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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五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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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登上了谢家的船,我发觉那谢公子倒是所言非虚影,这艘三层楼船比想象中还要气派,甲板上整齐摆放着数十张檀木案几,仆从们正穿梭其间,奉上各色时令鲜果和精巧点心。
谢家主身着站在船楼高处,说了一番鼓舞人心的话,不过这次谢家公子没来,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受了伤在疗养。
正思量间,听见身旁两人低声议论:“听说谢公子那日回去就发了高热,至今还在卧床休养呢。”
另一个人接道:“可不是,谢家连夜请了三个医师会诊.……”
等到了岛上,谢家家主引着我们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来到一座隐蔽的石壁前,壁上藤蔓垂挂,若不细看,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
谢家主又抬手在石门上轻叩三下,石门发出轰响,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一条甬道。
踏入其中,便能感觉到凉意扑面而来,越往里走,洞穴便越是错综复杂,分出许多条小路来。
众人分散而走,我和李金照也选择了其中一条小路,因为这次参加寻宝大会的人数众多,这一路上,一直听他们在那里讲些八卦。
“你听说了吗?”
前方不远处,一个穿着青年压低声音对同伴道:“谢家那位家主,早年可是娶过两房夫人的。”
“哦?”他的同伴显然来了兴趣,“不是说谢夫人去世后,谢家主一直未续弦吗?”
“明面上是这样。”
那青年嗤笑一声,声音压得更低。
“可十几年前,谢家其实还纳过一房妾室,据说是江南某个小家族的庶女,生得极美,可惜啊,进门才一年多,人就莫名其妙不见了。”
“更蹊跷的是……”那青年继续道,“那妾室还生过一个孩子,按年纪算,应该比现在的谢公子小上几岁,可你瞧,谢家对外承认的子嗣,从来就只有谢公子一个。”
“那孩子呢?”同伴追问道。
“谁知道呢?”
青年耸耸肩。
“有人说病死了,也有人说被送走了,不过......”
他神秘兮兮地凑近同伴:“我听说,那孩子可能还活着。”
这条小路明明不算狭窄,可不知怎的,越往里走,胸口就越发闷得慌,李金照却似乎全然未觉,步履轻快地走在前头,我拉了拉她,她便停下,转头看向我。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她伸手碰了碰我的额头,“是不是这洞里浊气太重,冲着了?”
我们便打算换一条路,转身时,我余光瞥见原先那条路的尽头,似乎闪过一道黑影,那影子细长得不像人形,倒像是被拉长的皮影,倏地缩进了岩缝里。
我们拐进旁边一条不起眼的岔道,七扭八歪的,不知是拐到哪里,这迷宫实在是让人晕头转向,等走出来时,便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我们再往前走去,却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人,他们的面色有些苍白,但表情却不是痛苦,嘴角却挂着痴迷的笑,我听见其中一个人喃喃念着,成了,终于成了。
怎么想是着了魔一样的?
角落里一个蹲着的人影缓缓站起,那靛青锦袍下摆沾着可疑的暗红色污渍,当他转过身时,居然是谢浮欢。
他擦了擦嘴,对着我们眯起眼睛笑笑:“哎呀,你们来啦,作为老熟人,我可以最后再吃你们哦。”
在这儿吃人呢?
谢浮欢是食怨灵,应是引出了这些人的贪欲,又一并吞噬下去。
其余的人陆续从各个山洞中走出,大多因中了陷阱而负伤,样子颇为狼狈。
当他们看到地上那些姿态诡异的人时,脸上也不约而同地浮现出惊骇之色。
其中一位年长者,似是某个世家大族的领头人,一眼便认出了谢浮欢的身份,当即拔剑相向,厉声喝道:“你这种食人魂魄的妖物,怎会在此?”
谢浮欢对众人的喧哗置若罔闻,只是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拭着指尖残留的血迹,接着,他漫不经心的抬起眼,食指轻轻抵在唇上,对着那怒骂之人微微一笑,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嘘——”
那中年人竟真被这轻飘飘的一个字慑住,话音戛然而止,但随即,他脸色骤变,怒意更甚:“诸位同道,此獠乃食怨灵,越是畏惧它越强!守住心神,随我诛邪!”
谢浮欢不慌不忙的抬眼,眸中幽光流转:“哎呀,仔细一看,这不是郭家的长老吗?多年不见,脾气还是这么急躁。”
他轻轻抬手,那中年人的脸色突然扭曲,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你们这些人,明明是自己心怀贪念踏入此地,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
周围的人群骚动起来,几个胆小的已经后退数步。
谢浮欢就像个传教头子,一直在挑动情绪,食怨灵以人的负面情感为食,越是恐惧,愤怒,他从中得到的能量便越强。
谢浮欢的脸颊与脖颈渐渐浮现出诡异的黑色咒文,他陶醉地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品尝空气中弥漫的恐惧:“多美妙的味道,比起那些庸俗的金银珠宝,这才是真正的宝藏啊。”
谢家家主一直未出场,有人已猜忌着:“莫非这一切都是谢家主的阴谋,故意将食怨灵藏在此处,就是要让我这群人有来无回?”
人群喧闹,我和李金照被挤在角落的阴影里,我望着人群中心,叹了口气:“珠子估计是没指望了。”
李金照也点点头:“是呢,也不知道要温慕慈带个什么回去交差。”
我学她点点头:“但咱们会不会也出不去?”
“这倒不会,他那就是个假把式。”
李金照指指谢浮欢,故意清了清嗓子,模仿着威严的腔调,“一会儿那谢家主就该冒出来,说什么,咳,诸位且看,此人与我谢家,毫无瓜葛。”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呗!”
她挑眉,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我看的那些话本子里,十回有八回都这么写,怎么,赌一把?”
“赌就赌!”我被她激起了好胜心,“赌个什么?”
她歪头想了想,嘴角勾起一抹笑,慢悠悠地拖长了调子:“嗯……就赌,输了的人,得乖乖喊我三天师姐!”
这赌约倒是新鲜,我一口应下:“成!”
说完,只见那谢浮欢身影猛地一晃,毫无征兆的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这转变太突然,导致在场的人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道是谁出了手,而那谢家的家主,也在这个时候闪亮登场,在几个面无表情的侍从的簇拥下,来到了谢浮欢身边。
他双手背在身后,板着脸,眉头紧锁:“竟让如此妖孽混入这寻宝大会之中,惊扰了诸位,还酿成此等祸事,实在是我谢家愧对各位!”
立刻有人按捺不住,高声质问:“谢家主,此人突然出现却熟知此处路线,难道是贵府子弟?”
谢家主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猛地“哼”了一声,斥道:“荒谬!休要在此胡言乱语,造谣生事!”
为了撇清关系,他竟上前一步,抬脚对着侧躺在地,气息微弱的谢浮欢狠狠一踢,那一脚力道不小,将谢浮欢的身体踢得翻转过来,仰面朝天。
这一翻转,众人看得更真切了,只见谢浮欢脸上那诡异的黑纹,此刻竟如同活物般蠕动,蔓延,比方才又多了数道,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他的脸颊和脖颈,衬得他面色惨白如纸,更显狰狞可怖。
应是吞噬的怨气太多,身体无法适应,反而反噬了,果然吃得太撑,就会消化不良。
此刻,场上还能站立的已是屈指可数,多数人都沉溺于美梦,难以自拔,怨气被强行抽离后,他们的身体根基已然受损,即便及时带出救治,怕是也难复往日康健。
而这些倒下之人,又恰恰是那些与谢家相争的家族精英。
若说此般精准的“灾厄”与谢家毫无干系,恐怕无人相信。
更何况,谢浮欢终究姓“谢”。
纵使谢家主矢口否认,此人也定然与谢家脱不了干系,再回想起先前众人的议论,一个念头愈发清晰起来,这谢浮欢,说不准真是谢家主那见不得光的血脉。
若果真如此,那一个活生生的人,竟被生生炼成了食怨灵,这恐怕正是谢家主的手笔,利用某种禁术将亲子化为凶器,再将其作为铲除异己的屠刀。
如今东窗事发,两害相权,视脸面如命的谢家主自然选择断尾求生。
谢浮欢既已暴露,剩余价值寥寥,被当作废子弃于台上,也就不稀奇了。
恰在此时,谢家主的目光扫过人群,竟直直与我们撞了个正着。
先前明明有过照面,那时他全然未将我们放在眼里,也没说过什么像之类的话,而此刻却截然不同,只见他面色一整,那张惯常严肃的脸上竟生生挤出一个笑容,快步朝我们走来,口中热络道:“哎呀,恕老夫眼拙!这位姑娘的容貌身姿,与当年叱咤南城的李英雄何其相似!老夫曾有幸在南城一睹李英雄风采,至今难忘。姑娘这眉眼神韵,举手投足都如此相似,莫非……”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锐利如钩。
“莫不是李英雄复活了?”
他此言一出,众人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偏,纷纷惊疑地望向李金照。
好一招祸水东引,我侧身一步,截断他那套近乎的视线,摇头道:“家主怕是认错了,李英雄早已牺牲,我二人不过是山野闲人,岂敢与英烈比肩?”
谢家主脸上挂着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点头道:“是老夫唐突了,实在是仰慕英雄过甚,见姑娘风姿卓然,便生了妄念,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在我们身上逡巡,意有所指:“姑娘这容貌,当真是像极了故人,且方才那般凶险,竟能全身而退,毫发无伤,二位定然也非凡俗之辈,不如移步敝府,容老夫奉上一盏清茶,也好细细请教?”
我刚欲开口推拒,身旁的李金照却已抢先一步,干脆利落地点头:“行啊!”
她五指一摊,径直伸到谢家主鼻尖底下晃了晃,咧嘴一笑:“不过,我们‘授课’的价码可不便宜哦。”
“五颗——”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朝我溜了一眼。我立刻会意,凑近她耳边飞快地低语:“血珀珠。”
李金照嘴角弧度更深,了然地点点头,声音清亮地吐出价码:“五颗血珀珠。”
谢家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肉眼可见地黑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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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洱好不容易从迷宫里翻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土,抬头就发现其他人已经都离开,只剩下谢浮欢躺在那里。
她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伸手戳了一戳他脸上的黑色花纹,溢出的怨气缠绕在她指尖:“你这个,怪个性嘞。”
谢浮欢遮住脸,没有回答。
白洱这个人,参加什么活动都总是来晚,上次是直接掉怪头上,这次是迷路最后一个出来碰到他。
又和上一次一样又被捡回去,谢浮欢感觉自己像长在山洞里的蘑菇,白洱以为他在同谢家置气,拍拍他。
“我画个招老鼠的符,回来贴到谢家的后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