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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惹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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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一屿早已走了很久,真就没有再回来,留下林思漾一个人茫然地待在包间。
林思漾自认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因此刚才说的不论真假,其实都没有什么必要去细究。
况且,这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感情,开始的毫无逻辑,结束的就必然冷清。
本来就没什么好留恋的,不是么?
待了不知多久,直到显示屏因超时而自动切换成广告,声音猛地蹦出来,林思漾回过神,下意识去掏烟。
可在口袋摸索半天,他始终一无所获,他不耐烦地低头一看,发现手里拿的是江一屿的外套。
林思漾走了会儿神,忽然觉得可笑,赌气似地将衣服随手甩到沙发上。
从楼上下来,林思漾去吧台转了一圈,没见到赵乾,他从孙哥那里讨了半盒烟,就绕过舞池往后面走。
门一关上,吵闹震耳的声音立刻小了大半。
这里是一条窄窄的走廊,朝外的一侧安装了一层落地单向玻璃,透过玻璃能清楚看到外面繁华明亮的商业街。
这儿平时没什么人来,只是偶尔会有员工躲在这里偷吸几支烟,基本上全聚在门口,但这时候却难得空无一人。
林思漾点着烟,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
刚将烟递到嘴边,走廊里隐约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他静静听了会儿,确认没听错后,顺着声源慢慢走过去。
直到快走到拐角时,他听到一声闷哼,随后瞥见地面上闪出两个交缠在一起的人影,顿时不知所措。
反应过来时,他赶忙撤步要往回走,但刚抬眼,好巧不巧,他看到玻璃上隐约反射出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被抵在墙上,另一个人则托着他的头,俯身吻他。
他们吻得激烈,喘息声不断,显然并没有注视到林思漾这个不速之客。
林思漾很快认出其中一个人,不可置信地愣住,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但很快,他稳住身形,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半截烟,悄无声息地离去。
……
赵乾将人送走,回来时浑身有些虚脱,他疲惫地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但转过拐角,他动作一顿,定睛看了看,发现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林思漾?”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只见林思漾唇缝叼着烟,闻声转过头时,吐出一团烟雾,目光幽幽。见他走过去,林思漾又重新将视线转到窗外。
赵乾扯出一抹笑,二话不说夺了他的烟,“想死啊,在星悦抽烟,不怕被秦姐看见?”
刚认识那会儿,林思漾抽烟抽得很凶,赵乾每次想找他,就来这儿,总能碰到。他就静静站在这儿,整个人很安静,什么话也不说。
后来林思漾把烟戒了,也就不常来这里了。赵乾见惯了林思漾没正形的样子,但今天又瞧见他这副样子,一时之间心里有点五味杂陈。
“什么时候的事情。”林思漾忽然开口。
赵乾收回思绪,疑惑,“什么?”
“我看到了。”林思漾说。
赵乾以为他在开玩笑,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你看见有什么用,万一秦姐要是看——”
“你和那个人。”话还没说完,林思漾平静地打断他,语气完全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赵乾嘴角难堪地抽了一下。
玻璃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面明明随处可见车流和人群,但这里面却静得出奇,气氛凝重。
赵乾没立刻回话,同他一样看向外面,沉默了一会儿,平复好心情,“如果我不问,你不是也不会告诉我么?”
半晌,林思漾自知理亏,没再继续问下去,他从兜里重新摸出一支烟,“咔哒”一声,火苗升起,玻璃上短暂地映出他的脸,疲惫憔悴。
赵乾沉着脸又夺过烟,直接塞进自己嘴里。
见状,林思漾也彻底没了继续点的兴致,叹出口气,转了话题,“为什么要告诉江一屿。”
声音冷淡生硬,赵乾听着不是什么滋味儿,又想到是因为那个姓江的,赵乾就更觉得心里窝火。
“怎么不能告诉他?”赵乾冷声反问他。
林思漾沉默着,没吱声。
“我知道,这事儿我干的确实不厚道,我得跟你道歉,对不起……”
赵乾很少在林思漾面前放低姿态,但今天这声“对不起”却是实实在在地干净利落,林思漾几乎当场就怔住了。
“但是你知道的,我从没想过要故意给你使什么绊子,”赵乾叹出一口气,缓声说,“事实上,我也懒得做,只是有一点——”
说到一半,赵乾顿住,似乎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大事儿,林思漾侧过头,对上他复杂的视线,静静等着下文。
“像他们这种人,我们惹不起。”
说完,似乎是被林思漾盯着而感到不自然,赵乾转头望向窗外。
林思漾注意到他略显局促的神情,忽然想到刚才转入街角的那辆红色跑车,还有赵乾刚才来夺烟时,腕上不经意露出的那条价值不菲的手链。
那你呢?赵乾,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为什么明知是深渊,想方设法地要将我拉出来,可自己却还义无反顾地往下跳?
林思漾想开口问他,但最终,所有话全堵在喉咙,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这个你拿着。”
察觉到什么东西碰上手背,林思漾低头,发现赵乾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张银行卡。
“里面有五十万,姥姥治病应该用得上。”赵乾说着,试图将东西往他手心塞,林思漾愣住,忽觉鼻子一酸,往旁边退了一步。
“这钱哪来的?”林思漾控制住情绪,估计是酒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他的眼眶又开始疼了。
“这你就别管,”赵乾又要往他手心塞,“安心用就行,反正不违法。”
“就当,还你之前帮我的人情。”
外面路过的车灯迎面扫来,被切割的光影落到林思漾脸上,他却畏光似的,装作不经意将脸重新转进黑暗中。
等光散去,林思漾轻嗤一声,有些好笑地看向赵乾,“什么人情用得着你还五十万。”
别人都说,如果不是实在万不得已,都不要去干夜场。因为这里面的水脏,哪怕只待过一秒,再出去也会被打上不干净的标签,更别提钱,在他们眼中,这更是脏上加脏。
很多人以为干夜场的人挣的脏钱多,就理应该挨唾沫星子。可实际上,真正万不得已进来的人,压根儿就存不上几个钱。
其他人算哪种,林思漾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在他和赵乾这里,他们把脏钱当成血汗钱。
可现在,赵乾却直接拿出五十万来帮他。
林思漾还能怎么想,难道直接问他这钱是从哪来的么?可就算问了,赵乾也说了,他又能对那个人怎么样?
况且他自己不也正跟杨宏光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他又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资格去问?
林思漾最终还是拒绝了赵乾的帮助。
满城又稀稀落落下了将近一周的雨,路边的砖缝和树身甚至都生出了青苔,潮湿的空气中漂浮着若有似无的腐烂气味,在路上走总能闻到,臭烘烘的。
林思漾再也没见过江一屿。那句“知道了”就像是一把生锈的剪刀,彻底剪断他们之间本就为数不多的感情,自此,两人形同陌路。
国庆期间,星悦的人流比平时多了将近一倍,林思漾中午一过就得过来排班,然后一直熬到凌晨三四点。
孙哥和赵乾这几天都请了假,林思漾身边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缺了人陪自己解闷儿,偶尔得了空,他就一个人坐到吧台,也不点酒,就单纯听着周围喧嚷的人声发呆,可究竟想着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快一周,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他才终于闲下来。
中午的时候,张医生来电话通知他,如果没问题的话,下周五就可以安排手术。
但让林思漾头痛的是,任凭他再怎么说,老人那边始终保持固执,无论如何也不肯同意。
这几天忙上忙下,本来就没睡多久,现在又想到这事儿,林思漾算是彻底睡不着了。
更衣室没有开灯,黑乎乎一片,盯了会儿天花板,他摸出来手机,给杨宏光发了条消息。
林思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的计划突然被江一屿打断,杨宏光不高兴了。林思漾问他什么时候打钱,他只是一味地说等等。
但林思漾没时间陪他耗着,手术时间定了,这钱就定然没有再拖下去的理由,况且这是他该得的。
看到时间差不多,林思漾去换了衣服,等电梯时,他又给杨宏光发了条消息。
打字打到一半,“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林思漾下意识抬头,但却在看清里面站着的人时,他呼吸一滞,手机毫无征兆地滑落到地上,撞击出沉闷的声响,几乎是一瞬间,林思漾忽然觉得腿软,险些站不住。
电梯里面的人闻声望过来,轻眯着眼,相比于林思漾的慌乱,显然要冷静的多。
他并没有展现过多的惊讶,面无表情,眉头轻轻皱起,嘴唇抿成一条线。
电梯顶部的灯光打在他额前的碎发上,带出的阴影遮住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底一片淡漠。
他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盯着林思漾。
林思漾被他盯着发怵,唇沿发干,俯身去捡地上的手机,按灭了屏幕。
等再站起来时,他已经恢复坦然,故意躲开男人的视线 ,朝旁边的程茵笑了笑。
“思漾哥,”程茵表情为难,喊他时下意识瞄向旁边站着的人,反复斟酌了会儿,她欲言又止,“一屿哥他——”
“没事儿,你们先走,”林思漾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那人的目光,见程茵要上手去按按钮,他苦笑着制止,“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没拿……手机。”
闻声,程茵看了看他手中的东西,神情复杂,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但最终,还是将所有话生生咽了下去,重新站到江一屿身边。
电梯门终于关上,确认那双阴沉令人不适的眼睛不会再出现时,林思漾抽了口冷气,用力闭了闭眼。
他茫然了会儿,站在原地,怔怔瞥向不断变化的数字,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干什么。
直到电梯重新显示向下,他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重新按了上行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