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无双》行人月

21、良人

　　但很快，顾峻就发现自己想错了，晏无双并没给自己找麻烦。

　　他起得早，晏无双比他还要早，他睁眼时，晏无双一般已经洗漱完毕，桌上饭菜都备齐了。

　　她会默默地等他吃饭，他懒得费心思找话题，她也就不说话，两个人各吃各的，吃完之后，她会帮顾峻打点好他出门要带的东西。

　　中饭和晚饭，他一忙起来就没时间吃，但不论哪天有时间了，一回大帐，饭桌前永远有他的一双筷子。

　　晚上他不回来，她也不催他，默默地替他铺好床帐，再自己睡。他回来了，不论她睡没睡着，都会起来伺候他。

　　她像是一尊沉默而安宁的木偶，永远在特定的时刻等待着他，把这小小的一片帐子当“家”。

　　没有要求，没有麻烦，只有默默的陪伴与舒适的照顾，顾峻和她一起住了几天，就发现这日子实在是不错。

　　她知情知趣，本分得简直不像个妻子了，像个侍女。

　　这日子过得他十分得意，之前的懊恼也消失了，觉得此女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

　　——但很快，顾峻就发现，如果他在饭点以外的时间回来，通常是见不到她的。

　　他起先没在意，直到某一天和匈奴人小打了一场，他去探望伤兵，赫然发现，他那“温柔本分”的妻子也在！

　　她面无表情，却十分专注，正在动手给身边一个伤兵包扎。

　　军营里都是一帮澡都不爱洗的兵痞子，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里面，照得脏兮兮的小屋都漂亮了起来。

　　伤兵营很安静，士兵们都默默地望着她，屋里只听得到她轻言细语的说话声。

　　顾峻刚要往进走的脚步顿住了，立刻给副官打了个手势，沉默不语地站在门边。

　　晏无双专注地包扎完，又对那个士兵嘱咐了几句“不要碰水”什么的，马上又去给下一个人开药。

　　周围都是一圈仰慕的目光，她走到哪里，小兵们的视线就转到哪儿，好像她是什么救命神药似的。

　　顾峻心里浮上了一丝怪异的感觉，他从来不知道他这沉默的妻子有这样专业的一面。

　　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旁观了一会儿，直到晏无双身后一个士兵不小心和他对上了眼神。

　　这个小兵年纪不大，没多少城府，立刻张大了嘴巴，惊呼道：“将军来了！”

　　顾峻再要对他打手势已经晚了。晏无双一愣，立刻回过头来，脸色一下子白了。

　　顾峻摆摆手，晏无双仍然执意挤过来，她低下头，小声地说：“晏儿问夫君安。”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顾峻的脸色，又说：“晏儿想着，夫君不回来，待在家里也无事可做，正好有人受伤了，我来搭把手，也能给夫君帮帮忙……”

　　顾峻听着她战战兢兢的解释，忽然有点发愣。

　　话是好话，温柔圆润，处处都在为他着想，俨然是一个以夫为天、乖巧懂事的小妇人。

　　可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不是她的真心话。

　　自她到他身边以来，她在他面前永远是乖巧的、低眉顺眼的，直到今天，直到刚刚，他才忽然看见了她不那不为他所知的另一面。

　　原来她正常的语气是像刚刚那样的，平静，简洁，除了声音轻柔以外，不会多带一丝情绪。

　　而不是像刚刚这句话一样，一句话里带八百个讨好。

　　她正常的态度也应该是像刚刚那样的，平和，淡定，一视同仁，不慌不忙地把每个人都照顾到。

　　而不是像对待他的态度一样，战战兢兢，做小伏低，不越雷池一步。

　　他自以为得到了一个完美又乖巧的贤内助，原来只是这个女人顺从着他，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不肯越一步神龛。

　　顾峻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他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拽住她的胳膊：“你跟我来。”

　　晏无双心里慌的七上八下的，根本不敢反抗，就这么被他拽走了。

　　而在两人身后，一屋子的士兵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等他们离开后，马上又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我X，将军不会是生气了吧？”

　　“我看他脸色好难看。”

　　“嫂子来给咱们治病而已，他发的什么火呀！”

　　“你说的好听，你去和他说啊！”

　　“你说什么说，你不也在这坐着吗……”

　　“……”

　　直到晏无双被他拖着走出去很远，那些声音才流散在风里，渐渐听不见了。

　　她一路被跌跌撞撞地拽着，手臂被他捏得生疼，她有心想说一声，抬起头却看见了顾峻一言不发的表情。

　　她还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脸色。

　　她张了张嘴，又放弃了，心里头有些懊恼，自己还是大意了，早知道他今天要来，自己不应该出门。

　　这可怎么办呢？以后是不是连这点空间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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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里的七上八下还没出个结果，顾峻就停下了，晏无双不由自主地揉了揉手腕，顾峻顺着她的动作望了一眼，表情顿时更僵了。

　　他生硬地问：“我弄疼你了？”

　　晏无双连忙摆手，手摇的像把扇子：“没有没有！夫君莫要生气，都是晏儿的不对，晏儿知错了……”

　　顾峻沉沉地凝视着她，忽然叹了口气，打断了她。

　　他静静地问：“你就这么怕我？”

　　“……”晏无双利索的嘴皮子一下子顿住了，这话怎么接啊？

　　她僵了片刻，还是微笑道：“没有。晏儿知道夫君都是为了我好。”

　　“骗人。”

　　晏无双又一次被他噎住了，她张了张嘴，干脆放弃了辩解，垂下头，等着她夫君发表高论。

　　反正她只需要认错就是了。

　　然而，等了很久，却没有等来顾峻语重心长的教育或者责罚，他说：“以后我会给伤兵营打声招呼。你以后去，会有亲兵接送。”

　　晏无双没想到他把这件事轻轻揭过了，惊异地睁大了眼，随即又反应过来，连忙道：“多谢夫君！”

　　顾峻沉默地注视着他，两只黝黑的眼睛里翻涌着深沉的神色。

　　晏无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简直是喜出望外，正准备再说几句话表一下忠心，顾峻又说道：“以后我晚回来，你也不必起来了。我有手有脚，不用你伺候我。”

　　晏无双卡在嘴里的话僵住了，她愣愣地看着顾峻，就听他长叹了一口气。

　　“我是你男人，不是你上司。”

　　顾峻静静地凝视着她，大漠的长风从她身后奔腾而过，吹起地上一层浅浅的浮沙，两个人在烈日下相对而立。

　　晏无双只感觉鼻子一酸，眼睛里迅速浮上了一层水光，她一低头，把面巾裹好，顺便掩饰地揉了揉脸，把那一层湿意揉掉了：“夫君你在说什么啊……”

　　“如果你没听清楚的话，我再说一遍。”顾峻却打断了她，平和而低沉地说：“我不用你伺候我，不用你把自己委屈成这个样子，你做你自己的事就行。”

　　晏无双呆呆地看着他，这一次终于再也掩饰不了，她的面颊上飞快地掉下了两行眼泪。紧接着，她忽然向他扑了过来。

　　顾峻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她身上的苏合香压了个满怀，晏无双却没有在意他的失措，她两条胳膊紧紧地抱了他，将头深深地埋到了他的肩上。

　　她剧烈地抽噎着，颠来倒去地念着“夫君”，顾峻被她突如其来的撒娇和委屈砸了一脸，想好的话顿时都忘词了。

　　他和这个女人有这么熟吗？她怎么能这样？

　　可是顾峻一低头，就听见她压抑不住的哭泣声，她在他肩弯里哭的一抖一抖的，温暖的身体拼命往他怀里钻，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心推开她。

　　过了好半天，她才冷静下来，松开了他。

　　她的眼圈还是红的，眼神却已经重新平静了下来，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一下：“让夫君见笑了。”

　　顾峻麻木地摇摇头，只感觉被她哭过的地方痒痒的，很有立刻去洗一下衣服的冲动。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能纵着她……他只不过是正常地与她说两句话，她怎么忽然就向他撒娇呢？天理何在？

　　可是晏无双一冷静下来，又变回了那个滴水不漏的妻子，好像刚刚哭得梨花带雨的不是她似的，让他说都没理说，只觉得十分憋屈。

　　晏无双勉强微笑了一下：“估计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祝夫君战无不胜。”

　　顾峻魂魄还在走丢状态，点了点头，等她走出几步，又反应过来，喊道：“等等！”

　　晏无双停住步子，回过头望着他。

　　顾峻问道：“是不是我母亲对你说了什么？让你老是害怕！”

　　晏无双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色，微微苦笑了一下：“……不是的，是我自己害怕罢了。”

　　与此同时。

　　虚空中顾三爷骤然把系统召了出来，他往后一仰，急切地说：“你有没有我夫人的情报？”

　　自己的猜测真的不是错觉，就连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也发现了。

　　晏无双对他，乃至整个顾家的态度，一开始就有问题……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就好像她曾经在里面死过一次似的，谨小慎微到过分的地步。

　　顾三爷有种预感，如果不是这一次他和系统联手，促成她来到了北疆，她留在顾家，也会和之前一样，谨小慎微，不敢拒绝，直到命运推着她走向死亡。

　　他有种强烈的冲动，很想知道她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