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鹤兰

3、第三章

　　季言觉得，自己已经快要适应当一条狗了。

　　而且，什么都不需要做，每天就晒晒太阳，陪陪小孩儿的日子……嗯，有点儿舒服。

　　而且陪小孩儿也不累，就像现在，他只需要趴在地上，任由小宝把带着香味的栀子花往他脑袋上放就行。

　　就是有点儿香过头了。

　　季言打了个喷嚏，抖落了几朵花。

　　小宝又把它从地上捡起来放到季言脑袋上。

　　顾杞就在不远的地方用竹子编着篮子，不时抬头往这边看一眼，眼里带着笑意。

　　顾杞给篮子收了尾，打磨了一下毛刺，确定不会扎到手之后才抬头喊人：“小宝，你的篮子好了。”

　　前几天天小宝提到想要一个篮子，顾杞听了就砍了竹子来编。

　　顾杞：“小宝喜欢吗？”

　　小宝拿着篮子翻来覆去地看，对顾杞点点头：“喜欢，哥哥做的真好。”

　　“小宝喜欢就行。”顾杞笑笑。

　　季言心里翻了个白眼。

　　一个破篮子而已，他想要多少他都能弄来，至于这么开心吗？

　　顾杞不知道季言的想法，站起来，扫掉衣服上沾上的竹叶枝条。

　　小宝点头：“喜欢。”

　　*

　　下午小宝去了隔壁王婶家。

　　王婶是顾家的邻居，男人去了几年了，一个人拉扯着孩子长大。

　　所幸玉河村的人都不错，村长族长对村里的孤寡家人多有照顾，加上王氏男人生前也攒了不少家底，王氏自己也有一手好绣艺，把家里的田地租了出去，过得也不错，还供着儿子读书。

　　她家跟顾家挨着，两家关系还行，以前小宝年纪不大的时候顾杞要出门就将小宝暂放在邻居家，一来二去，两家的关系也近了些。

　　小宝过去的时候王氏不在家，她下午今天进镇子卖绣帕去了，家里只有祁安。

　　祁安说王氏的儿子，比小宝大两岁，为人稳重聪慧，读书很好，十七岁就已经是个秀才了。

　　听见声音，屋子里出来个少年，看见小宝笑容深了几分：“小宝来啦。”

　　小宝点点头。

　　一切看起来很和睦，只有季言觉得不对。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而第一次他看着这个少年就觉得碍眼，不知缘由的碍眼。

　　凭心而论，祁安长得很出众，唇红齿白，模样俊朗，瞧着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子。

　　不提其他的，季言实话实说，就祁安这副模样，比京城里不少贵家子出色不少。

　　一个小白脸。

　　季言暗戳戳的想。

　　“大黄也来了啊。”祁安看见季言也没觉得奇怪。

　　他是知道这条狗的，和小宝一起被顾杞带回来的，与其说是是顾家看门的犬，倒不如也算个顾家人。

　　而且大黄懂事，总是跟着小宝，有时候祁安还看见大黄会在小宝靠近水边、崖边的时候咬着他的裤腿把人拉回来。

　　季言没理他。

　　祁安愣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

　　祁安带着小宝去了他的屋子，季言连忙跟上去。

　　他看着小宝在祁安的屋子里跟在自己的屋子里一样。

　　祁安屋里靠窗的位置摆了张竹榻，季言看着小宝很熟练地脱了鞋爬上竹榻。

　　看那模样，他经常在这儿玩。

　　应该是经常，因为祁安一点儿奇怪的表情都没有，从一边的架子上拿下来一个小箱子放到小宝面前。

　　他打开小箱子，季言看了一眼，里面是些石头泥偶之类的小玩意。

　　这点倒是没变，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话本子在箱子上，糖糕不能吃太多，。”祁安把碗糖糕放到桌子上，跟他说着。

　　“好。”小宝点头，熟门熟路地从祁安的书箱那一堆四书五经中找出了自己的话本子。

　　小宝喜欢看话本，所以祁安每次从镇上回来都会给小宝捎带上，他跟书铺的老板熟，借阅几本问题不大。

　　“小宝看到哪儿了？”祁安很自然地在小宝旁边坐下，询问着。

　　小宝翻开话本，指着自己上次读到的地方，慢吞吞地跟祁安说着剧情。

　　小宝说的很慢，如果换作一个急性子听着都会烦，但是祁安很有耐心地听着小宝说，不时还会问出一两个问题让小宝给解答。

　　季言看着小宝脸上的笑容，心里撇撇嘴。

　　还挺会哄人的。

　　季言觉得，小宝过得很好。

　　顾杞把他养得很好。

　　那，小宝还需要他们吗？

　　季言不知道。

　　是的，季言想带小宝走的。

　　在看到小宝的时候他就有这个想法，这不是应该的吗？不管怎么说，小宝是他弟弟，回季家不是很正常吗？

　　季家能够给小宝的，远是顾杞他们给不了。

　　虽然顾杞他们对小宝很好，可是季家能够带给小宝更多的东西。

　　还是回季家更好……

　　祁安陪了小宝一会儿就去看书了，小宝也不会打扰他，自己窝在榻上玩也开心。

　　屋里安静，只有一些细碎的声音，祁安翻书的翻页声，小宝玩着箱子里的小玩意嘴里嘀嘀咕咕的话语。

　　莫名有着一种和谐感。

　　小宝的箱子里有很多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从小溪里摸出来的漂亮石头、赶集时顾杞给买的土偶小猫、祁安送给他的竹蜻蜓……他一个人坐在竹榻上，安安静静的玩着，不会去打扰祁安。

　　季言总觉得不对。

　　他的注意力在那个叫祁安的少年身上。

　　祁安读书认真，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书册上，只是时不时会抬起头来往竹榻那边看上一眼。

　　有时看着小宝扒着窗户往外瞧，被窗外的蜻蜓吸引了目光，脑袋跟着蜻蜓的飞行轨迹晃时，也会露出一点笑意来。

　　季言愣了愣。

　　他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祁安的眼神不对劲，那种带着些宠溺情意的眼神并非一个兄长看弟弟的眼神。

　　谁家兄长看弟弟全是占有欲的！

　　他之前没有往这方面想，只是单纯觉得这小子看着碍眼，这下突然福临心至了。

　　一个想法在脑海中炸开，炸得他一个激灵，毛都竖起来了。

　　要说宠溺也没问题，顾杞看小宝的眼神也带着宠，可那份宠是坦坦荡荡的，就是对于弟弟的疼惜。

　　而祁安……在顾杞的对比下，那份不对劲就格外突兀。

　　季言怒了。

　　玛德，这个小白脸对小宝起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龌龊心思！！！

　　意识到这一点的季言看祁安的眼神变了，背脊不自觉地弓起，朝祁安那边龇牙，恨不得把这个小白脸咬死。

　　可是，不行。

　　他现在是顾家的狗，要是真的咬伤了祁安，遭罪的肯定是顾家人，而且祁安还是个秀才，顾家一户普通人家想也知道谁会遭。

　　季言的异样祁安有注意到。

　　祁安；“嗯……”

　　他打量着守在竹榻边上的大黄狗，感觉大黄好像对他不是特别友好的样子。

　　不应该啊，他记得以前大黄还是挺喜欢他的，毕竟他和小宝相处得好，对大黄也挺好的。

　　“安哥？”身边弹出来一个脑袋，祁安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转头看见离自己很近的小宝。

　　眸光动了动，因为离得太近，他都能够闻到小孩儿身上衣服上的皂角味道，还是栀子花的味道。

　　祁安勾了勾唇角，笑起来的时候温和：“小宝，怎么了？”

　　“安哥看大黄？”他也跟着去望大黄。

　　“哈哈。”祁安眯起眼睛，“感觉今天的大黄有点儿不一样。”

　　“好像有点儿不喜欢我。”

　　说不喜欢都是委婉了，说真的，祁安看着大黄，瞧着好像想要扑上来咬自己一口一样。

　　谁会喜欢你这个心怀不轨的小白脸啊！

　　季言怒啊。

　　看着无知无觉还靠得更近的小宝，那个气啊。

　　他迈着四条腿跑过去，咬着小宝的裤子把人往跟祁安相反的方向拽。

　　“大黄？”小宝没有看懂季言的意思，只是觉得奇怪，不过也没有反抗，顺着季言的力往另一边走了几步。

　　祁安看着这一幕眯起了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思索。

　　真奇怪啊。

　　这条狗看起来好像不希望他靠近小宝，以前好像没有这样吧。

　　大黄，是不是突然变聪明了。

　　祁安注意落在了大黄身上，它正努力咬着小宝的裤子把人往这边拽。

　　祁安竟然从那双狗眼睛里看出来类人的厌恶情绪。

　　就好像，这条狗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

　　他的心思啊……祁安的目光落在了蹲下来的小宝身上。

　　小孩儿蹲了下来，不明白大黄的意思，嘴里嘀嘀咕咕的，轻轻地扯了扯大黄的耳朵，让大黄说不要咬他的裤子，会咬破的。

　　真可爱啊，祁安想。

　　他确实对人有些不轨的心思。

　　祁安的父亲早亡，母亲又不是个泼辣强硬的性子，若是他再无用些，他们家早就被人吃得渣都不剩了。

　　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戴上面具，以最无辜的姿态去算计别人。

　　他人都夸赞祁安是永安府最年轻的小秀才，是有着君子之风的读书郎，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可是谁也不知道在这小君子的面具下藏着多少阴暗心思。

　　想当初他那个“好舅舅”突然遭了牢狱之灾可跟他脱不了关系，偏偏无一人将他联系上，只说他舅舅活该，本就是个混不吝的，还不向好道走，把自己给折腾进牢里去了。

　　想到这里，祁安冷笑一声。

　　他那位好舅舅想要摆弄他的命运，他就得受得住他送的“礼”才行啊。

　　祁安现在想起那些人做的事还直犯恶心。

　　什么时候对邻家捡回来的小孩儿起了心思呢？

　　大抵是小孩儿太乖，也太干净了，让他这种坏人给惦记上了。

　　又或许是那次大雨里小孩儿给的点心和糖太太甜了，烧成小火炉的小孩儿太粘人了。

　　反正，他惦记上，所以小孩儿就惨了。

　　不过，现在还不行，不能急，至少得把人哄上了心才行。

　　至于这只奇怪的狗……祁安叹了一口气。

　　被小宝扯着耳朵的季言感觉后背窜上了一股寒意，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消失了。

　　他抬头看看，没看出什么。

　　小宝很重视大黄，几乎把大黄当家人了，所以不能动。

　　祁安心里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