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九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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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不要放在那里，硌死了。”
白雪皑皑,一望无垠的雪地上有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一阵狂风夹杂着鹅毛般的雪片扫过后，脚印的痕迹就变得很浅。
“闭嘴,把你的哑穴点开,是要你来指路,而不是说废话。”纪扶风抱着少女柔若无骨的身子,飞快地走着。
“你这速度迟早被人抓住。”柳灼华神情自若, 白皙红润的脸上没有一点紧张的感觉。
纪扶风长出了一口气：“内力一时半会恢复不了,这还是拜你所赐。”
柳灼华格格笑了：“那我把捆你的玄奘绳给松了,难道不是帮你?”纪扶风听毕,疑惑地看着怀里毫无惧怕的少女,他脸色蓦然沉凝如冰,然后飞快地把怀中少女丢到了雪地上。
少女落到雪堆里，发出低声尖叫,她没有猜到纪扶风会把她丢到地上,揉了揉摔到的腰,居然站了起来：“你干什么！”
“我早该意识到,以你的武功,点住的穴位早会被冲开。你早就可以动了，还在这里装模作样。”纪扶风眉头紧锁：“为何要把绳子松开？”
“也不算是我松开的，你自己心里清楚，被绑着的时候，是不是发现在绳子二七之处，有一个破绽。那破绽是可是你自己发现的。”少女毫不在意地拍去身上的雪：“至于我为何装着，那不是为了让白僮不起疑心嘛，但我没想到，你却现在才发现，每个人都以为我是无能的孩子而放松警惕,看来你也不例外。我早在你点住后的半柱香时间里就冲开了穴位，一直让你抱着，倒是省了不少力。”
纪扶风冷冷看着柳灼华，在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面前，自己一直没有戒备，没想到却屡屡受她欺骗：“既然早就冲开了穴位，又何必假装被我俘虏，是为了羞辱我吗？”
“当然不是。我要离开，下山去。”柳灼华伸手想拍去纪扶风肩上的雪，纪扶风一侧身躲开了，柳灼华的手顿了顿，然后收了回来。
“你是漏天堂的堂主,却不能下山?”纪扶风冷笑:“你那个爹爹不允许吗?”
“你恨他？你说他是我的仇人,我知道。”柳灼华神情未变,淡淡地笑着。“他早就告诉了我,从未瞒我。”她直视纪扶风,清秀的脸上,却没有一点涟漪:“我刚在堂上,要避人耳目,因为除了白僮,其他人都以为我是他的亲生女儿。”
“那你还……”纪扶风深深一叹。
“你只是想着,他是我的仇人。”她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可他也是我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亲人。”
纪扶风垂头不语,他听完柳灼华的话，也意识到,对于雨霏,那是杀害全家的仇人,而对于柳灼华,那却是亲人。
这件事，并没有对错。
但他心里涌起一阵遗憾,在雪地里听丢尸体那俩人说的话,这柳灼华自己虽然不杀人，但却随意命下手杀人,手上也算是染上不少血腥。毕竟是酸与一个堂主,刚在灼华堂听她说话,言语间虽能听出她聪慧过人,行事却也是心狠手辣。
“为什么选中了我？”纪扶风脱口问，他对于这个少女，心中仍是矛盾，一方面，她是雨霏的妹妹，他心底是想对她好的，但她却和雨霏又截然不同，古灵精怪，心机颇深，让他又不得不提防。他忐忑地问:”你怎么就知道,我能带你下山?”
“我让郭给你上绑的时候,告诉他的方法,是八十一种其中一种。称做俘龙结,”柳灼华仿佛毫不介意纪扶风的态度:“白僮也是知道的,如名一般,即使武功再是高强,也挣不开。我用这个绳结,正是要让白僮对你没有戒备,不然他怎会放心。可是这绳结有个破绽，如果不管这破绽继续用这伏龙结，就会挣开这绳子。你要是聪明,自然会发现那个破绽,然后挣开绳子。我也是为了测验你,到底有没有资格带我下山。这秘密只有爹爹知道，九九八十一种方法，换了其他任何一种，你都别想动弹。”少女撇撇嘴:“要是白僮知道这是我故意的,怕你的命早丢得无影无踪了。所以我计划了很久，最后选了你。”
“你为何要这么做,我听到了你不能动武,你不怕我趁机杀了你。”
“赌。”柳灼华慢慢吐出这个字。“赌你能带我下山。开始还有些担心，不过看你过悬崖时,用的是后院山羊的血。我就有了四成把握，因为，好歹你用的不是我。”柳灼华笑着指了指自己。
“那平时酸与的人为什么不用动物的血?非要用活人搭桥。”纪扶风心中一怒，他想起那密密麻麻的尸体，就好比某种荣誉一样堆在那里。
“把动物运上山,本来就很麻烦,所以数量不多,血不够。你用的那一只羊，在山上，那可是金子。”柳灼华笑了一笑,对他挥了挥手:“快走吧,这还早着呢。从这里下去,至少要一天一夜。”她快步走了起来,嘴里的声音依然清脆:“这大雪不断,一会就可以把我们的脚印盖上,把内力全用到御寒上,不然,你不一会就要冻伤。小时候，我差点冻死在这山上。”
纪扶风只得跟着她快步前行，柳灼华一袭红衣,在雪地中像一朵绽放的花，她不紧不慢地说着：“那玄奘绳如果不用伏龙结，至今只有两个人挣开过。一个是你所谓的仇人姑苏翰,他曾被爹爹困在永安堂,后来挣脱了玄奘绳,逃之夭夭。”
“另一个呢?“纪扶风看着少女明媚的脸庞，心底沉了下去。
柳灼华迟疑了片刻,缓缓道：“灼华。”
“你?”纪扶风倒也不意外,因为他早已觉得,这少女虽然年少,但却有说不出的灵气。
“不,”柳灼华摇头道，她轻声叹了一叹，有些犹豫地开口：“丁灼华乃南疆魔教教主丁弭的女儿。”柳灼华说完，看见纪扶风仍然脸色紧张，就笑道：“怎么？还有什么要问的？”
纪扶风那神情，分明就是在想着什么，他见柳灼华问起，就回道：“那个名为白僮的人，为何就那么轻易放走了我，而我把你劫到大堂外时，你那些手下看见了，却也是不加阻拦，这是为何？”
“因为白僮认为，你下不去这山，所以他无需出手。而那些手下，正因为你把我劫走,他们才能名正言顺的杀了我。”柳灼华的脸上蒙起一层雾气,笑容从嘴角褪去。
“什么!”纪扶风顺着少女的视线,向高山上看去。那巍然屹立的雪山,仿佛正透着无边杀意。
“我选这个时机下山,也正是因为,漏天峰每年这个时候,山上的人是最少的。所以我们成功的机会更大。”柳灼华拽过他的衣袖:“所以快走。”
“为何?”纪扶风一时无法理解:“你为何说他们要杀你?”他反手拉住少女细瘦的手臂,少女看向他的双眼充满了无奈:“这就是世间最基本的道理,弱肉强食。我在酸与中,从未杀过人。再加上我对他们总是斥责,早就对我心怀不满的他们,杀我的念头,怕是早就有了。在山上,他们碍于我爹爹的威严,不敢出手,现在他们趁追杀你的机会,正好可以来杀我,事成以后,就会说是你纪扶风情急下杀了我,然后再为报仇,把你五马分尸,最大的功臣还能当上堂主。”柳灼华
“柳灼华。”纪扶风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话,他清楚,雨霏虽凄惨,可是后来被师父救起,在薄暮山上平安长大,和在龙潭虎穴里长大的柳灼华截然不同,他心里骤然一疼：“你又为何不能杀人,你不是假手杀了那么多下人,以你的武功,杀他们不是绰绰有余。”
柳灼华脸上一僵,抓住纪扶风颓然放下：“我不能杀,也不想杀。那些下人,杀他们却也是迫不得已。”
纪扶风眉心一紧：“世上的杀戮,没有几个人不说是迫不得已。”
“不管你信不信,事实的确如此。我自小长在漏天峰,杀人之事,见得也不算少,可我从未亲手杀过。”柳灼华边说边迈过厚厚的雪：“一来是因为,我第一次亲眼见过杀人后,心里的厌恶至今仍在,二来,她突然抬起头看着纪扶风,你多大年纪?”
纪扶风被少女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二十三。”
“和我差了八岁,”少女扳起指头一点一点的数着,继而露出笑容：“那么你在我十八岁时,要娶了我。”纪扶风只觉好笑,扯了扯嘴角,径自往前走着。
“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柳灼华见纪扶风笑而不语,急忙追了上去：“我是第一次,和一个人说那么多秘密,除了白僮,没人听我说话。听了我秘密的人,就得娶我。”纪扶风看着她因着急泛红的脸,不急不慢地吐出两个字：“二来?”
“二来?”柳灼华反应过来,眼光到处游离：“二来,是因为爹爹。她低头背过身去,爹爹说,只要我动手,下一个要杀的,就是爹爹。”
“你可以骗他啊。”纪扶风心中不明白,这丫头古灵精怪,怎么会被这话吓到。
“爹爹向来说到做到,他只要知道我杀了人,定会……”柳灼华的声音像是受惊了一般微弱：“爹爹一直内疚,内疚他害死了……我知道，他说的那个理由，不过是想让我不杀人而已，爹爹说，杀了一个，就再也停不住了，所以他胡乱找了个借口。我也不是害怕，只是不愿让他失望。”
“爹爹他,倒也是可怜。”说到这里,柳灼华眼中竟流露出一种凄凉：“纪哥哥,你带我下山,不成吗?”她望着纪扶风,第一次没有了以往的刁蛮,纪扶风竟生出不忍,但他狠下心道：“你下山为了什么!如果是想杀人夺财,做些坏事,那我宁愿和你死在这里。”
柳灼华微微一怔,然后杏眼怒视着他：“你以为……”她一跺双脚：“你以为我愿看着那些人死,我有什么办法?那些人上了这漏天峰,不是他死不死的问题,而是死得有多残的问题。这大雪封山之时,你当这漏天堂上吃的是什么!”
纪扶风心下一冷,已然猜到柳灼华所指。
“活人剥皮,人肉为食。”柳灼华因大喊颤抖着：“你以为我愿吃?不吃又能如何?饿死?那饿死我一个,就能帮他们了吗?我不想正义?只我一人,我又能做什么呢?”
几个反问,问得纪扶风哑口无言，片刻后他问道：“他们吃人?”
柳灼华也不看他,兀自点了点头：“酸与中有些异族,是他们兴起来的,不过在这苍茫雪原上,不想饿死,又能如何呢。尸体堆在外面的雪地上,常年不变,不过那新来的杀手,仗着自己是排名第一,硬要吃新鲜的肉,就要活剥了小史,我一心急,只得……”
纪扶风嗓子象是堵上了什么,蓦地脸色一青。
“就在你来的时候,我刚让郭杀了一个,为什么?因为他马上就要被剥皮了,大雪一下起来,外面的人就得半月后才能上山,吃的就只能是抓来的人。比起痛苦的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毒死他们,好让他们免受更大的痛苦。”刚说完,柳灼华的眼泪如大雨磅礴:“你觉得我狠,你觉得我卑鄙,那都由你好了。”
纪扶风看着放声哭泣的柳灼华,心里也是难受：“我不知道这些。”
“你又知道什么。”柳灼华挣开他的手,用双手朝纪扶风身上用力打着：“你这个时候上山,我看见你,高兴得差点疯了。”
纪扶风回想起来,起初他怕时间不够,只得冒险上了漏天峰,没想到竟遇到这多事情,看来老天也是要他救她了。
“我只问你一件事,柳灼华,你为何要下山?”纪扶风眼中的光芒坚定下来,象星星一般闪亮了柳灼华的眼。
“我……”柳灼华迟疑片刻,缓缓道：“我只想,做一个正常的人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九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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