不上他。
随即反应过来,苦笑一声。
不会是他。
他早就把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