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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手术灯下】 ...

  •   “你很好。”

      那三个字像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波澜在林晴心底久久无法平息。

      图书馆的灯光,笔尖的沙沙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她的世界被那句沉静的肯定彻底占据,心湖翻涌着滚烫的、难以名状的情绪。

      羞赧、悸动、难以置信的喜悦,还有一份沉甸甸的、几乎让她喘不过气的被珍视感。

      她甚至不敢再看余溪一眼,只能死死盯着试卷上那些跳跃的文字,手指冰凉,脸颊却像被火燎过。

      余溪却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说完那三个字,她便重新低下头,握紧了笔,沉静地继续她的演算。

      那份淡然,与她投下的震撼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林晴更加无所适从。

      这份无所适从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甚至更久。林晴感觉自己像踩在云端,每一步都轻飘飘的,又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她努力想表现得正常,但每次在教室里、在图书馆,只要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余溪沉静的侧影,那句“你很好”就会在耳边轰然回响,心跳瞬间失序,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她只能更频繁地低下头,更专注地盯着书本,试图用题海淹没那汹涌的心绪。

      然而,生活的重压并未因这份悸动而减轻半分。

      妈妈的身体状况在持续的咳嗽和低烧中反复,医生的神情也日渐凝重。

      最终,那个林晴一直害怕听到的词,还是从医生口中清晰地吐了出来。

      “支气管扩张……局部有感染……保守治疗效果不理想。建议尽快手术,清除病灶。”医生指着CT片子上的阴影,语气严肃。

      手术。

      这两个字像两块冰冷的巨石,瞬间砸碎了林晴心中那点因余溪而起的、不真实的轻盈。

      她站在医院消毒水气味浓重的走廊里,看着妈妈强作镇定却掩不住苍白的脸,听着医生冷静地阐述着手术的必要性和风险,刚才还滚烫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窖。

      期末考的紧张、图书馆的悸动,在“手术”二字面前,显得那么遥远而渺小。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手术同意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着她的眼睛。

      她握着笔,指尖冰冷,控制不住地颤抖。妈妈担忧地握住她的手,那手心也是冰凉的。

      “晴晴,别怕……”妈妈的声音带着虚弱,却努力想安慰她。

      林晴用力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稳住手腕,在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承载着她无法言说的恐惧和重担。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会为一句“你很好”而心湖翻涌的女孩,她只是一个被推到悬崖边、必须独自面对风暴的女儿。

      手术的日子定在期末考结束后的第三天。这最后几天的复习冲刺,对林晴来说,成了一场意志力的酷刑。

      她强迫自己坐在图书馆里,摊开书本,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飘向医院的方向。

      余溪那句“你很好”带来的暖意被巨大的恐惧冻结,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余溪敏锐地察觉到了林晴的变化。

      那点好不容易恢复的生气,在得知手术消息后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疲惫和恐惧。

      她眼底的青影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坐在那里,像一尊随时会碎裂的琉璃娃娃。

      余溪依旧安静地陪伴,解答问题时更加简洁清晰,目光落在林晴脸上时,那份沉静的审视里,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期末考在一种压抑的、兵荒马乱的氛围中结束。

      交完最后一科试卷,林晴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欢呼雀跃,反而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麻木地收拾着书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医院。

      “林晴。”余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比平时似乎更清晰一些。

      林晴动作一顿,有些迟缓地转过身。

      余溪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

      她没有看林晴的眼睛,目光落在保温杯上,然后递了过来。“热的。”声音依旧清泠,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林晴愣愣地看着那个保温杯,又看看余溪。

      保温杯是余溪常用的那个,银灰色的外壳,没有任何花纹。此刻,它被递到自己面前,像一份沉默的支撑。

      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那暖意透过皮肤,微弱却清晰地传递过来。

      她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用力握紧了那个保温杯。

      杯身的温度,似乎短暂地驱散了一丝她指尖的冰冷和心头的麻木。

      手术当天,天气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仿佛随时会砸下来。

      医院手术室外的走廊,冰冷、空旷,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林晴坐在冰凉的塑料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

      小辉被托付给了邻居阿姨,此刻走廊里只有她一个人。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紧紧抱着那个余溪给的保温杯,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杯身的热度早已散尽,只剩下冰冷的金属触感。

      手术室门上那盏“手术中”的红灯,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每一次有医护人员匆匆进出,她的心脏都会跟着猛地一跳,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然后又颓然地靠回椅背。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阵阵漫上来,几乎要将她溺毙。

      她想起妈妈苍白的脸,想起医生冷静的话语里蕴含的风险,想起自己签下名字时颤抖的手……巨大的无助感和孤独感像巨石般压得她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由远及近。

      林晴没有抬头,她的全部心神都拴在那盏刺目的红灯上。

      脚步声在她身边停下了。

      林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猛地抬起头。

      余溪。

      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她面前,穿着深色的羽绒服,围巾裹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她的气息有些微喘,脸颊被外面的寒风吹得泛红,发梢上还沾着细小的、未融化的冰晶,显然是匆匆赶来。

      她手里还提着一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

      林晴彻底呆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恐惧、无助、紧绷的神经,在看到余溪身影的这一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然后骤然断裂!

      “你……你怎么……”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几乎不成调。她完全没想到余溪会出现在这里。期末考刚结束,她以为……

      余溪没有回答她的话。她的目光越过林晴,落在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上,停留了几秒。

      然后,她收回目光,看向林晴。那眼神依旧沉静,却像投入冰封湖面的暖石,瞬间击碎了林晴强撑的堤坝。

      余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林晴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她没有看林晴,只是将手里的塑料袋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椅子上。塑料袋发出轻微的窸窣声,里面似乎是面包和牛奶。

      做完这一切,她微微侧过身,从自己随身背着的书包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物理错题集,翻开。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书页上,仿佛只是换了个地方学习。

      整个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一句解释,没有一句安慰。她只是来了,坐下了,然后像在图书馆一样,安静地翻开了书本。

      然而,就在余溪低下头、翻开书本的那一瞬间——

      林晴一直死死压抑着的、濒临崩溃的情绪,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巨大的恐惧、无助、孤独、以及看到余溪出现时那无法言喻的、混杂着委屈和依赖的复杂情感,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她猛地转过身,几乎是扑过去的动作,一把抓住了余溪放在膝盖上的羽绒服袖子!

      手指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柔软的衣料里,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余溪……”她终于哭了出来,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恐惧,像受伤小兽绝望的呜咽,“妈妈……妈妈在里面……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滚烫的泪水汹涌地冲出眼眶,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余溪深色的羽绒服袖子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攥着余溪的袖子,仿佛那是她在这冰冷绝望的深渊里,唯一能感受到的、真实的依靠。

      余溪的身体在那一瞬间骤然僵硬!像是被电流击中。她握着书页的手指猛地收紧,纸张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林晴抓住她袖子的那只手,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依然传递过来的剧烈颤抖和冰凉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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