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七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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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湖畔夜风温暖,她躺在马车里,眼睛投向窗外的星空。身边的阿婆呼吸沉稳,她低声唤了唤,只有深深的呼吸声。她小心坐起身来,越过阿婆,迈出了马车的门。
有些愧疚的叹了口气,她走向马车旁捆绑的一匹灰色骏马。这一天观察下来,她发现这匹马最是温顺。
“想偷马吗?”
刚取下马的缰绳的她,被突如其来的叱喝吓得一抖。她定下心转身一看,是衣着单薄的杜大哥,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嘴边带着难以揣摩的笑。
她一时不知怎么应答：“不是……”
“那怎么取下缰绳?想趁夜色尚好,出去溜溜马吗?”他把手倚到粗壮的树干上,更加放肆地笑了。脸上那道伤痕也随着动了起来。
她轻轻叹了一叹：“杜大哥,湖边这两条路,一条去江边,一条去乱花岭。所以我……”
“所以你为了不连累我们,准备提前告别。”他耸耸肩,一脸多此一举的表情。“告诉过你吧,没有计划的随便行动,只会添麻烦而已。”
“什么!”秦眉眼中透出一丝委屈：“我不告而别,正是为了不给你们添麻烦……”
“随随便便走了,还会让阿婆担心,我又得去找你,你说,这不是添麻烦吗?”男子看着秦忧虑的表情,笑出声来：“好了,不逗你了，不是为了责备你才喊住你的。”
“我的确是个只会添麻烦的人呢,”秦的表情变得悲凉：“一直一直,都是绊脚石,所以,更不想给阿婆和你,还有随行的大哥们再添麻烦了。”
男子默默地点了点头，突然，他抽出腰后的长刀,一步步走近秦。眼神冰冷,手里的长刀映着他脸上那长长的疤痕。
她退了几步：“你干什么?“男子一语不发,依旧冷冷地走过来,走到她身边时,他压低声音说：“一直有尾巴跟着呢。”
“啊,”她茫然看着男子凶狠的侧脸。男子勾起嘴角：“站着别动，好好看着。”一声未落,人影已经奔了出去。
她急忙转身去寻。只见身后那澄碧的湖水,突然掠过几个飞快的黑影,再一眨眼,男子已经冲到了黑影的面前,长刀接上对方的剑光, 发出铛的巨响。
对方剑光快而凌厉,身法快得惊人,剑尖宛如雨点一般落到男子身上,但男子的脚步却是半点不落,他的长刀看似笨重,但他挥舞起来却是灵活自如,他先退着接下对方狠毒的剑招,长刀一提,象是猛虎一般袭向对方的空门。鲜血飘洒空中,转眼间,他又斩下了一个黑影人的右臂。
一截残臂正好飞落到她的脚边,她往后一跳,强忍下反胃的呕吐。她心中一紧,这些人来势汹汹,是何目的……
她紧张地看着正在奋力厮杀的男子的背影,焦急地原地来回走着。她瞳孔一缩,把视线牢牢固定在和男子交手的人上。那个人衣服上分明是……
赤色,带着翅膀和爪子的蛇样怪物。
她认得这个图案,那是杀死她全家,杀了她亲娘,害得她现在不人不鬼的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标志。舅舅临死前,把这个图案刻在她的左肩。她紧紧咬牙忍住疼痛,却不敢哼出一声。
“再疼也不能叫,”她睁开双眼看着如同燃尽的蜡烛一般憔悴的舅舅。
“记住,杀……一个人,杀,就要杀这个……组织的头领,鹤……烟客,还有,你要找到……”
蜡烛终于燃烬,她捂住双颊,眼泪从指缝里涌出。
酸与,她记得那个名字。
她站在原地,心中的波澜如海涛汹涌。原本就苍白的脸,现在却如同死了一般骇人。
因为她,又是因为她。她还记起,当舅母倒在血海里留下的那句话。
“祸害……”
她蹲在地上,眼泪无声的流淌着。
四周都是死去的人。虽然他们平时不愿看她一眼,也不会称她是秦家小女的女儿。他们私下,都只说她是不知羞耻的祸害。
她虽小,但是却明白娘那种痛心的表情。就因为她爹是姑苏翰,罪恶滔天的魔头。
但娘从不说爹的坏话,尽管,她根本就没有爹的印象。娘小心地吹着她被几个哥哥推倒蹭破的伤口,一边温柔地说：“你有爹,不要听他们乱说。你爹啊,是个温柔的人。”
娘的眼睛空洞,但她却从中看到五彩的光。
但是那抹光芒却消逝得那么早。
突然,一个黑影闪到了马车的后方,飞速的窜了进去。她心里大喊,不好,阿婆还在里面。她没有多想,就直接奔了过去。拉开了马车上的垂帘。
一个冰冷的剑瞬间就落了下来,她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一双大手推了出去。
“闪开,”只听男子一喝,他的长刀已经绕着本向她刺去的剑飞快旋了起来,激起一股强烈的杀气,狠狠砍了过去。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黑影裂成几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男子用衣袖随意擦了擦刀上的血,略微责备道：“不是让不要乱动麻,刚才的一剑要是你受着,怕是连乱花岭的野草都看不到了。”
“阿婆……”她的愧疚和罪恶感压住她的心头,再加上惊吓,她一开口,才发现嗓子早已沙哑。
“放心,”男子脸上柔和起来：“阿婆他们我早就挪走了,放在前面的那个草堆里,我给他们晚饭里下了药,现在是不到天亮不会醒了。”
男子歪着头看着秦：“内疚呢?”他爽朗地笑起来：“不是你的问题,这些鹰犬追了我们好久了,我猜到他们今晚会来,做好准备等着呢。所以说,如果我费神去找你,那才是真的危险。”
“什么?”秦感到困惑：“不是因为我吗?他们……”他们可是杀了我亲人的人啊!她心里的声音几近颤抖。
她脸上的疑惑还没散去,就被男子身后忽然出现的又一道黑影夺去了视线。男子立即捕捉到她惊恐的眼神,闪电般抽出长刀准备转身去迎,但黑影来得猝不及防,男子沉闷地哼了一声,才将长刀划过夜空,直抵黑影人的脖颈。
秦看见他的背上渗出丝丝的鲜血,从他的衣衫里透了出来。咸腥的热血喷了男子一脸,男子冷笑看着那具躯体痉挛着落到地上。他弓背喘着粗气,背上已经一片血红。
他额上淌下了豆大的汗珠：“真是比耗子生命力还旺盛的畜生……”
“药,药!”秦急忙跳到马车上慌乱地找着。
“我说你,”男子失去血色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又是乱来啊,知道药在哪儿吗?”
秦小心地帮男子那深长的伤口上着伤药。伤口不断地冒出鲜血,秦的双手已经一片腥红。
“不用止血吗?”秦最开始看见涌出的鲜血,就问过男子。
“不用,这药不止血好得快些,不想让阿婆知道。”
她知道这是腐皮膏,把死去的血肉腐蚀掉,然后使伤口愈合。本以为他会疼痛欲绝,但他表情却是冷峻,只是偶尔发出嘶嘶的声音。她从心里敬佩起他,特别在他解下已经粘在他背上,被血染透的上衣后,露出的那道伤痕。
不同于刚被划开的那道血痕,在它旁边,由他的脖子下方开始,一直延伸到他的下腰,有一条早已结痂的伤痕。
因为伤得太深,伤口已经失去了恢复的能力,只留下扭曲的新肉覆盖在上面,就像一只巨大的虫子,栖息在他的背上。
她着实被吓了一跳。那种切身的痛仿佛传递到了她的身上,她瞬间觉得难受。这个人,磨难也许比自己更多一些,她默默想着,更加小心地帮他涂上药膏。她拿出身上带着的玉兰丹,掰碎了加在腐皮膏里,只希望他能少疼一些。
“不用忍着,疼的话,就叫出来。我也不会笑你。”秦看着男子异常辛苦的表情,幽幽说。
“呵呵,”男子终于把紧绷的脸放松一些：“也不是孩子了,痛不算什么。”
“很在意吗?”男子突然说：“那个伤痕。把你吓着了吧,刚见面的时候,你也被我脸上的伤痕吓住了。”
“有一点,”秦没打算瞒他,自己的确吓了一跳,她内心惧怕着,那些腥红的疼痛,这让她回想起,一个个亲人倒在她的面前。
“对我们再不好,可那也是家人。”她还记得娘的话。
“姑苏家的女儿,也会被这种程度的伤给吓住啊,”男子面色苍白地笑了笑。秦猛然一惊,本来涂药的手指停在空：“我……”
“不用隐瞒,你忘了,你小时见过我,秦盈月。”男子转过头来：“我可是第一眼就认出你来,虽然那时候你只是你娘怀中襁褓里的婴孩。”
“你是谁?”秦并没有印象,自己认识面前这个男子：“你右肩上一黍清风的标志,还是我爹给你刻上的呢。”
“你爹和我爹,是多年好友。如果我没记错,你刚开始说话,应该是在我十岁的时候。你可是叫我哥哥。”男子自顾自一直说:“不然,我怎么会救你,我的麻烦本来就够多了,鹤烟客那个老鬼一直找着我们,就为把证据给毁了。”
“但是,我可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他得手,这车上十几个人,任何一条命,他也别想拿走。”男子原本温柔的眼光变得冷肃。
“你是?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秦僵硬的手又重新沾上药膏,小心翼翼为男子涂上。
“你只告诉我姓,我便也只告诉你我的姓而已。”男子不正经地笑起来。秦愣了一愣,便也开怀一笑。
男子眼光温和起来:“对麻,多笑笑。从一开始见你,你就一脸愁苦。我都看烦了。”
男子见伤口药已涂完,就披上一件干净的衣裳:“好了,快把手去洗洗。”
“不用。”秦摇头一笑:“我是鸩人,这腐皮膏弄不伤我。”
男子脸色一沉:“我家遇上一次变故, 东躲西藏,也不知你家也遭到祸患,你怎么中了鸩羽千夜呢?”
“我家被酸与灭口了,秦眼周落上淡淡的水雾。娘死了。爹下落不明,很多人也说死了。舅舅救我出来后,身体一直被酸与喂下的毒药折磨,在我十六岁时,便也走了。”
男子把怒气压下:“又是他们。看来,江湖里传出的秋红叶,是你秦家的……我往前还十分疑惑,这本来是你秦家独有,外人连种植的地方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配出笑梦断魂那样的奇毒。”
秦点头一叹:“他们把药方什么的都抢走了,舅舅给我配制的药,还是仅剩的几棵。”
他从怀里摸出一粒晶莹的珠子,珠子间有一把银色的火焰:“这银焰珠,你可曾看过?”
秦认出那是吴南子使出的暗器,心中一奇。
“酸与夺走这珠子,然后再转手卖到各个颇有声望的江湖侠客手上,一个珠子,价值连城。”
“为什么?”
“银焰珠,把它放在血中,融化后就可以解世间大多寒毒。”
她心里十分惊异,这么有价值的珠子,吴南子却随手用来当作击她的暗器。不,他是他的师父,又怎可能……她避开男子询问的眼神：“没看过。”
男子也不再追究,他起身说：“也该把他们抱回来了。对了,我受伤的事情不要给他们透露。”
秦点点头,眼里尽是担忧。她本想帮他抱回那些人,可是她也清楚,她这样又会被男子责备。
“你,背上的伤痕……”秦走到他的身边,帮车里的阿婆盖上棉被。
男子定了一定,犹豫说：“是我爹。”
“什么?”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苦笑看着她：“不错,我爹中了笑梦断魂。酸与趁机血洗我家,我和叔叔们还有阿婆逃了出来,现在已经是十几年了。”
“所以,你要报仇?”
“报什么仇,我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让叔叔和阿婆安全,一丝松懈,就会让刚才那些畜生要了性命。”男子语气轻松, 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与其去拼死报仇,不如守住现在我拥有的。”男子一笑：“这可是我的原则。”
“还有,”男子脸上的伤痕动了动：“居然你你你这么叫,你小时候可是比现在可爱多了。”
“我叫杜擎苍。你真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七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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