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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被一辆牛车拉去保长家 ...

  •   陈砚秋退出东边厢房后,走进厨房里,眼角余光瞥见水缸里那点见底的水,转身用一根扁担穿起两只立在墙角的捅,扁担压着肩上,没感觉有多少重量。
      看来是因为这副身体做惯了农活,要是她原来那副天天躺在沙发上抠脚的虚弱身板,指不定会被压成什么样子。
      堂屋里缝被子的妇人们还在说笑,一个戴着银项圈的妇人抬头问:“这是要去挑水?”
      “嗯,去河边一趟。”她笑着应了声。
      她想在离开前,为这个家多做点什么,先把水缸装满吧,
      弟弟换回来后就病了,到时候家里两个病号,里里外外的活儿,全压在母亲一个人肩上。
      乡间的小路坑坑洼洼,两只装满水的水桶随着脚步上下颠,捅绳勒得手心发烫,肩膀的骨头也硌得生疼,陈砚秋咬着牙,心里盘算着,挑完水还得看看家里还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把水缸倒满时,她额头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湿渍。
      她走进自己睡觉的那间小屋,屋里依旧是暗沉沉的,她走到墙角那几个罐子前,挨个掀开塞子往里看,大多是空的,只有一个罐子的最底下,还铺着薄薄一层玉米面,够煮两顿糊嘟饭。
      她走到堂屋门口,被子做好后,帮忙的妇人们都走了,只有母亲一人在翻找着什么东西,她喊道:“妈,包谷放哪儿了?我拿去帮你们碾了吧。”
      母亲手里的东西没停,甚至没有转身看她:“哪还有什么包谷哦,能换大洋的都换了,现在还欠着人家十块大洋呢。”
      陈砚秋的心沉了沉,声音低了些:“那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等你弟回来,我带他去山里帮人家染布。”
      陈砚秋没再说话,她不可能现在告诉母亲,弟弟回来后就病了,两个月后就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哑着声音说:“这床新被子我不要了,你们拿去换大洋吧,能还一点是一点。”
      “那哪成!”母亲立刻转过身,眉头拧成个疙瘩,“家里本就没什么能给你的,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再空着手去保长家,人家更看不起你了。”
      “那床旧蚊帐我都给你收好了,我嫁给你爹时你外婆陪嫁的,破的洞也都补好了,到时候一起带去。”
      陈砚秋想到了什么,又道:“我之前做的那几双鞋,就不拿去了吧?他家人少,送鞋子怕是用不上。”
      “那更不成!”母亲的声音又硬了几分,“新娘子出门要给婆家送鞋,这是老规矩,不能坏了规矩。我都给你收在布包里了,一双都不能少。”
      陈砚秋望着母亲不容置疑的脸,心里嘀咕着“只是去做人家小老婆,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
      她知道母亲是怕自己在那边受委屈,就没有再劝,只是在心里盘算,等到了那边,再想办法慢慢攒点东西,回头托人帮忙捎回来吧。
      去保长家前这一天的日子,过得像是泡在水里的棉絮,又沉又慢又难熬。
      想为这个家再做点什么,可水缸满了,能看的罐子都看了,地里该锄的草昨天就锄了,该说的话也说了,想去洗几件衣服,可是每人就只有穿在身上的这套衣服,没有多余换洗的。
      再没有什么可忙活的,陈砚秋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煎熬。
      她盯着地上的蚂蚁搬家,忽然浑身一激灵,保长娶自己做小老婆,摆明了是要她生孩子。
      要是真像祖奶奶那样,早早怀上,早早生下娃,这辈子不就又掉进同一个坑里了?
      祖奶奶吃过的苦,受过的屈,她一个都落不下,那穿越回来还有什么意思
      不行,得避孕。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打了个寒颤。
      这年头哪有什么避孕套、避孕药,连“避孕”两个字,怕是说出口都要被人指着鼻子骂不正经。
      保长要是知道她敢琢磨这事,依着他那暴脾气,不得一巴掌把她扇到墙上去才怪。
      她在院子里来回打转,该想个什么法子呢?
      正急得团团转,脑子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冒出个清晰的念头。
      寨子边的墙角下,长着一种紫茉莉,花瓣紫莹莹的,像小姑娘涂了胭脂的脸蛋,村里人都叫它“胭脂花”。
      那花儿的块根圆滚滚的,像小萝卜似的,埋在土里,挖出来,洗干净切片,加姜片煮水,每周喝一次,味道有点涩,能调经止带,其实就是抑制排卵
      陈砚秋愣在原地,脚边的泥土被她踩出一个坑,这是怎么回事?她以前从来不知道这些民间偏方,难不成是穿越过来的附加福利?
      就像脑子里装了个搜索引擎或是知识匣子,正好在需要的时候弹出点东西。
      她按捺住心口的跳,试着在心里发问:“那从这里去延安该怎么走?有没有能找到组织的路线?”
      脑子里静悄悄的,像没人应答的空屋,半点动静都没有。
      她不死心,换了个更明白的问法:“结合实际情况,给我个从这儿走到延安的攻略,怎么避开兵匪,怎么找路,怎么联系组织?
      还是一片空白,连点回音都没有。
      陈砚秋最后在脑海里憋了个大的:“我是怎么来到这个年代的,用什么方法可以回到我的世界?”
      她撇了撇嘴,心里那点刚冒出来的兴奋劲儿,像被泼了瓢凉水。
      看来这脑子里的搜索引擎也不靠谱,时灵时不灵的,刚才能冒出胭脂花的用法,说不定只是碰巧撞上了。
      而且也不知道这个法子靠不靠谱,是否有严谨的药理研究和临床试验支持。
      但是都到了这份上,也没有其它的办法,还管有没有什么科学研究支撑,先试试再说吧。
      她咬了咬嘴唇,扛着锄头转身往寨子边走去,紫茉莉的块根埋在土里,得趁天黑前挖几块藏好,这是她眼下唯一能抓住的指望了。
      陈砚秋把挖出来的紫茉莉块根拿到河边洗干净,路过后山,看见一串一串挂在枝头上的小白花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这是苦参,老辈子人用它来洗疮廯,说能杀脏东西,有抑菌、抑制精子活性的作用。用法是采来晒干磨成粉,每次同房后,可用温水冲开,坐浴一刻钟。
      陈砚秋大喜,又急不可耐地挖起了苦参。
      慢慢晒干是来不及了,赶紧洗干净用火烘干吧,毕竟明天就要用了。
      陈砚秋昨晚几乎没合眼,她从后山挖来的苦参根须纠缠着泥块,在河边洗了好久才使它露出黄褐的本色。
      为了省柴火,她只能煮好了糊嘟饭后,借着火塘里的余温一点一点烘干苦参的潮气,直到后半夜,摸起来干透发脆,才停手。
      家里的灯油早就见底了,她摸黑把苦参塞进石臼,借着从窗棂钻进来的月光,握着石杵一下一下地捣。
      石臼边缘磕得手心发麻,苦参被捣得三瓣五块的,碎屑混着石屑落在臼底。
      她停下喘口气,心想这样怕是难发挥药效,可实在熬不住困意,只能先把第二天要用的分量装进布包,剩下的打算往后再慢慢磨成粉。
      第二天临近中午,日头晒得村头桥上的石板发烫了,一个赶牛车的车夫才慢悠悠晃进村子。
      牛车轱辘碾过泥路,发出“吱呀”的怪响,车夫甩着鞭子喊:“侬氏莲家是这儿不?保长家让来接人咯!”
      陈砚秋知道,这是纳妾,哪能跟正儿八经的娶妻比,而且特殊年岁里,规矩本就简省,对个用来换壮丁的小妾,更是不比讲究。
      所以保长家喊了一辆牛车来接她算是不错了,至少没有让她自己走着去
      母亲着急忙慌地从箱底翻出件粉色棉布褂子,布料上还留着浆洗的硬挺,算是前几年攒下的好料子。
      她穿上时,母亲在背后拽着衣角比量半天,眼里泛着红:“合身,真合身。”
      父亲始终没有踏出厢房半步,自然谈不上送她出门。
      当她跨出那扇破旧的木门时,门后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咳得撕心裂肺。
      这声音撞进耳朵里,陈砚秋突然觉得,这大概就是自己出嫁的“鞭炮声”了。
      牛车摇摇晃晃驶出村口时,母亲突然追上来,往车板上扔了根狐狸尾巴,陈砚秋认得,这是祖奶奶往后几十年夏夜撵蚊子的那根,此刻握在手里,毛发被太阳晒得暖烘烘、蓬松松的,带着股陈旧的皮毛味。
      到了镇上,车轮碾过青石板路,颠簸得没那么厉害,一个穿灰色布衫的妇人迎上来,扶着她下牛车。
      她抬头就看见保长站在门首,背上的驼峰像扣了个乌龟壳,把他压得跟陈砚秋差不多高。
      原来他真的是驼背啊,至于他驼背的原因,家里长辈的传闻大概有两个版本。
      一个是说他从小睡的床被火烧了一个洞,他天天都睡在那洞上,久而久之就把自己的背睡驼了。
      第二个传闻是他小时候,他父亲叫他去打酱油,半路上看见有人在敲马掌,他提着瓶子停下来看敲马掌。他父亲见他半天不回来,便出门找他。
      看见他津津有味蹲在那儿看人敲马掌,一股怒气冒出来,一脚把他踢飞,摔到别人家的门槛上,把背摔驼了。
      陈砚秋想,第二个传闻大概可信一些。
      她不敢细看保长的脸,只匆匆扫了一眼,脸盘还算周正,是这个年代常见的宽额塌鼻,自己的大鼻子大概是遗传自他的,没什么特别,只是眼神里透着股漠然。
      见她下车,他连手都没伸一下,转身就跨进门槛,背影佝偻着,连句客套话都没有。
      院子里闹哄哄的,来看热闹的人里有几个穿着土黄色军装的。
      接下来的仪式也是简省得不能再简省,保长爹娘早逝,不用拜高堂,她一个小老婆,也不配跟保长一起拜天地,只让给大老婆秦氏敬杯茶就行。
      陈砚秋捧着茶盏,趁机打量起秦氏来。
      她坐在太师椅上,脸色白惨惨的,不像村里妇女那样带着日晒雨淋的黝黑和营养不良的蜡黄,透着股久居内宅的憔悴。
      穿的衣服是黑色的,但看着就跟其他人的不同,面料光滑发亮,该是绸缎的,上面绣着缠枝莲纹,下摆长及脚踝,两侧开叉,能瞥见里头的青布裤。
      头上勒着月白抹额,后脑勺的发髻插着根金簪,在光线下闪着细弱的光,手上叠着块绣帕,玉镯金戒在指间腕间晃悠。
      秦氏接过茶,抿了一小口,从八仙桌上拿起个绿玉镯子,递过来:“拿着吧,是个心意。”
      陈砚秋接过来,触手冰凉,她不懂玉,只觉得这镯子油润润的,该是好东西,忙道了谢。
      接着就被几个看热闹的婆子推搡着往洞房去。
      唉,怎么没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姑老祖,听说她年轻时候漂亮得很,多少人上门提亲她都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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