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融于烬》Muotal

2、那以后多聊聊，不就熟了

　　早读课的余温还没散尽，课间操的音乐就在操场炸开了锅。高二（1）班的队伍稀稀拉拉地站在指定位置，江珛站在中间，脊背挺得笔直，跟着广播里的口令抬手、踢腿，动作标准得像本活教材。

　　“珛哥，你这广播体操做的，比体育委员都标准。”林宇凑过来，压低声音打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参加比赛呢。”

　　江珛嘴角弯了弯，没接话。他只是习惯了做事认真，哪怕是这种敷衍了事的课间操，也会好好做。

　　“欸，说真的，”林宇往队伍后排瞟了眼，语气里带着点好奇，“你跟贺烬当同桌，感觉咋样？昨天那巴掌下去，我还以为他要跟你干架呢。”

　　提到贺烬，江珛的动作顿了半秒。阳光有点晃眼，他抬手挡了挡，声音淡得像水：“没什么感觉。”

　　“没感觉？”林宇显然不信，“那家伙可是贺烬啊，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以前谁跟他同桌不是小心翼翼的？也就你敢直接甩巴掌。”

　　江珛没说话，只是加快了动作。他不想聊贺烬，这人就像块黏在鞋底的口香糖，甩不掉，还总让人心里发闷。

　　课间操结束，人群像潮水般往教学楼涌。江珛被裹挟在中间，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江珛。”

　　那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子，在嘈杂的人声里格外清晰。江珛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回头就看见贺烬站在不远处，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领口敞着，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嘴角噙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周围几个女生正偷偷往这边看，眼神里带着点兴奋的窃窃私语。

　　江珛皱了皱眉，转回头，拉着林宇加快脚步：“走了。”

　　“欸，他叫你呢。”林宇被他拽得一个踉跄。

　　“别理他。”江珛头也不回。

　　可贺烬的步子显然比他们快。没等两人钻进教室，他就从斜后方追上来，胳膊一伸，正好拦在江珛面前，动作自然得像在拦自家兄弟。

　　“跑什么？”贺烬挑了挑眉，目光落在江珛泛红的耳根上，“我又不吃人。”

　　江珛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语气冷得像结了层冰：“有事？”

　　“嗯，有点事。”贺烬点点头，视线扫过旁边的林宇，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又转回来盯着江珛，“把你微信给我呗，同桌之间，总得有个联系方式。”

　　林宇在旁边“嚯”了一声，眼神里写满了“我就知道”。江珛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离谱的要求，眉头拧得更紧：“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贺烬摊开手，一脸理所当然，“上课要传个纸条，下课要借个笔记，没微信多不方便。”

　　“我不跟人传纸条，笔记也不外借。”江珛一字一顿，拒绝得干脆利落。

　　贺烬也不恼，只是笑了笑，从校服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亮着，正是微信添加好友的页面。他把手机往江珛面前递了递，屏幕的光映在他眼里，亮得有点晃人：“就加一下，又不占地方。实在不行，你把我删了也行啊，总得给个机会让我试试吧？”

　　周围已经有同学放慢脚步，假装路过，实则在偷偷看戏。江珛能感觉到那些落在身上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得他有点不自在。

　　“珛哥，要不就加了吧？”林宇在旁边打圆场，“毕竟是同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江珛没理林宇，只是盯着贺烬。这人脸上始终挂着笑，眼神里却藏着点不容拒绝的执着，像只认准了猎物的狼，看着漫不经心，实则步步紧逼。

　　僵持了半分钟，江珛终是败下阵来。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递到贺烬面前，声音硬邦邦的：“扫。”

　　贺烬眼睛一亮，立刻拿起手机扫了码，点击“添加到通讯录”，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等看到江珛的微信名时，他忍不住笑出了声：“‘X’？就一个字母？这么神秘？”

　　江珛没理他，收起手机转身就往教室走，耳根却悄悄爬上了层薄红。这名字是他初中时随便起的，一直没改，没想到会被贺烬拿来调侃。

　　林宇冲贺烬挤了挤眼，赶紧追上去：“珛哥，你可以啊，贺大少的微信，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说拒就拒。”

　　“无聊。”江珛丢下两个字，拉开椅子坐下，拿出数学卷子假装刷题，可笔尖在纸上悬了半天，也没落下一个字。

　　身后传来脚步声，贺烬晃悠悠地回到座位，刚坐下就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江珛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他瞥了眼，是贺烬发来的消息：【同桌，中午一起吃饭？】

　　江珛直接按了锁屏，把手机塞进桌肚，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不回？”贺烬的声音从旁边飘过来，带着点戏谑，“这么不给面子？”

　　“忙着。”江珛头也不抬，笔尖终于落在纸上，却把“sinθ”写成了“sinα”。

　　贺烬低低地笑了，没再追问，只是拿出一本物理竞赛题，摊在桌上翻看起来。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手上，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翻书时指尖划过纸页，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优雅。江珛用余光瞥了眼，发现他看的竟是大学物理的内容，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

　　这人看着吊儿郎当，没想到还藏着点东西。

　　第二节课是英语，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江珛听得认真，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几笔。旁边的贺烬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胳膊垫在下巴底下，侧脸埋在阴影里，呼吸均匀。

　　江珛的笔尖顿了顿。这人昨晚到底做什么去了？怎么一天到晚都在睡？

　　他摇了摇头，把这莫名其妙的念头甩出脑袋，继续听讲。

　　下课铃一响，贺烬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头，眼神还有点懵，像只刚睡醒的猫。等看清江珛在收拾东西，他立刻精神了：“去不去小卖部？我请你喝汽水。”

　　“不去。”江珛把笔记本塞进书包，动作利落。

　　“那去操场转两圈？晒晒太阳？”

　　“不去。”

　　“那……”贺烬摸了摸下巴，像是在认真思考，“中午去校外那家‘老地方’吃面？我请客。”

　　江珛终于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贺烬，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啊。”贺烬一脸无辜，“就想请同桌吃个饭，联络联络感情。你看，咱们昨天刚认识就动手，多伤和气。”

　　“我觉得挺好。”江珛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没什么温度的笑，“保持距离，互不打扰。”

　　“那怎么行？”贺烬往前凑了凑，胳膊肘差点碰到江珛的胳膊，“同桌是缘分，老天爷都让咱们坐一起了，总不能浪费这缘分吧？”

　　“我不信缘分。”江珛往后挪了挪凳子，拉开距离。

　　“那你信什么？”贺烬追问，眼神里带着点探究。

　　“信我自己。”江珛站起身，拿起书包，“我走了。”

　　“欸，等等！”贺烬也跟着站起来，“林宇，你跟江珛一起吃饭吗？”

　　林宇正收拾着书包，闻言愣了一下，看了看江珛，又看了看贺烬，干笑道：“我……我妈让我回家吃，今天做了红烧肉。”

　　江珛：“……” 他昨天才听林宇说他妈妈这周出差。

　　贺烬显然也听出了破绽，却没点破，只是笑了笑：“行，那下次再约你。”说完，他转头看向江珛，眼神里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那江珛，一起？”

　　江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对林宇说：“走了。”

　　林宇赶紧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往教室外走，把贺烬甩在了身后。

　　走到楼梯口，林宇才敢说话：“珛哥，对不住啊，我实在是……”

　　“没事。”江珛打断他，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你不想掺和。”

　　“主要是贺烬那人，看着挺好说话，但眼神里那股劲儿，有点吓人。”林宇挠了挠头，“不过说真的，他对你好像是挺上心的，以前没见他对谁这么……执着过。”

　　“他就是闲的。”江珛语气笃定，心里却莫名地有点发慌。他总觉得贺烬的接近没那么简单，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两人走出教学楼，阳光正好，操场上还有些没散去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江珛眯了眯眼，刚想跟林宇说再见，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江珛！”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贺烬。江珛的脚步顿了顿，加快了速度：“我先走了。”

　　“欸，珛哥！”林宇喊了一声，看着江珛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了看追上来的贺烬，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俩人，怕不是要上演一出拉锯战。

　　贺烬追上江珛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校门口。他喘了口气，笑着说：“跑这么快干嘛？我又不吃人。”

　　江珛没理他，径直往校门口的公交站台走。他今天不想回家吃，打算去校外的面馆解决。

　　“去吃面？”贺烬跟在他身边，语气熟稔得仿佛认识了很久，“是不是前面路口那家‘张记面馆’？他家的番茄鸡蛋面挺不错的。”

　　江珛的脚步顿了顿。他确实想去那家。

　　“你怎么知道？”

　　“猜的。”贺烬笑得一脸得意，“我这人，直觉一向很准。”

　　江珛没再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到了面馆，江珛刚想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就被贺烬拉住了手腕。“坐这边吧，靠窗，亮堂。”

　　江珛想甩开他的手，可他握得不算紧，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力道。周围已经有食客看了过来，江珛不想引人注目，只能任由他拉着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老板，两碗番茄鸡蛋面，加煎蛋，多放青菜。”贺烬熟练地喊了一声，完全没问江珛的意见。

　　江珛皱了皱眉：“我没说要……”

　　“我请你。”贺烬打断他，笑得眉眼弯弯，“就当是……感谢你昨天那巴掌，让我醍醐灌顶。”

　　江珛：“……” 他现在严重怀疑，贺烬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

　　“说真的，”贺烬忽然收起笑容，语气认真了些，“昨天是我不对，说话没分寸，你别往心里去。”

　　江珛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突然道歉。他看着贺烬，这人的眼神很亮，带着点坦诚，不像在说假话。心里那点莫名的火气，忽然就消了大半。

　　“没事。”他别过头，看向窗外，“过去的事了。”

　　贺烬笑了，没再说话。面馆里很热闹，抽油烟机的轰鸣声、食客的谈笑声、老板的吆喝声混在一起，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安心。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桌子上投下一块暖融融的光斑，江珛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斑里画着圈。

　　“你跟林宇从初中就在一个班？”贺烬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江珛点头，“初一就是同学，后来又一起考上了这所高中。”

　　“你们关系挺好的。”

　　“嗯。”

　　“那你初中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贺烬顿了顿，像是在找合适的词，“高冷？”

　　江珛瞥了他一眼：“我不高冷。”

　　“那你就是不爱说话。”贺烬笑了，“我看你跟林宇也没说几句话。”

　　“跟熟人不用多说。”江珛淡淡道。言下之意，跟你不熟。

　　贺烬显然听出了弦外之音，却没在意，只是笑了笑：“那以后多聊聊，不就熟了？”

　　江珛没接话。他发现跟贺烬聊天，永远绕不开“熟悉”这个话题，这人像是铁了心要闯进他的生活。

　　面很快就端上来了，两大碗，冒着热气，番茄的酸甜味扑面而来。贺烬把其中一碗推到江珛面前，碗里卧着一个金黄的煎蛋，蛋白边缘微微焦脆，看起来格外诱人。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贺烬拿起筷子，率先夹了一口面塞进嘴里，满足地眯了眯眼，“嗯，还是这个味儿。”

　　江珛看着碗里的面，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筷子。番茄鸡蛋面是他的最爱，尤其是这家的，酸甜度刚刚好，面条也劲道。

　　他吃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或许是饿了，或许是面太香，他没再想贺烬的事，低头专心吃了起来。

　　贺烬吃得很慢，时不时抬眼看看江珛。这人吃饭的样子很斯文，小口小口地吃着，嘴角沾了点汤汁也没察觉，像只认真啃食的小兔子，看得他心里痒痒的。

　　“嘴角有东西。”贺烬忍不住提醒，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江珛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去擦，却没擦到地方。

　　贺烬笑了笑，抽出一张纸巾，递到他面前：“这儿。”

　　江珛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脸颊有点发烫。他总觉得贺烬的目光像带着温度，落在他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贺烬打趣道。

　　江珛没理他，加快了吃面的速度，想赶紧结束这顿让他坐立难安的午饭。

　　吃完面，江珛拿起书包就要走，贺烬却抢先一步结了账。“我说了我请。”他晃了晃手里的小票，笑得得意。

　　江珛皱了皱眉：“下次我请你。”

　　“好啊。”贺烬立刻答应，仿佛就等他这句话，“那就明天中午？”

　　江珛：“……” 他只是客套一下。

　　“我明天回家吃。”江珛找了个借口。

　　“那后天？”贺烬不依不饶。

　　“后天也回家。”

　　“大后天？”

　　江珛深吸一口气，看着贺烬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被逗弄的猴子。他转身就走，声音冷得像冰：“贺烬，你别得寸进尺。”

　　贺烬追上来，语气里带着点委屈：“就想约在一起吃个饭,怎么就成得寸进尺了？”

　　“我不想跟你一起吃饭。”江珛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疲惫，“贺烬，我们不是朋友，甚至连熟人都算不上。我知道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但我没兴趣陪你玩。所以，能不能别再来烦我了？”

　　说完，他没再看贺烬的反应，转身就走，这次的脚步又快又急，像是在逃离什么。

　　贺烬站在原地，看着江珛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他摸了摸鼻子，有点无奈。看来，这同桌的防线，比他想象中还要坚固。

　　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

　　下午的课，江珛过得有些心不在焉。贺烬没再打扰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要么睡觉，要么看竞赛题，偶尔翻书的声音都轻得像怕惊扰了谁。

　　江珛用余光瞥了他几次，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早上话说得那么重，这人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在乎，还是故意装的？

　　放学铃声响起时，江珛收拾好书包，刚想跟林宇一起走，就被贺烬叫住了。

　　“江珛。”

　　江珛脚步顿了顿，没回头。

　　“明天早上，我带早饭给你？”贺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江珛没说话，拉着林宇快步走出了教室。

　　走到校门口，林宇才松了口气：“我的天，贺烬这是打算跟你耗上了？”

　　江珛皱了皱眉，没说话。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把今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抛在脑后。

　　“对了，珛哥，”林宇忽然想起什么，“周末有个篮球赛，咱们班跟（3）班打，你去看吗？”

　　“不去。”江珛对这些没兴趣。

　　“去吧去吧，就当放松放松。”林宇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