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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旧事故人 ...


  •   临近科举,学堂里的气氛很凝重,学子都在拿着书本苦读,墨香混着雨后泥土的气息在堂内流转,不经意间扫过靠窗的角落。

      而今日就不同了。

      湘叶色的衣袖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持着绘有桃花的折扇一开,少年意味深长道:“那一日暴雨如注,残党可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竞敢夜里闯进万尊阁,诸位可知后来如何?”

      “如何?快说!”同窗们挤在桌边,有人甚至踩着凳子伸长脖子。

      公子故意压低声音:“那万尊阁主连个眼神都没多给,只轻飘飘说了句‘送去地牢’……”他突然挥扇模拟婢女拖人的动作,引得满堂哄笑。

      斜后方,季盈雅垂眸翻着诗集,衣裳从上而下绣着朵朵荷花,领口与袖口处都用了细密的珠串镶边,一袭丁香色长衫外搭,她发簪轻晃,却始终未抬眼,仿佛周遭的一切喧闹都无他无关。

      “本公子可是躲在暗处目睹了一切,那场面可称壮观两字啊!”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季盈雅强迫自己不去分心,握起笔在诗集上勾画。

      在哄笑声再起前,季盈雅忽然搁下笔,平静地道:“离科举不过半月,你们这般胡闹,可有把此事放在心上了?若不想十年寒窗付诸东流,我奉劝大家还是收收心罢。”

      话音落下,堂内骤然安静,宋锦猛地站起身,折扇重重拍在桌上,道:“你们都听见了?季姑娘金口玉言说得没错,咱们还是快各自温书去吧。”

      同窗们嘟囔着散开了。

      宋锦书本都要翻烂了,所幸盘膝趴在案上,用余光悄悄看着少女。

      她好端庄。

      宋锦脑海里出现的第一句话。

      他隐约记得小时候见季盈雅,她也是这般端庄,规规矩矩的,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可宋锦在她心里的印象估计早就毁了,家世配不上,性子配不上,人……也配不上。

      阁主说找了个大师给他算过姻缘,说他这情路上很难,怎么个难法只让他自己悟,还总结了一句话:闷声干大事。

      莫名其妙的。

      宋锦缓缓回神,发现季盈雅似乎也注视了他好久,两个人都一慌,把目光移开。

      季盈雅感觉心居然开始剧烈跳动,一定是她这些时日太不用心了,得找点事情做……

      季盈雅伸出手。

      忽地,缃叶色的袖子悄悄覆在了词本上,季盈雅差点把手搭上去,猛缩了回来,怔道:“你干嘛?”

      宋锦嗫嚅道:“啊啊、别别别!我只是想邀季姑娘一同去听戏,姑娘别误会!”

      “什么?”她无奈地一问。

      宋锦深吸一口气:“我、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只是城西戏楼明日酉时唱《凤求凰》,那班主是我旧识,戏台子搭得极好,灯光布景都是一绝!本来我约了几个朋友,结果他们都临时有事,所以多出来一张票,就一张!我想着扔了怪可惜,又觉得季姑娘平素爱看书,总是自己一个人,这戏文可比书上有意思多了!而且……而且戏楼对面新开了家点心铺子,云片糕做得松软香甜,我请你吃也成!如果不喜欢也可以吃其他的!你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就当我……”

      他边说,双手也合十乞求她一般。

      “好。”季盈雅浅笑着。

      宋锦后面的话咽回喉咙里。

      季盈雅随手拿起他身边的折扇,垂眸道:“不过我不喜欢被人放鸽子。”她缓缓站起身往外走。

      “我的折扇……”

      季盈雅略微偏头,轻笑道:“扇子我拿走了,就当做押金罢,如果宋公子明日若是未能赴约,那盈雅就笑纳了。”

      她轻蹲,留下一句告辞,径直走出了月洞门。

      宋锦快步跑到门口,季盈雅衣衫后绣有荷花的霞帔也迎风轻轻晃着。

      此时正好一道阳光隔开了两人的距离,他像一个只能在暗处偷窥情客的纨绔。

      万尊阁雨夜一事传遍了京城,虽有不少江湖侠客来此处把酒言欢,但也很快引起了官府的注意,之前宏门被敲打过后,江湖就不再是朝廷的眼中钉,而随着万尊阁的出现,再次打破了这番宁静。

      故尘染待在万尊阁养病,姜淮望几乎是日日陪伴着,进她口的药都一一过目。

      已经到了午时,故尘染斜靠在软枕上,张口喝着姜淮望喂的汤药。

      她好怀念顿顿大鱼大肉的日子。

      “阁主可是饿了?在下让婢女去布膳。”

      故尘染又喝了一口,“有肉不?”

      姜淮望轻轻吹了吹勺里的汤药,淡淡道:“阁主肺火未清,脾虚生湿,身子还未好全,今日备的是山药百合粥。”

      故尘染喝完最后一勺,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擦去唇上的残汁,无奈道:“天天吃的清汤寡水,比品你这人还没味。”

      又暗自调戏他了。

      姜淮望微微挑眉,起身收拾着药碗,边道:“待阁主脉象平稳,在下自会安排。”

      等姜淮望快走到门口,故尘染撑着床冷笑一声,咬牙道:“你给本座等着。”

      脚步声戛然而止。

      姜淮望转身立于门框前,日光将那他张艳丽面容镀上了一层勾人的光晕,愈发衬得他姿容绝色。

      他殷红的唇角缓缓勾起,“淮望等着。”

      姜淮望出去后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江暮,他风尘仆仆,看着就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什么事能大过自己给阁主备膳?

      姜淮望嘴角扬起一抹笑,加快了去小厨房的脚步。

      屋里的故尘染正用清水漱口,同时也听着江暮的禀报。

      故尘染含糊不清道:“任安?那洋老头又来了?”她把嘴里的东西吐到唾壶后,擦着嘴角,“面谈什么,有事儿不能传个信吗?”

      江暮左手负在腰后,颔首道:“可是,任老爷已经去了四楼的雅间,还点了不少酒食,看样子是等定您了,属下无能。”

      故尘染把帕子叠好放回婢女端着的托盘里,一屁股坐在床榻上,犹豫道:“穿什么颜色的裙子好呢?”

      婢女接过话茬,欣喜道:“奴婢瞧着阁主穿什么都好看。”

      故尘染假装惋惜地叹了口气,“那把本座那件如棠色上面有梅花的裙子拿来吧,今个穿好看点。”

      毕竟是谈生意,穿太朴素会被某人蛐蛐的,故尘染心道。

      婢女应下,和江暮一块退了出去。

      故尘染打扮好来到雅间,任安已经吃着有一会了,玉筷正夹着一粒花生米。他抬眼看见来人,忙招呼道:“小妹快坐,你这地方菜还挺好吃的,你自己吃过没?哥再让人上点儿?”

      故尘染摆了摆手:“别别,你快吃吧,吃完说正事。”

      任安仰头喝了一杯酒,继续去夹其它的菜品。

      故尘染还没吃午膳,姜淮望怕她病期厌食,所以刚刚的汤药有开胃的效果,她这会已经开始饿了。

      故尘染双手撑着下颚,看他吃得真香啊……

      “算了,不管了。”她抬手,示意加副筷子。

      任安瞧着她这幅样子,好奇道:“你这一阁之主做的难道不好吗?怎么搞得跟三天没吃饭一样。”

      故尘染白了他一眼,“你管我呢?”

      然后继续埋头吃饭。

      任安无奈,给她推了一杯酒。

      她身后的江暮很有眼力见,用剑柄推了回去,自己从小二那端上一杯茶,道:“阁主请用。”

      任安见此冷笑一声,“小妹不愧是出身名门,立的规矩可真多。”他嘴上不留情,手上却还是利落地给鱼肉去刺,放进她的碗碟里。

      姜淮望方才端着粥没找到人,婢女带着她来到雅间的外头。

      结果里头的人正在把酒言欢。

      任安举起玉杯,笑道:“来来来,小妹,喝下这杯酒,往日的恩怨一笔勾销。”

      故尘染冷笑,不予评价,还是端起了茶盏,道:“真够痛快。”

      里头传出任安爽朗的笑声,外头的姜淮望感到很刺耳,压下一口气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故尘染抬眼一看,他正好至自己身旁,倒也没多说什么。

      姜淮望重重把碗放下,面无表情道:“阁主该趁热喝。”

      “哦,放那吧。”她敷衍道。

      姜淮望也不强求她,默默退到后面和江暮并肩。

      任安带笑扫视了她身后的人,随口一问:“京城传你前些日子抓了个女子,小妹查是哪儿的了吗?”

      故尘染摇头道:“身子不爽快,还来得及没审。”

      任安那双蓝色的眸子微眯,含笑道:“看来你那小医官的医术不太行啊?”他指尖轻敲着太阳穴,眼神慢慢扫过那竹月色人影,“哥哥给你介绍个比他医术更好的。”

      打进来后姜淮望就一直在心里思考任安的身份,经他刚刚对阁主的自称,这下是确认了,表兄妹。

      他好像有点危险。

      “不用。”故尘染指尖刮过茶盏,淡淡道,“不习惯用外人。”

      她给了姜淮望一个不会尴尬的身份。

      故尘染没再废话,一口喝完了他端来的粥,又带着几人往地牢走去。

      万尊阁底下的地牢不是空的,除了一些受罚的小弟子和手下,就是从别地来的卧底身份被发现抓到这里来的。

      腐锈气息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故尘染掩住口鼻,道:“平时还是要清扫一下……”

      江暮有些不解,地牢这地方还想要干净?倒不如建个刑场。还是低声应道:“是。”

      一个手下引打开牢门,里头的女子发丝还滴着水珠,面容虽憔悴却还是在看清故尘染后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陈春娇懒洋洋道:“哟,姑娘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故尘染没有先搭话,接过手下递来的软鞭折短,贴上了陈春娇的左脸,留下了一道泛红的压痕,她悠悠道:“说罢,你夜闯我万尊,不仅仅只是为了那块废物令牌吧?”

      “小妹何必与这种人废话呢?依表哥看,还是直接用刑比较好。”

      陈春娇寻声艰难抬眸望去,正午的阳光恰好穿过了地牢气窗,在地面投下一道锐利的光束,男人半倚在阴影里,他面容被明暗分割成两半,覆着阴影的眉眼冷若冰霜,而浸在阳光下的下颌却噙着笑意。

      她拼命往后缩,铁链哗啦作响,颤声道:“任东家?!东家救我啊……”

      故尘染挑眉回头,“表哥和陈小姐是旧识?”

      任安凑近了两步,阴影瞬间笼罩住了陈春娇,他淡淡一笑道:“何止是认识。”他幽蓝的眸子几乎要透出光来,“看来,陈小姐是在江南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也忘了自己当下的身份。”

      陈春娇浑身一颤,记忆突然翻涌。

      三年前江南码头那场暴雨夜,也是同样割裂的光影,她缩在船舱角落,看着任安站在甲板上,他一半身影被闪电照亮,另一半隐在暴雨的阴影里,而远处,被熊熊燃烧的商船正在沉入江底。

      转瞬间,那双蓝色的眸子也是这样,像微笑一样地扫视自己,甲板传来重物落水的闷响,她知道那是与任安作对的商人。

      任安轻笑着走向陈春娇,可对她说的话却笑里藏刀:“陈小姐既目睹了全貌,那任某也很无奈,烦请陈小姐保密今日沉了三艘货船的事情。”他弯眼眸弯成月牙,“聪明的人总能找到活路,陈小姐说,对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旧事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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