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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还挺般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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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里,窗棂又被石子轻轻敲了两下。
我推开窗,魏千墨果然像上次那样,从墙上轻巧地跳了下来。他今日没穿红衣,换了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高马尾束得更紧了些。
“殿下,”他开口,声音比白日里沉了些,“您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我挑眉——他问的不是马会被砸的事,是那日枫叶林遇劫。
“没什么好说的。”我故意逗他。
他却上前一步,目光灼灼:“那日劫匪来得蹊跷,不像是寻常山匪。您要去晋州查灾情,怕是……”
“怕是什么?”
“怕是有人不想让您去。”他直言道,“我想跟您一起去。”
我愣了愣,随即失笑:“魏公子,我是去办差,不是游山玩水。”
“我知道,”他眼神格外认真,“但我能帮您。”
我沉默片刻。晋州灾情复杂,背后说不定牵扯着势力,多一个帮手确实稳妥。更何况,魏千墨这人,看似跳脱,实则心思缜密,那日秋猎的身手也绝非寻常富家子弟所有。
“可以。”我点头,“但你得先瞒住你父亲。”
他眼睛瞬间亮了,像得了特许的孩子:“放心,这点小事难不倒我。”说完,又狡黠地眨了眨眼,“那我先走了,殿下早些歇息。”
看着他翻上墙脊的背影,我忍不住低笑出声。嘴里规规矩矩叫着“殿下”,转头就翻殿下的窗、爬殿下的墙。
夜风卷着桂花香飘进来,我关了窗,心里却清楚,这趟晋州之行,有他同行,怕是会比预想中更热闹。
第二日清晨,约定的茶馆后院里,魏千墨已换了身粗布青衣,高马尾换成了简单的束发,少了几分张扬,多了些利落。见我走来,他眼睛一亮,刚要开口,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记清楚我们的身份,”我低声道,“对外就说我们是来晋州实地探查、准备买田的大户人家,你我是姐弟。”
他立刻点头,配合地问:“那姐姐取个什么名字?”
我想了想:“哪我叫江愿。”
“那我叫江墨!江愿……江墨……”他念叨着,嘴角扬起笑意,“姐弟俩的名字,听着还挺配。”
我没接话,将一个装着路引和银两的包裹递给他:“东西都备齐了,走吧。”
他接过包裹,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路过茶馆小二时,还故意提高了声音:“姐,你走慢点,等等我啊。”那语气里的亲昵,倒真像个黏人弟弟。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却笑得更欢,眼底的狡黠藏都藏不住。
马车早已在巷口等候,清樱扮作随行的仆妇,见我们过来,默默掀开车帘。
“出发吧。”我踏上马车,魏千墨紧随其后,马车轱辘转动,朝着晋州的方向驶去。
马车驶入晋州地界时,路边的景象肉眼可见地萧条起来。田地里的稻禾枯得像烧过的草,土块硬得能硌破鞋底,连风里都带着股焦味。
村口等着个瘦高个的老头,是村长,姓王。他脸上堆着笑,眼睛却滴溜溜地转,落在我们行李上时,那点不怀好意藏都藏不住。“两位客官一路辛苦,”他搓着手,“这大热天的,先去客栈歇歇脚,看地的事不急,过个两三天再说?”
“不必了。”我还没开口,魏千墨已接话,“听我姐姐的,明天就去看地,早看完早定主意。”
王村长脸上的笑僵了僵,没再坚持,领着我们往村里唯一的客栈走。
正是晚膳时分,村里却静得反常。没哪家屋顶冒炊烟,也听不到孩童嬉闹声,只有几只瘦狗趴在路边吐舌头,整个村子像被抽走了生气。
“不对劲。”魏千墨跟我并排走着,压低声音,“哪有村子这时候一点烟火气都没有的?”
我没说话,只示意他跟着王村长走。到了客栈安顿好,打发走探头探脑的店家,我们换了身更素净的衣裳,悄悄溜了出去。
田埂上的稻草枯得一折就断,魏千墨蹲下身捻了点土,眉头皱得更紧:“这哪是旱灾,看着倒像是……有人故意不让引水过来。”他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山,“我想象中的田园风光,可不是这样的。”
往前走了没多远,一阵打骂声顺着风飘过来,夹杂着不堪入耳的羞辱:“没娘养的东西!还敢藏粮食?你娘早就死在外面了,谁还能护着你?”
“妈”这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心里,我脚步一顿,带着魏千墨快步往前冲。
人群围着的空地上,一个少年跪在泥里,约莫二十岁,跟我年纪相仿,被个满脸横肉的混混踩着脸,嘴角淌着血。旁边一个老翁躺在地上,咳得直不起腰,看模样是少年的父亲,病得极重。
“放开我爹!”少年挣扎着嘶吼,却被那混混一脚踹在胸口。
“放开?”混混嗤笑,一把将老翁从地上提起来,老翁手里攥着个油布包,里面露出点草药渣。混混夺过来随手一扔,药材撒了满地,“欠老子的粮食钱,今天不还清,就把你爹拖去抵债!”
老翁哭着扑过去捡药材,老泪纵横:“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把家里最后一点钱都给你们……”
“钱?”混混啐了一口,“这点钱够塞牙缝吗?”
我上前一步,冷声道:“他欠你多少,我来付。”
混混转头看我,上下打量几眼,眼里闪过贪婪:“他欠五两,看在姑娘是外乡人的份上,给十两就行。”
魏千墨刚要发作,被我按住。我解下钱袋扔过去,银子坠得他手一沉:“够了?”
混混掂了掂钱袋,眉开眼笑:“够了够了!姑娘真是好心人!”挥挥手带着同伙扬长而去。
我蹲下身扶少年,他却猛地甩开我的手,挣扎着站起来,对着我深深一揖,声音嘶哑:“多谢姑娘援手,这钱我一定还!”
“先照顾你爹吧。”我没提还钱的事,让魏千墨把老翁扶起来,“我们住前面客栈,先去那里歇歇。”
少年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咬着牙点了头,背着父亲跟我们往客栈走。月光落在他倔强的背影上,我望着满地散落的草药渣,心里那点异样的情绪又涌了上来——这荆州的旱灾,恐怕真的不简单。
把老翁安顿进客房,我让店家烧了热水送去,才带着那少年到了我们的房间。魏千墨沏了杯粗茶推给他,他却没喝,只是拘谨地坐着,手还在微微发颤。
“你叫什么名字?”我先开了口。
他低着头,声音有些哑:“柳书夜。柳树的柳,书籍的书,黑夜的夜。”
“柳书夜。”我重复了一遍,“这里虽说是旱灾,但看村子的规模,总不至于让百姓连饭都吃不上。”
提到这个,柳书夜猛地抬起头,眼里翻涌着愤怒和无力:“姑娘有所不知……你们听过‘扣命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