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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⑧ ...


  •   “男主人沈卓,女主人牡丹,两人有个三岁大的女儿,叫囡囡。”

      “报案的是邻居刘大娘。刘大娘和牡丹每日天不亮便出发,一起去集市摆摊,今日刘大娘等了许久不见牡丹,便跑到她家寻她,结果没找到人,却发现了囡囡的尸体。”

      “沈卓呢?”

      “找不到,也失踪了。”

      “男人也失踪?这还是头一遭。”

      周灵渊带着顾修顾安一起来到牡丹家,一路上,顾修将所知情形一一交代。

      青瓦覆檐,两扇斑驳木门静立,门环被岁月磋磨出暗沉的铜绿。

      三人于牡丹家门前站住。

      “囡囡死因?”周灵渊问。

      顾安自门缝中捕获到一缕血腥气,狗脸儿立即皱成一团。

      “被......”顾修停顿片刻,沉声道,“......吸干了精气。”

      周灵渊猛地回头,定定看着顾修。

      “吸干......”顾安瞪大眼珠,“可她不是才三岁吗?”

      顾修面色晦暗,沉默不语。

      顾安出离愤怒:“去他个王八养的!吸女子精气,连三岁女童都不放过。就该千刀万剐下十八层地狱!”

      周灵渊闭了闭眼,压抑心头邪火,平稳道:“进去看看吧。”

      她说完,一把推开大门,大步迈进院子。顾修和顾安紧跟她进去。

      青砖矮墙围就的四方小院,墙根处野草丛丛,生机盎然。墙角支棱起几株精神抖擞的红黄野花,一旁一口大肚腌菜瓮歪斜,裂了口,瓮腹青苔环抱,绿油油的被日光照着光滑润泽。对面一棵老榆树下堆有两捆干柴,码排齐整,低矮的枝杈则挂了几串火艳艳的红辣椒……

      小户人家,朴素、清贫,干干净净。挤满了生活。

      穿过院子,三人进入里屋。

      与院中规整不同,屋内一片狼藉。

      桌椅翻倒,粗陶碗摔得粉身碎骨,稀粥混合菜肉淋漓于地面,几乎无处下脚。越靠近床,那股子血腥气就愈发浓烈,地上也星星点点斑驳血迹,愈发密集。

      周灵渊搁床边站下,手背轻轻拨开床帘——

      三岁的女童,本是粉嫩可爱,而如今这小小一团黢黑干瘪,像一片轻飘飘的坏死枯叶,无辜零落,瞪大惊恐无神的双眼,七窍黑血横流。

      顾修:“孩子太小,身上精气很快就被吸干了,便直接横尸于此。那么牡丹......”

      “很可能被带走了,慢慢折磨吸收。”周灵渊道。

      空气沉寂片时。

      无人明讲,却心知肚明——先前失踪的十一名女子,定也凶多吉少。

      顾安看了囡囡一阵,实在看不下去。他用力狠狠吸几口气,然除了浓郁的血腥味横冲直灌,他闻不到任何与恶妖恶灵有关的气息。

      一咬牙,顾安气得眼眶通红,抡拳头砸顾修手臂:“顾修你闻闻啊,你修为高,你使劲儿闻闻,你闻闻到底是什么王八东西啊。”

      顾修双手垂在身侧,拳头捏得嘎嘎响,手背青筋爆凸,低沉道:“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这样丧尽天良。”

      不过,这妖灵不仅好色,还贪吸女子精气。这样一来,目标范围小了一圈。

      晨起露重,周灵渊穿了身刺绣牡丹的白披风。就见她解开系带,将披风脱下,后弯腰,动作轻柔地盖住囡囡,吩咐:“把她带回去吧。”

      顾修:“是。”

      周灵渊起身,回过头仔细观察地面,认定有打斗痕迹。

      她几步上前,蹲在一处,以手丈量眼下血色足迹:“这是男子的鞋印。”

      接着抬头对顾修道:“有沈卓的鞋子吗?”

      顾修转身去翻墙边放衣鞋的箱柜,很快拎出一双男鞋:“找到了。”

      顾修把鞋递给周灵渊,周灵渊接来一看,大小与地上鞋印一致。

      顾安:“屋内有三人鞋印,一男子、一女子、一孩童,正好他们一家三口。”

      周灵渊:“按这鞋印来看,出事时,牡丹应与沈卓争执扭打过。”

      “妖灵作祟,夫妻打架......”周灵渊想了想,“沈卓不知下落,难道他被附身了?”

      “呜呜,呜呜……”

      周灵渊突然捕捉到一阵细弱微小的叫声,似古怪呜咽。她敏锐抬头:“什么声音?”

      经她一提,顾修动动耳朵,隐约也听到了:“好像是窗台那边传来的。”

      他动唤鼻尖,凝神片刻后快步走到窗边:“这味道,有瑞兽?不过气息已经十分微弱,应该快消散了。”

      顾安也凑来顾修身边仔细闻,眼角耷拉下来:“这是什么?闻起来好悲伤啊。”

      周灵渊走上前,推开窗户,这才发现,窗檐之下竟有一个鸟窝,窝里蜷缩着一只浑身赤红的鸟。赤鸟察觉到周灵渊,缩得更紧,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那一双眼睛竟是青色,伴随“呜呜”虚弱低鸣,不住流淌泪水。

      “比翼鸟。”周灵渊有些惊讶。(注①)

      比翼鸟,天生瑞兽,生来便是雄鸟与雌鸟两只,一青一红,相得乃飞。因为他们一生一双,一世相伴,所以象征着矢志不渝的爱情。

      比翼鸟罕见,能引得比翼鸟入室,想必这家夫妻二人情比金坚。

      眼下这只赤红色比翼鸟是雌鸟,那雄鸟呢?要知道,比翼鸟生性成双,绝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伴侣。若分离,除了饱受相思之苦,还会失去飞行的能力与全身灵力,同死亡无异。

      “老大,是我们失察了。”顾修惭愧道。

      顾安也歉疚地低下头。

      “能不能闻到雄鸟的气息?”周灵渊问。

      “没有。”顾修摇头,“雄鸟气息全无。”

      周灵渊试探着朝雌性比翼鸟伸出手,雌鸟身子猛地一抖,想要扑棱翅膀闪躲却难以动弹。周灵渊发现她腹部有一道深深的伤口。

      这伤致命。

      周灵渊:“雄鸟不在,雌鸟濒死。比翼鸟不全,气息本就难以察觉,又被浓郁的血腥味遮盖,不怪你们。”

      周灵渊探出的手下翻,闪电般一把攫住雌鸟,心狠手辣地将她从窝里薅了出来。雌鸟企图挣扎,竭力哭叫,声音如同杜鹃最后一声啼血。而周灵渊仍抓其不放,自她手心发源,一股强大的灵力霎时溢出。

      温暖柔软的灵光很快将雌鸟包裹,雌鸟感觉到周灵渊灵力中的友善,伤口疼痛暂缓,渐渐卸下了防备。她泪水朦胧的青色眼睛紧盯周灵渊,像两块清透的青色水晶石。满满可怜哀求。

      “跟我回去,我帮你找到雄鸟。”周灵渊道。

      “呜呜,呜呜......”

      周灵渊用指腹摸摸她头作安慰,转身将她塞进顾安怀里。

      顾安顿时手足无措:“呃,我我......”

      周灵渊:“好好抱着。她伤势太重,我渡的灵力只能暂保她性命。不可耽搁了,你现在就回万灵司,找梦央给她治伤。”

      “好。”顾安小心翼翼,跟端珍宝似的。

      可他刚要离开,雌鸟又不干了,她奋力张开双翅,偏做强弩之末,拼尽最后一分力气挣扎。若非顾安按着,几乎要从他怀里扑腾出来,那腹部的伤口都扯裂了几分。

      “这又怎么了?”顾安发懵,“她好像不愿意跟我走啊?难道只要老大抱?”

      “好好好,你别这样,乖!乖!”顾安安抚无用。

      周灵渊注意到雌鸟始终要冲着鸟窝去,一瞬福至心灵:“窝里还有东西?”

      一听,雌鸟当真老实了,趴顾安怀里,“呜呜呜”地祈求。

      周灵渊伸手进窝里一掏,在鸟窝最深处,一堆稻草和青色赤色的鸟羽下,居然藏了颗纯白无暇的比翼鸟蛋,仿若硕大白珍珠那般丰润光莹。碰触,即能感知生命的温热。

      “比翼鸟蛋。”顾修道,“有了孩子,雄鸟更不可能离开。”

      “一起带回万灵司。”周灵渊将鸟蛋也塞进顾安怀里。

      顾安更紧张了,手臂差点僵硬,一对手掌突然变成毛绒绒的大只狗爪,软乎乎地捂住雌鸟与鸟蛋。

      雌鸟鸟喙轻柔触碰鸟蛋,终于撑不住,靠进顾安爪心昏睡过去。

      “老大放心,我这就送她们去梦央姐姐那,一定没事的。”顾安道。

      “嗯。”周灵渊低头,发现窗台上有一道细窄深刻的划痕。

      利刃所划,深约半指。周灵渊目露精光,摸过划痕,指腹被剌得微微发痒。

      。

      天阶夜凉,银河迢迢。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注②)

      七夕夜。大街上四处悬挂红纱灯,照得街巷流霞浮动,男男女女精心装扮,身披红光,将庙会挤得水泄不通。

      周灵渊轻巧绕过人群,迈入距万灵司最近的姻缘庙内。庙中亦热闹非凡,小院人来人往,诸多男女结缘祷告,求签解文。周灵渊的目光从这些或幸福、或羞涩的脸上一一掠过,与院角落处一身着红衣的俊俏男童对上视线。

      男童眨眨水汪汪的大眼,十分恭敬地朝周灵渊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转身。

      周灵渊跟随男童,穿过院子,来到姻缘庙后山。

      后山有一道长长的阶梯,周遭花草繁茂,山色秀美。今日七夕,不少有情人在此流连,共赏星月。

      男童头也不回地走上阶梯,周灵渊仍不远不近跟着,心中默数:一步、两步、三步……

      至第七七四十九步,周灵渊左脚迈上阶梯——一霎那,四周声音全无,万籁俱寂。而后一阵薄薄的红雾升起、凝聚、浓郁又溃散,红雾散尽,前方阶梯消失,一马平川。

      男童倏然回身,软声笑道:“姻缘际会,贵客盈门。鸳鸯福禄,佳偶天成。”

      随后他忽得化作一只赤色灵狐,飞快蹿没进前方草丛,惊起一片萤火。

      萤火虫于空中盘飞,汇成一束明亮荧光,周灵渊便跟这引路荧火,穿过草丛树林,途径繁花似锦,径直往前。

      走下山坡,周灵渊抵达一处大石洞,石洞门口伫立一尊女子石像。精雕细琢,那女子神女之姿,国色天香。而她身后,则拖有九条狐尾,铺展开来,如一柄巨大的香扇,壮丽非常。

      ——这位便是涂山狐狸的老祖宗,九尾涂山女娇。

      周灵渊在狐狸洞口驻足,未等片刻,洞里便跑出来个老妇人。

      妇人虽老,仍气韵不改。长发如雪,身姿挺拔,岁月于她面庞缠绵风流,一颦一笑,步步摇曳。

      “灵主万福。”妇人朝周灵渊恭敬行礼。

      “白狐长老。”周灵渊回礼,后将腰间一只锦囊摘下,递给白狐长老。

      白狐长老连忙接过,打开锦囊,囊内随即钻出一道白光,长老急忙张开双臂,白光便落于她臂弯,化形成......浑身包扎裹伤布的小白狐——涂惜。

      涂惜一抬眼瞅见周灵渊,立时扭脖儿,将自己的狐狸脑瓜戳进了白狐长老的臂窝里。

      白狐长老:“......”

      “长老放心,幼主所受皆是皮肉伤,已经处理过了,并无大碍。”周灵渊笑道,“既然当初族长托我万灵司来寻幼主,那自是知晓我万灵司的规矩,按律处罚,定然也是族长所需。”

      “呃......是。”白狐长老捋了把涂惜的狐狸毛。族长确是想涂惜长点记性,可见涂惜这般,长老还是心疼了,讪讪道,“灵主所言极是。”

      ——这不愿变通的灵主,若能再手下留情些多好。

      白狐长老:“这次多谢灵主了,以后我们定严加管教,绝不让幼主再擅逃犯错,扰乱凡世秩序。”

      “这次的事,对幼主而言是个教训。出门在外不比自家,没人会娇惯幼主,得亏幼主今日遇见的是我,若遇见什么挖人内丹的恶妖,那后果就不好说了。”

      周灵渊多看涂惜一眼:“自小勤勉修行,以后得道,才能去看更广阔的天地,肆意无忌。”

      周灵渊:“自然,幼主年幼,本性贪玩,你们也不要逼他太紧,毕竟过犹不及。言尽于此,还望莫怪我多嘴。”

      “怎会。”白狐长老又行一礼。

      涂惜听了周灵渊这番话,有点忍不住,脑袋从白狐长老臂窝里拔起来,偷瞄周灵渊,却被周灵渊目光逮个正着,一记冷笑又打缩了回去。

      涂惜:“......”

      还是好怕!长得比狐狸精还好看,缘何这样凶!

      白狐长老:“今日七夕,族长宴请全族,灵主可要进去小坐片刻?”

      周灵渊:“不必了,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与族长客气了,劳烦长老帮我带声好。”

      “是。”

      “啊对了。”白狐长老说着,从袖口中抽出一条红绳编织的同心结,“七夕良夜,灵主再忙,也莫要辜负。这同心结是老妇亲手所编,有狐族四位长老与族长灵力加持,定能护佑灵主姻缘顺遂。”

      白狐长老:“聊表心意,还请灵主收下。灵主挂到姻缘树上就好,不用费多少心思。”

      周灵渊愣了下:“好意心领。但我不求姻缘,不需要这个。”

      白狐长老看着她,眼光于她眉间的火焰花上微顿:“姻缘天定,有缘之人,必当相连。灵主就收下吧。”

      说罢直接将同心结硬塞进了周灵渊手中。

      “我看她没什么姻缘,谁敢娶她呀,凶巴巴的。”涂惜嘴巴搁白狐长老臂窝里小心开合,无声嘟囔。

      白狐长老笑容不变,抽了下涂惜屁股。

      周灵渊:“......”

      “行。”推脱无意,一条绳子罢了,左右她懒得挂树,回去随手一扔了结。

      “那多谢长老了。”周灵渊道,“就此告辞。”

      周灵渊将同心结往腰带里潦草一掖,转身离开。

      风拨弄那掖不稳的同心结,欺负得红影飘飘荡荡。

      白狐长老望着周灵渊渐远的背影,欲言又止:“......”

      “哦,还有。”周灵渊未回头,忽然抬手挥了挥,扬声道,“再劳烦长老告知一声,下次我来狐族,尽量把结界门开得离狐狸洞近一点,我走得累,萤火虫引半天路,也累。”

      白狐长老:“......是。”

      涂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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