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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白救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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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掬月拿了账册回房。
如今店内流水多,账若是不天天清,难保就要乱了。
也亏得她成日算账,将这一技能也刷成了熟练,寻常账目倒是难不倒她。
算盘拨动,今日进账三十七两,算是达到了这段日子的均数。
掬月算了算,除掉成本,现在店内月利润差不多在四五百两,比之店铺刚开业的时候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三十七两里,其中二十一两是购置衣衫的,剩下的十六两是定妆和买发簪的。”
不得不说,新开的这一项营生着实获利不少。
她合上账册,忽听得有人敲门,进来的是陈如意。
“师傅!这么晚怎么还不睡?是不是腰又疼了?”
这段时日雨水多,陈如意腰痛的毛病便犯了,掬月替她在京里寻了个医道高明的先生,日日针灸,卧床休养,倒是缓解了不少。
往日这个时辰,陈如意都熄灯睡了,这会儿过来,掬月自然是忧心她是不是犯了毛病。
“不是,成日在床上躺着,闷得慌。既然睡不着,就出来走走,看看你这丫头。”陈如意问道,“我听小红说,你今日不仅送了禾苗一把桃木梳,还给了潘大嫂家二丫一支绒花簪子?”
掬月点头:“师傅可是觉得我做得不好?”
“不是觉得你做得不好,是觉得你心善。你厚待帮工的孩子虽好,只怕久了会让人心生懈怠。”
陈如意拳拳之心替她思虑,掬月心领之后,解释道:“师傅的顾虑我知道。但我这么做,并非一时兴起。一来,姚娘自来到月裳集,尽心尽力,从无半分懈怠。她家中那般境况,我帮衬些许,既是感念她的辛劳,也是想让她们母子在此安心些。”
她顿了顿又道:“二来,那孩子确实有天赋,心思纯敏,手指也巧。若她真心喜爱此道,日后能静下心来学,未尝不能成为我的帮手,这也算是我为铺子日后计,提前结下的一份善缘。”
陈如意听她如此说来,端起茶盏轻呷一口,微微点头。
“至于二丫,是我谢潘大嫂在这房子上替我尽了心力。”
陈如意也认可,点头道:“她这条线牵得也确实不错了,你请她吃席,要送礼她不收,如今给她女儿一支簪,也算是还了情了。”
“正是这个理。”掬月笑着,“再说,最近店里忙,我想着给大家都涨些薪水,这样一来,单给禾苗的那个梳子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陈如意从前管理庶务,习惯从利弊规矩出发,此刻听掬月娓娓道来,人情、才艺、旧恩都考量得周全,便知她并非滥施恩惠,而是自有章法。
她叹了口气,神色缓和下来:“你心里有主意便好。只是如今店里人多,你处事要有分寸,莫要落了人口实。”
“我晓得轻重。”掬月点头应下。
师徒两个又聊了几句,听桌上的烛芯爆了,才各自睡了。
夜里,月裳集各屋的烛火次第熄灭,一片安静。
仅一墙之隔的房舍内,此刻却仍留了一盏烛灯。
祝淮序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月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勾出一道银边。
身后,宋峰正将最后一卷证据小心翼翼地封入匣中,动作利落而沉稳。
“大人,所有证据均已整理完毕,确凿无误。”宋峰声音难掩兴奋,“明日一早,便可呈报大理寺。”
祝淮序微微颔首:“辛苦了,能这么快摸到潜藏多年的西狄探子,你也费了不少心力。”
宋峰微微一愣,这还是祝大人头一次夸赞自己,着实让人受宠若惊。
他连忙拱手,微微勾起嘴角,放松了神色笑道:“属下分内之事,不敢居功。若非大人明察秋毫,此案恐怕还要迁延日久。”
“行了,有功当赏,我自会禀明上峰,不叫你白白辛苦。”
宋峰闻言喜不自胜,又仔仔细细将匣子检查一遍,放在枕边,这才安心去睡了。
几日后,那西狄探子被抓,弩机失窃案正式了解,卷宗归档,相关人犯皆已收押。
祝淮序再回到走马街已是半月之后。
宋峰来了两回,将东西拉走了大半,剩下的不过是些日常用品。祝淮序打包了两个箱子,上了二楼做最后检视。
窗口有风,吹得屋内轻帘乱飞,祝淮序走去正要关了那窗。
忽听得隔壁院子有人提了他的名号。
“一会儿孙廷尉家的小姐要来取衣裳,就是那件鸦青色绣万字纹的褙子。”
“孙廷尉家的小姐?可是跟着个方下巴小丫头的小姐?”
“是她。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
“那孙小姐肤色偏深,不是掬月你说得深肤色不适合穿鸦青么?”
“就是要不合适。”
“啊?还有人专程来买不适穿得衣裳?”
“孙小姐选了衣裳,是要穿去和人相看的。她既不想嫁给那人,自然要穿得难看一些。”
“哦~原来如此!”
月裳集的院子里,一排排竹竿挂了染过色的轻纱,轻纱之外池兰又抖开一块轻纱,往竹竿上甩了过去:“被相看的是谁啊?该不会是长得很丑,或是有什么隐疾,所以孙小姐才这般看不上,连衣裳都要故意穿难看些?”
竹竿另一头伸过一双手,指节修长,莹白如玉。旋即,又有声音从那朦胧轻纱后传来,带着几分玩笑,轻轻巧巧地飘过墙头:“听说那人外号‘阎罗’,想必是生得又凶又丑吧。”
话音才落,忽地起了一阵风,那方挂上去的浅樱色轻纱微扬,显出一身姿婀娜的女子。
她足尖微点,手臂上扬,宽大的袖口下落露出手臂肌肤润白如玉。风掠鬓边,几缕青丝跳出发髻,在她颊边轻晃。日光轻洒,长睫低垂,唇角那抹尚未褪去的玩笑,添了几分在祝淮序跟前少见的灵动与娇憨。
“呵——”
一声极轻的笑意从他喉间逸出。
祝淮序倚在窗边,将那院中的一幕尽收眼底。
白救她了。
竟在别人面前如此编排他。
祝淮序想起掬月在他面前总是低眉顺眼,礼数周全,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疏离,一副生怕被他这“阎罗”挑出错处的规矩模样。分明与眼前这个会语气里带着娇憨与玩笑的少女,判若两人。
他又站了一会儿,看着院里人肆意的笑闹,难免想起更早之前,在温府初见她时的情景,那时她眉眼间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与执拗。
自己是认出了她?
那她呢?
有没有认出自己?
他沉思一阵,视线在转回院内,四周寂静,人已经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那些轻纱在风里舒展。
池兰放了木盆,便去了厨房喝茶,独掬月站在廊下整理刚刚卷起的衣袖。
不知为何,她忽然心有所感,扭头往隔壁那二层小楼的窗户看去。
窗边无人,却叫她心口没来由地一阵空落。
前段时日才听见那位孙小姐亲口说不愿嫁给祝淮序,没隔几日就上门来做衣裳了,天底下的事情还真是巧。
她方才和池兰玩笑,故作轻松,但心中念头一闪,觉得叫那孙小姐误会祝淮序真的又凶又丑才好。
可是,她为何会觉得这样才好?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一紧,仿佛窥见了一点自己掩盖起的私心,是微不可察却又无法忽略的悸动。
掬月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将那点荡起的涟漪死死压住,同几日前一般再次愤然骂道:“该死的祝淮序!”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望江楼沅江月夜的雅间内,临窗桌案上已经摆好几样精致小菜,一壶烫好的松醪春散着醇香。
温季宣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拨弄着碟中的菱角,忽听得门外脚步声近,门帘一掀,一道挺拔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自然是祝淮序。
“哟,可算是来了!”温季宣立刻丢下筷子,“我说祝大人,您这尊大佛近来是三催四请才肯露面。这些日子被谁绊住了脚,竟是连个人影都摸不着?”
祝淮序撩袍在他对面坐下,摇头笑道:“成日胡说,近日忙着查案,积压的卷宗又多,实在是分身乏术。”
“行了行了,跟我还打官腔呢!”温季宣说着就替祝淮序满上一杯酒,由凑近道,“你心里没我,我可是日日惦记你的事。”
“我的事?”
“可不就是你的事!”温季宣故意拉长了声音,“我可是听说祝大人替你说的亲,你直接就给拒了,是不是还想着我温府的那个小丫头?”
说着,温季宣也不等祝淮序回答,装模作样无不可惜地说道:“我帮你问过了,那小丫头去年就离府了。如此不巧,你们啊,这是有缘无分,我这媒人就是想做也做不成了。”
温季宣说罢,眯着眼睛去看老友的反应。
祝淮序向来不苟言笑,唯独听到那个丫头才偶有情绪外露。温季宣每每捕捉到这反应,都觉得颇有趣味,自然乐此不疲。
只是这次对座的老友反而淡然一笑,拈着酒杯浅啜一口:“无妨,人我已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