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检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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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升旗台下的转角处。
“卧槽，”于则西瞪大眼睛，没忍住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他没注意控制音量，站在台上最边缘的老师先扭头凉凉瞟了他一眼，他浑身一怔，立马伸出手放在嘴边作拉链状。
站在一旁的男生气若游丝：“上周常规检查藏手机被逮着了。”
于则西很震惊：“……你们年级主任抓这么严？搜包吗？”
他不禁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不是高二的学生，不然照他这每天随手把手机扔包里、到教室就忘记放哪儿的水平，就算有个百八十部手机也迟早得被全部充公。
“搜包算什么！地中海那天不知道从哪儿搞了把金属探测仪，我后排那些人的手机平时全放我包里，那天直接杀了个片甲不留啊。”
学弟一脸哀怨：“就他妈连我放后头书架上的switch也被发现了。”
“你把switch放书架上？”于则西这会儿真实实在在地替他肉疼上了。
“我包里装不下，”那学弟的语气特别真诚，“我还带了个平板。”
于则西沉默了两秒：“你搁教室里卖二手呢？”
“不是啊哥，我玩游戏，每天都得打卡签到，手机平板账号不一样的。”
“牛逼。”于则西无话可说，冲他竖起大拇指。
他和这个男生之前是一个社团的，本来还想关心问问如果周围一圈人带手机都被抓了怎么就他被罚，现在想来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显而易见了。
——人家就差背个专卖店来了，教务处就算杀鸡儆猴也得先杀了这个鸡头头。
然后再把他枭首示众。
他自己也是枭首示众的首之一。
哎。于则西想到这，叹了口气。
上高中以来他就发誓重新做人，绝不做违纪行为，安安稳稳地当一只躺平的咸鱼度过这三年。
没想到最后竟然败在一个小小的监控上。
“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抬头，张奚正微微倚着墙往这边看，校服拉链没拉，难得松垮地耸拉下来。
可能是刚从厕所出来，发丝上还带着水珠。
枭首示众中的第三只首来了。
“啊？”于则西抓了抓头发。
“我看你叹气呢。”张奚笑了下，拉上拉链走过来。
“忧愁啊，马失前蹄了，”于则西拉着脸，又有些骄傲地说，“你别看我长得挺混，我三年零处分，之前校篮差点和别人学校干起来还是靠我舌战群儒才化解矛盾的。”
张奚之前对他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人缘很好和篮球打得不错上，这时候真有些意外：“你害怕被处分吗？”
“废话，谁脑子被驴踢了上赶着求处分？”
于则西张嘴就顺溜着说，完了才飞速地瞥了眼张奚的神情。
他跟别的朋友说话都是这种欠嗖嗖的语气，唯独觉得和张奚不合适。
倒不是不把他当朋友，非要说为什么的话，可能是因为张奚既有成绩好的光环，长得也很……
白净？清秀？
他不觉得张奚长得像个姑娘，但基本分别美丑的能力还是有的。
人在长得好看的人面前总是会有点不自觉的小心翼翼，像项明轩那种的他就能连着怼十几二十个都不带喘气的。
张奚一点没介意，他甚至宽慰道：“高三了，他们不会给处分的，不然影响升学。”
于则西心说自己本来也升不上啥能被处分影响的学，面上还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张奚走到后面，侧过头对他说，“没事的。”
于则西心里难免有些愧疚，
本来就是他把张奚扯进了这件事里，害得人家被罚检讨，现在还要人反过来安慰他。
这简直太不是人了。
他吸了一口气，正想扭头说什么，站他前面的学弟就突然先转身提醒道：“校长讲话估计快结束了，我看小老头把麦放下来了。”
“我去，这么快！”于则西连忙站直身子，从校服兜里扒拉出被叠成方块的检讨书，把它平铺展开，小声默念。
“我怀着愧疚的心情站在国旗下，对自己在上周一犯下的错误作出深刻检讨……看着飘扬的国旗，我深刻认识到，个人的言行不仅代表自己，更影响着集体荣誉。我承诺将以此次教训为戒，谨记校规校纪……”
他正念了一半，后面的张奚突然问：“你上一句，再念一遍。”
“我将承诺以这次教训为戒？”
“不是这个，”张奚的语速很快：“我能看下你的检讨吗？”
站在最前面的学弟听见他们讨论，也凑过来。
于则西有些不明觉厉，他把检讨书递给张奚，奇怪地问：“怎么了？”
张奚只粗略地扫了几行就还给他：“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我们俩中间起码有一千字都抄到了同一份模板，”张奚很平静，他冲前面的学弟抬了抬下巴，“好消息是等会儿还有时间改。”
于则西傻眼了，“我操，”他来不及紧张，先感叹道，“这么巧的吗？”
张奚还没说什么，那学弟倏地倒吸了口凉气：“你们是不是都直接网页上搜的？”
他从裤兜里拿出自己的检讨书，和于则西的那份一起在两人面前铺开。
在场三个人全都猝不及防地沉默了。
如果说张奚和于则西的只有关键的部分相同，那现在他们面前这两份，就算来了个小学生也能看出是两个不幸的傻逼抄到了同一份模板，除了姓名和阐述的错误之处以外连标点符号都一模一样。
并且用词结构都是同样直接生搬硬套过来的，没有一点改动。
互联网这么大，三个人抄了同一份检讨的概率有多少？
这他妈比买张彩票中五百万的概率还小吧。于则西悲哀地想，这估计就是他平凡的人生能经历的概率最小的事情了。
“你不是说要自己写吗？”张奚好笑地瞟了眼于则西五雷轰顶的模样。他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件事太过离谱，细想来好像又莫名合理。
他这篇检讨写得很早，当时问于则西对方说要自己写，他便没多想，索性就仿着网页上第一个蹦出来的模板草草写完了事。
而于则西估计没想到他会去抄模板。
同时他俩也不知道今天还有一个高二的学生被罚了检讨。
这个可怜的学弟估计也想不到还有两个学长也被罚了检讨，并且也抄了模板。
唉。
周围恰到好处地响起了校长讲话后稀稀拉拉的掌声。
主持人接过话筒，正要例行公事地念上周的检讨名单。
“我真这么说？”于则西欲哭无泪，“我现在回去扇自己几个耳光还来得及吗？”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主持人的声音响起的刹那，他骤然感觉有人将自己猛地往前推了一步，还没反应过来右手就被塞了篇检讨，身后传来张奚的声音：
“你正常念你的，我来想办法。”
于则西被推上楼梯还不忘扭头看，他一脸震惊：“不是？”
张奚用口型说：“去吧。”
于则西这个角度已经能看到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干脆最后回头看了眼就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张奚冲他笑了笑，那个学弟没什么表情——应该是紧张的，也可能是被这波操作整懵了。
于则西攥紧有些出汗的手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一步一步走过去。
没走成同手同脚。
他拿过麦克风，主持人有些纳闷，估计是知道他们的顺序，但也没说什么。
“尊敬的老师、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三十七班的于则西。”
好了，接下来的全是模板了。
他有点紧张地卡了下壳。
台下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
他抬头看了眼，自己班站最前头的是体委项明轩，对方此时正带头鼓掌鼓得无比忘我，注意到他的眼神还冲这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这动作让他心里稍微平静了些，接着说：“今天，我怀着愧疚的心情站在国旗下，对自己在上周一犯下的错误作出深刻检讨，我不该图一时方便置危险于不顾去后门翻墙，也不该迟到，早自习时间宝贵，学习是很重要的……”
他放下手中的稿子，深呼吸：“我的语文老师常说，学不可以已。”
“就像，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鞣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鞣使之然也……”
台下登时一片哗然。
于则西一边紧张兮兮地背着《劝学》，一边居然还在人群里锁定到了气得快厥过去了的教导主任。
对不起啊陈老师，他想，他要现在真一字一句把检讨稿写完，等会儿张奚和那学弟就没地哭去了。
念一篇检讨最多两三分钟的时间，张奚成绩好，但也不是神仙，没法跟变戏法似的大变检讨。旗台拐角老师能看到，所以也不可能拿手机现搜两篇新的。
学弟就更不用说，这时候还能吱一声都算他抗压能力强。
于则西刻意地放慢了语速拖延时间，导致他都能看到台下已经有人开始昏昏欲睡。
“……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在学习生活中，我也不应该浮躁。我会引以为戒，改正自己的错误，谢谢大家。”
他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原来老师在台上说的你们在下面做什么小动作我都能看清楚这句经典名言竟然是真的。
说完，他鞠了一躬，从侧面走下台。
跟正好上来的学弟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听见他小声说了声“牛逼”。
他笑了笑，顺手拍了下对方的肩。
拐角处连着体育馆后台的厕所，下面站着几个学生会的干部，他跟其中一个认识的男生打了个招呼，环视一周，没看到张奚在哪儿。
他快步往卫生间的方向走了几步。
难不成尿遁了？
“找我吗？”
沉静的声音猝然响起，一下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于则西看过去，张奚正好靠在之前那面墙上，他的唇角牵起柔和的弧度，手里捏着稿纸晃了晃。
“我就知道你不会听我的。”他说。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检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