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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恶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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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话语中满含的恶意几乎要刺破耳膜，有栖夏艰难地睁开眼，与一双漆黑的眼睛对视，那双眼睛的主人来自一名少年：苍白的娃娃脸上充斥着肉眼可见的淤青与伤痕，湿漉漉的头发正滴下水珠。
而有栖夏的手正拽住少年的衣领，一脚压在少年的腹部。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有栖夏大脑一片空白，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少年维持着跌倒在地的姿势，半个身体抵在洗手池边的旧墙上，双眸虚无地望着某处，仿佛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脑海里涌出数不清的记忆碎片，有栖夏痛苦地摁住太阳穴，稍微弄清楚了一点情况。
他看了眼沉默的少年，忍住伸手将其扶起的冲动，转身离开。
四周的环境既陌生又熟悉，围着高高的绿色护栏网的网球场，坐落在网球场边缘的破旧洗手池，以及通往教学楼的宽阔林荫路。
有栖夏沿着林荫路向前，一边整理着身体的记忆。
现在所有的情况和记忆都在告诉他，他死后的灵魂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本该只存在于漫画的世界。
那是一本BL漫画，由于发小的原因，死前他正好看完，因此对于漫画里的内容记忆犹新。
漫画讲述了中学时期的主角水守琉生因为谋杀了长期霸凌自己的同班同学志田，从而与另一个转校生主角朝仓唯产生纠葛的故事。
令人头疼的是，有栖夏通过记忆认清了这具身体的身份——志田纮，那个在原著里被主角谋杀并抛尸的反面角色。
而刚刚那个逆来顺受的少年就是主角之一水守琉生。
幸运的是，目前的水守琉生与志田纮之间似乎尚未闹到原著里那不死不休的地步。
有栖夏花了几分钟消化完所有记忆，头疼并没有减缓，反而愈演愈烈。
比起梳理原著情节，有栖夏先关注了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
通过消化的记忆，他发现志田纮不患有任何突发性风险的疾病，在他苏醒来的前一秒甚至还在精神抖擞地欺凌主角。
有栖夏停下脚步。
他抬起志田纮的双手打量了一下，上面沾着湿漉漉的水迹与零星的血迹，手背上有着三两道新或旧的伤疤。
脑海里涌现出大量的关于这双手的记忆，多数则都伴随着一双沉默的、阴郁的眼睛，以及不断愈合又充满淤青的娃娃脸。
有栖夏又想起了自己真正的手，没有那么多伤口，只有长期握笔磨出的一点粗粝的茧，尽管来之前已经被车轮碾碎了指节，就掉在他眼前。
他将颤抖的手藏进衣服口袋里，感到有些喘不上气。
他顶替了一个本该活着的人的身份，尽管那是个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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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健室，校医为有栖夏看了看身体，确认他除了头疼没有大碍，允许他暂借床位休息。
有栖夏在靠窗的床位躺下，白色的帷幕遮挡了床位，给休息者留出足够隐私的空间。
现在是高二第二学期，距离另一主角朝仓唯转学而来的高三第二学期尚且遥远，也意味着距离志田纮被谋杀还有一段时间。
有栖夏眺望着林荫道尽头。
锦户高等学校临山而建，网球场背面连接着名为縁廻的山，翠色掩映的山林之间露出朱红色鸟居的一角，属于一座荒废的神社。
那里是原著里志田纮被抛尸的地点。
水守琉生与志田纮之间的纠葛说来话长，作为漫画的前情提要，原著花了不小的篇幅去描述。
水守家与志田家在同一个街道的两边，二人因为彼此兄长交好的缘故，从小抬头不见低头见，甚至一直就读的学校也相同，当然也可能是月见坂比较小的缘故。
不过由于性格并不合拍，年幼的志田纮几次试图与水守发展友谊失败后，就对性格阴沉的水守琉生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两人的关系并不如兄长们亲近。
即使如此，也本该是相安无事的一对竹马，一切都在水守琉生的哥哥——水守丰走向堕落时改变了。
在那个人的引导下，志田纮的哥哥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曾经温柔的兄长变得如恶魔一般面目可憎，频繁用刀威胁家人，偶尔甚至对他拳脚相加，父母也为之操劳重病。
志田纮憎恨着毁掉哥哥的罪魁祸首，但水守丰很早就杳无音讯了。
得知独居一人的水守琉生一直接受着水守丰每隔一段一时间寄来的生活费，志田纮便将这份恨意延伸到了仇人的弟弟水守琉生身上。
有栖夏早在漫画里看过这段剧情，消化记忆的同时，铺天盖地的浓烈恨意将他淹没。
主角水守琉生长期对志田纮的欺凌逆来顺受，原因在于少年选择主动承担行踪不明的兄长所留下的罪恶，他长久以来沉默地忍受着发小日益失控的暴力，或许以为这样能够为兄长赎罪。
周围的同学们曾试图伸出援手，或被志田纮威胁，或被水守琉生拒绝，渐渐变得不愿多管闲事，结果就是催生了志田纮心中的暴虐欲。
于是在原著里的某一天，暴虐的欲望抵达顶峰时，志田纮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行。他将少年仅剩的唯一的尊严也碾碎了，而这份罪行最终导致他和水守琉生的毁灭。
有栖夏将下颌磕在窗台边，这个位置能够将整条宽阔的林荫路一览无余，道路尽头始终没有少年的身影走出来。
对于故事里既定的死亡，规避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只要他不像原著的原主那样迈出禁忌的一步，那么水守琉生大概仍旧能保持仁慈的心态原谅“他”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
想到这里，有栖夏叹了口气。
任何旁观了志田纮记忆的正常人，都无法对他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
何况有栖夏看过漫画，并在阅读过程中对两个主角抱有一定喜爱与怜悯。
他已经看完故事的结局。
这并不是个拥有HE的故事，也并非他阅读前想象的罗曼蒂克的爱情，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甚至于BL也只是虚饰的标签。
中学时期保守了共同秘密的主角两人尚未发展出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随着朝仓唯的再次转学戛然而止。
时间来到大学的某一次联谊，不期而遇的重逢，或许是过去的秘密，也或许是与周围人的格格不入，他们自然而然聚成同类，尽管很多时候他们相对无言，看起来只是需要对方提供给自己一个不需要社交的氛围。
偶然的同居，两个身体上的成年人学会了用别的瘾代替了朝仓唯的药物成瘾，水守琉生也或许借它遗忘什么。
有栖夏看不见任何爱，只有无穷无尽的懦弱的欲。
因为和对方相处时太过舒适，舒适到对本就厌烦的人际交往的形形色色懒于应对，于是朝仓唯又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水守琉生也不再强装笑脸，而他们对彼此真面目都毫不在意。
他们的创伤埋在过去，埋在了逝去的时光里，造就了他们如今腐烂的样子，可谁也没有探究过去，不在意地相处着。
在其中某一个表现出创伤应激的时候，没有人想要拔出过去那根刺，或者他们根本不知道怎样自救或是救彼此，只会一次次用麻木的瘾掩盖过去。
有栖夏看到后面已经猜到了BE。他看得很入迷，好些时候都会想，如果有人能教会这两个可怜的家伙什么是“爱”就好了。
如果有爱的话，怎么还会腐烂呢？他所有关于爱的理解，用比喻来形容的话，就像是夹着风雨的阳光，尖锐里包裹的柔软，苦涩中藏着的甜蜜，是偶尔伴随着忧伤的快乐，但绝不是堕落颓唐。
故事的最后，两人乘着电车去了海边，最后的分镜停留在热闹的花火大会，画面里人潮拥挤，没有主角的身影。
有栖夏为此专门询问了身为作者本人的姐姐的亚美，得到的答案是，那两个一直溺水的灵魂，故事的结尾终于达到了灵魂与□□的统一。
有栖夏不喜欢这个结局，或者该说，他为这个结局难过不已。
有小部分原因是不愿看见那个和自己发小同名的主角死去。
大部分原因，源自他从小到大无穷无尽的同理心。
有栖夏是个过分天真的人，对于读过的故事，总希望它们都能有一个Happy Ending。
想要目所能及的那些，无论是虚拟的还是人生的故事里，所有角色都能获得幸福。
精神太过疲惫，静谧的环境令有栖夏不可避免地感到睡意上涌，他打个呵欠强撑起眼皮，心里有些不安。
回想苏醒时匆忙的一眼，结合志田纮的记忆，水守琉生伤得应当不至于晕倒。
据记忆来看，水守琉生已经连续一个星期请病假，期间志田纮这家伙还上门“拜访”过几次，都吃了闭门羹。
少年今天刚恢复出勤，很快就被志田纮揪去老地方，由于气愤导致暴力相较于平常变本加厉。
生病……所以身体其实还没好吗？
想到这个可能，有栖夏感到无法忍耐的心慌，他勉强撑起胳膊，摁着窗台翻出保健室。
有些懊悔，苏醒时太过慌张，没能好好确认一下。
有栖夏加快脚步，拐过洗手池的转角时，他瞪大了眼睛。
墙边空无一人，只剩下一片湿漉漉的水痕。
有栖夏环顾四周，沿着绿色铁网边缘的灌木丛绕到网球场后方，在一角的灌木丛后，隐隐露出一个通往后方山林的缺口。
这个逃学出口已经是大部分在校学生心知肚明的秘密，来历成谜，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存在了。
有栖夏弯下腰，轻松穿过。
地面铺满腐烂的枯叶，横向的小径可以绕着学校外围墙前往街道。
纵向一条经年累月的人为小径蜿蜿蜒蜒地指向山林幽处，有栖夏犹豫了一下，沿着这条路一路向前。
光线有些暗，偶尔才出现一片林窗，洒下的阳光给静谧的山林缀上一圈金色。
过了几分钟，有栖夏不出意料地看见了远处的青苔石阶。
通往荒废神社的参道全然掩映在郁闭的林冠之下，两侧的石灯笼布满苍绿色的岁月印痕。
有栖夏拾级而上，见到了鸟居下的两尊鹿形神使，身躯灵健有神，最瞩目的是如枝桠般伸展的硕大鹿角，和漫画里描绘过的一模一样。
漫画的某一页里，在水守琉生那噩梦般的雨夜，不知是绝望后的精神错乱，又或者是奇迹降临，少年邂逅山林的银白神使，并触碰了祂的角。
有栖夏对这些并没有特别的信仰，但既然他已经出现在这里，心里不得不多几分敬畏。
出于不愿惊扰神明的心理，有栖夏放轻脚步，终于，他见到了坐在井口的少年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