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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小小修罗场 ...

  •   李琊与他对视两秒没说话,低头拿开酒精棉,小小的针口像红痣一样长在皮肤上,他起身走去对面的垃圾桶,转过身时何敬杉已然站在自己面前。

      何敬杉看着李琊,语气颇为关心:“怎么了,看你脸色很不好。”

      李琊绕过他走回休息区坐下,他还没有从过往的记忆缓过来,现下很不想搭理何敬杉,但出于旧情还是说话了:“我来婚检。”

      随之坐下的何敬杉沉默一会儿,他露出点儿笑,说:“恭喜,谢舟河呢,怎么没见人。”

      “他——”
      李琊话音未落,背脊突然发凉,那股熟悉的玫瑰花香味毫无顾忌地侵袭而来,夹带着莫名的攻击性。
      他颤抖了下,微不可查地缩起肩膀,越发觉得冷。

      谢舟河的手从后攀上李琊的肩膀,俯视着旁边一身白大褂的Alpha,语气淡然:“内科医生工作挺清闲,不用坐班。”

      何敬杉抬抬眼镜,充满“回敬”意味的柴火呛人信息素气味很快释出,他礼貌地拉大笑容:“刚好来体检中心办事,谢大队长,正中午了,医生也是要下班的。”

      夹在中间的李琊被两股冲撞的Alpha信息素味道熏得头晕,两臂发寒,他好想再去打一针抑制剂,麻溜蹭掉谢舟河的手站起来,说:“我去上个厕所,你们慢聊。”

      李琊的身影从拐角处消失,谢舟河收回视线,淡淡地转去看了何敬杉两秒,没再说话。

      何敬杉伸出手揉搓起后颈,叙旧一般说道:“谢大队长,真是好久不见了,去年一起共事后就没再联系,现在因着李琊的关系再见,也是一种缘分。”

      谢舟河环抱双臂,瞥向何敬杉,语气冰凉:“有没有关系都跟你没什么必要再联系——去年十一月北山地区大雪封山,你擅自带队离开营地就看出你没什么职业操守,合作条约里写得很清楚,本来就分身乏术还添乱,我队里为了找你们断了条腿的人现在还在康复中心。”

      何敬杉脸部肌肉抽动一下,眼镜折射出阴沉的光芒,他缓缓站起来和谢舟河平视着:“谢大队长,别说的我小人得志,你们军区那位军官治疗及康复训练的费用我家可是一分没少。”

      两种Alpha非常强势的信息素在空气里宛如磁铁同级两端在极力排斥对方,周遭的几人早就有多远走多远,突然一个身影窜到俩人中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冻结。

      “做什么做什么?”体检中心邓主任直起腰来,在空气中挥舞双臂像在散味儿,责备道,“能不能注意下场合!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能胡来的。”

      何敬杉率先往后退了几步,他露出充满歉意的微笑,说:“邓主任,我正要找你,遇到朋友就多聊了几句。”

      谢舟河没什么表情变化,面前的小老头打量了他几眼,转回去看着何敬杉,说:“你不是要带你弟弟过来看腺体么,人呢?”

      “快到了吧,我打个电话给他。”何敬杉沉沉地睨一眼谢舟河,准备走去外面打电话,正撞见出现在拐角的何敬溪。

      何敬溪戴了个口罩,露出的眼睛泛红,他裹得严实,看见何敬杉后赶忙小跑几步到他面前,声音嘶哑:“对不起,我有点儿不舒服,起晚了。”

      何敬杉低头看他,拉过他的手臂边转身边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音量说道:“等会儿知道怎么说吧。”

      何敬溪看着面前人拽住自己的手,克制着满心依赖,眼眶又有些发热,他胡乱点头很慢地“嗯”了一声。

      谢舟河看到了被何敬杉牵过来的何敬溪,立刻捕捉到他身上有另一种信息素气味,揉合成茉莉花燃烧后的焦糊味——他与何敬溪对上视线,何敬溪惊诧一瞬,随后有些难为情地转开了脸。

      邓主任是Beta,但他在腺体标记研究方面已经有几十年的经验了,他眯起眼睛走过去,低声猜测道:“你弟弟这是……被临时标记了?”

      何敬溪非常不安又无措,心脏下起了雪,他把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

      何敬杉没在意,只是对着邓主任点点头:“进去聊吧。”

      邓主任指了指他:“我可是专程为你加班了,你小子欠我一顿酒。”

      两人转头往诊室走了几步,身后没有声音,何敬杉停下扭头,蹙眉看向何敬溪:“怎么不跟上来。”

      何敬溪感到憋屈,他胸腔里塞满了无法宣泄的情绪,他垂着头一言不发。

      何敬杉沉下脸色,朝他走过去。

      富家公子扮相的某人突然绕过去挡在了他面前:“何敬杉,脸掉地上了也不捡,没看到你弟弟不情愿么。”

      何敬杉的面庞出现裂缝,他捏起拳头,斯文也装不下去了,咬牙说:“谢舟河你他妈别在这里碍事。”

      谢舟河只是淡淡地仰起脖颈,肩宽腿长的他像矗立悬崖边上的松木,沉静又有力,漂亮的下颌线与眉尾的钢珠眉钉连成一条森严、藐视一切的警戒线。

      舒服松快后的李琊回来正巧看到这一幕——何敬溪像雏鸟一样被谢舟河紧紧护在身后。李琊一下瞪大了眼睛,都不觉得冷了,快步过去把何敬溪拉到一边将他上下细看:“发生啥事儿了,他俩为你吵架了?”

      何敬溪虚弱地咳嗽两声,红着眼眶望向李琊,什么都没说,只是靠过去环上他的腰抱紧了他。

      李琊立刻闻到了他身上混乱的信息素气味,他忍不住侧头拉开何敬溪脖颈后的衣服,果然贴着抑制贴的腺体周围红肿不堪。
      他蹙眉细细分辨何敬溪身上的味道,随后转头瞪向何敬杉。

      下午三四点的光景,细碎的太阳光在楼栋间穿梭,树梢的碎金洒满湖面。

      李琊看看床上熟睡的何敬溪,勾起手指为他蹭掉眼角的泪,边叹气边小声骂他:“等你醒来看我打不打你。”

      走出病房,李琊看到站在走廊落地窗前的谢舟河,慢慢朝他走过去,说:“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

      谢舟河扭头看他,没什么情绪变化又很不客气:“那不得请我吃饭补偿我。”

      李琊点了下头,“你不说我也会请,先说好,达不到金碧酒店那个档次啊。”

      谢舟河勾起点嘴角,突然把他拉近了几步,身后正好有清扫机器人“嗡嗡”擦过,谢舟河说:“看你现在挺有劲儿的。”

      “……说得我跟头牛一样。”李琊在视觉和嗅觉的冲击下,他撇开头,不适应地缩着肩膀想抽回手,谢舟河已经放开他了。

      李琊装作想起什么事情,说道:“我去给敬溪买点儿吃的,你找地方坐着等我?”

      谢舟河不捉弄他了:“去吧,我有公务要打电话。”

      李琊捂紧围巾,细闻能闻到若有似无的玫瑰花香。他闭眼埋进去深吸一口气,一边骂自己有病一边将软绵绵的毛绒塞回脖颈处。
      走出医院正大门,李琊准备去旁边的街巷打包甜粥和糕点的,一抬头就看到站在阶梯下的何敬杉。

      何敬杉站立在那里,神色晦暗地等着李琊走近:“你还是不肯听我说话。”

      李琊在他面前停住,“我不知道敬溪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他。”

      何敬杉的喉结滚滚,几秒后才说:“……我是对不起他,但是李琊,你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而且酒后乱性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李琊听得太恼火,胸膛急促起伏几下:“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临时标记他干嘛?何敬杉,临时标记本来时间一长就消除了,你他妈还让他提前来医院加速代谢,你对得起他对你的感情么?他也是个傻的,敬溪打了麻醉都在哭,你有必要逼他到这种程度?!”

      “我现在不想跟你谈他的事情。”何敬杉突然伸手拉过李琊的手腕往自己跟前扯,眼瞳里印着李琊的脸,他压低声音说道,“李琊,那件事之后你一直跟我赌气,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你就要把我推远,我忍了,你答应跟别人结婚,我也忍了,李琊,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向从前一样,你说过想一直待在我身边也都是放屁了?”

      李琊挣扎片刻便没再动作,静静听完何敬杉讲的话,他有些惨淡地笑了:“何敬杉,我们没有过从前。”
      他讲完,趁面前人愣神的功夫甩开了他的手,颇有一种决绝的意味:“我会照顾敬溪,既然你不愿意敬溪和你有关系,你也别再跟他见面了。”

      何敬杉垂目看着自己空下来的手,李琊已经背道而驰。他好像有些想不起与李琊的第一次见面了。

      ——眩晕后缓缓清醒,入目是斑驳的树影,夏日烈阳向西坠落后留下的紫焰跳进他的眼里,何敬杉再次躺回月坑山区的那片树林,一阵窸窸窣窣踩叶子的声响后,李琊顶着红扑扑的脸蹲下挡住了他的视线,光影浅淡地打在李琊侧脸上,他松了一口气,说:“总算找到你了,是何先生吧,村长都急坏了,哦我是慈善会的,正好来这边帮扶。”

      李琊边说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找到人了,顺着我定位过来吧。”

      何敬杉顺着李琊的力道坐起上半身,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他却没什么太大感觉,拿出包里的小型急救箱放到地上,打量着他受伤的腿说道:“我看你已经自行止血了,村长说你是医生我还不太信的,药箱里有纱布,你自己整一下。”

      小腿上的贯穿伤被何敬杉用衣物绑紧止血,左腿已经没什么知觉,把长树枝拔出来那会儿痛得他晕死过去,何敬杉以为自己会在这片树林里失血过多而默默死去的。
      他一边熟练地给自己消毒、止血和包扎,李琊蹲在旁边一副认真学习的观摩样子,何敬杉缓缓说道:“你看着年纪很小,来这里参加志愿活动么。”

      李琊眨眨眼睛:“不是哦,我是会长。唉我人就是太好了,亲力亲为。”

      何敬杉抬眼望去一眼,整好腿伤后他把浸血的衣服卷成一团放进旁边的背包,向后撑着地想借力爬起来,但下半身肌无力,手掌还操之过急地打滑一下,于是有些狼狈地往后摔了回去。

      李琊凑过去“嘿呦”一声使劲儿地扶起了他,“少逞强啊何先生,啧张奇怎么还没过来。”

      两人保持基本的社交距离,但何敬杉还是闻到了李琊身上浅淡又异常吸引人的安息香信息素气味——微辛又带有甜味的木香。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仔细闻闻,不远处已经有人扬声走过来了。

      何敬杉轻声问道:“你叫什么。”

      比他矮半个头的Omega回应完同事,转过来,何敬杉看到他脸颊上的痣,也看进他浅色的瞳孔里,他说:“我叫李琊。”

      ——

      何敬溪住院了,医生建议他留院观察至少一周。
      “加速代谢”的手术一直都在试行阶段,毕竟很少有人会在临时标记后过来做这个手术,一般人要么就是静待身体自行代谢标记和信息素,要么玩得更花,隔天就换一个临时标记的也不是没有。

      李琊把装了咸骨粥的保温壶放到何敬溪面前的桌板上,伸着勺子沉默地递到他手边。

      何敬溪醒来后都像被猫摁住尾巴的老鼠,左右对着冷脸的李琊讲了好多话,讨好地把毕生记得的趣事和笑话讲出来哄他,李琊还是晾他冷暴力他。
      他实在忍不了了,一把抓住李琊的手又不敢真生气,窝窝囊囊地说:“李琊,你冷暴力我第二天了,我都知道错了,你还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冷冰冰的,跟谢舟河很像。”

      李琊换只手把勺子塞给他,“呵呵”一笑:“你要是真知道错,还会答应做这个手术,拦着你了你还上赶着表真心,何敬溪,用得着这么卑微吗?我真是看到你就来气。”

      何敬溪委屈又感动地扁嘴,凑过去抱住李琊的腰,安心道:“憋坏了吧,想骂我好久了吧,你快骂吧,人当官的冷漠劲儿学不来就别学了。”

      李琊毫不留情地推开他,“跟你讲认真的,以后别搭理何敬杉了,能不能做到。”

      何敬溪竖起手指发誓,仰头也像说服自己一般:“我不搭理他了,我看透他了。”

      李琊还是没解气,上手要揉乱他的头发,何敬溪边抬手挡他边叫:“喂喂喂我还是病人!”

      “病个毛线,人何敬杉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脑子被吃了是不是,没见过你这么蠢的,怎么,他上完你拍拍屁股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是不是也窝囊地去投海自尽啊?以为自己很伟大,爱得很纯粹,跟他毛关系没有?那他干嘛跟你上床?就是看你傻知道吗。”李琊也没骂完,把狠话一股脑全说了。

      何敬溪沉默片刻,眼圈红了:“李琊,我真的很痛。”

      气氛冻结一刻,李琊的本意是想让他认清何敬杉的渣男本色——何敬溪又转头看了过来,很难过地说:“李琊,何敬杉这颗种子已经在我心里生根发芽很多年了,你说他为什么突然对我转变态度,因为我只能做他的弟弟,他的心思在你身上。李琊,等你真喜欢或者爱一个人的时候,你就知道爱有多痛了。”

      李琊叹了一口气:“……敬溪,你知道的,我曾经被他蛊惑过,后来才知道你对他的感情——”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一直都跟你没关系,”何敬溪看着他,“我只是想问问你,如果谢舟河因为抗拒不了高契合度的信息素影响而强制对你临时标记亦或者终身标记,你会恨他么?”

      窗户没关,窗帘在左右晃荡。

      李琊张了张嘴,几秒后有些茫然地说:“这不是一回事儿……”

      “怎么不是了,”何敬溪执拗地说,“他跟我上床,对我临时标记是信息素的影响,我知道的。况且你跟谢舟河的信息素契合度更高,你觉得你们俩能避开这个问题么。”

      “不是,敬溪,我跟谢舟河——”李琊掐住自己的手指,“——对,高契合度信息素的影响是很强烈,但我有自知之明,我跟谢舟河就是利益关系,我们之间是没有感情基础的。”

      何敬溪还是静静地说道:“李琊,其实你比我还不懂感情。你逃避问题本身了,我觉得你不会恨他,因为你这里的空间太大了。”何敬溪抬手往他心脏的位置点了点。

      病房门外响起路过的交谈声,过了会儿有护士敲开门进来例行检查。

      “李琊,”何敬溪挨过去靠在他肩膀上,“你知不知道你有个臭毛病,你对谁都可以很好。”

      李琊并不认同,推了他一下:“行,我是烂好人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小小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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