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她深谙赚钱之道》板栗尤美

61、生意难做

　　开门不过半个时辰，月裳集摆出的新衣裳就在走马街投下了一颗惊雷。

　　“哎哟我的老天爷！这些穿的都是啥？那是咱们的衣裳吗？咋还配上那些古里古怪的东西？”

　　“那件碧色裙子外面搭的是什么？不光一个洞一个洞的，还坠着珠子呢！”

　　“快看那个！那帽子真是新奇，花也好看，像是把鲜花簪在脑袋上，那耷下来的丝带也漂亮。”

　　门口驻足的人多，店内更是人声鼎沸。

　　有大胆的年轻女子忍不住伸手去摸那蕾丝的质感，也有那年纪稍大些的瞧着独特的阳伞连连摇头，更有不少人围着掬月和小红，七嘴八舌地询问。

　　一衣着端庄的夫人看着那条显露腰身的鱼尾裙，眼中虽有欣赏，口中却道：“这衣裳是不是有点太过离经叛道了？”

　　另一低头看衫的姑娘闻言，接口反驳道：“我看着就不错，总比年年穿那些老样子强。掌柜的，可否将这套长裙和披衫予我试试？”

　　她这一番话，说出了在场许多女子的心声，顿时引来几声附和。

　　月裳集里一派热闹，虽有那对汉洋折衷款式不甚喜爱的，但也有不少老客特来捧场，还有那试了新衣满意的也当场下定。

　　等到春风楼酬神那日，兰馨一身新装亮相更是吸引了所有出场人的目光。

　　胡风汉韵融于一炉，其他姑娘身上的绫罗绸缎、金银珠翠都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一下子变得寻常了。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两日京城中的女子皆知走马街有一家月裳集，做出的衣服新奇非常。

　　人人都争去看上一眼，直围得路口是水泄不通。

　　月裳集的生意愈发红火，隔壁葫芦巷的余记成衣就越发冷落。

　　余记成衣往日里靠着做些寻常款式价格实惠的衣裳，店铺经营得倒也不错。可自打月裳集异军突起，他们门前的客人便肉眼可见地稀落下来。

　　余掌柜和他婆娘守着祖传的铺面，手艺不算顶好，但也扎实，做的多是街坊邻居和些小门小户的生意。

　　往日里这个时候，总有三两个熟客来取改好的衣服或是看看新到的料子，如今却常常大半天不见一个人影。

　　看着月裳集门口终日川流不息，自己这边却门可罗雀，夫妻俩心里如同蚁噬般难受。

　　“都是那劳什子洋衣裳闹的！”王婆娘嗑着瓜子，倚在门框上，酸溜溜地盯着月裳集进出的人流，“好好的衣裳不穿，非要去学那胡人的怪模样，偏生还有那么多人捧着银子去！”

　　余掌柜蹲在门槛内，闷头抽着烟袋：“说这些有啥用？”

　　王婆娘哼了一声，甩开手里的瓜子皮，拈着指头去戳余掌柜的脑门：“没用没用！你得想办法啊！”

　　自家婆娘的性子余掌柜早就惯了，他瓮声瓮气地回道：“能有什么办法。人家有那新奇花样，咱们没有啊。”

　　“没有？”王婆娘眼珠子骨碌一转，压低声音凑过来，“咱们不会学吗？我瞧着也不难，不就是把咱们的衣裳，配上些稀奇古怪的边角料？让咱家闺女去他们那儿，就买那套最多人问的。咱们买回来，仔细瞧瞧，拆开来照着样子做！咱们用料实在，工钱又比他们便宜，价钱定低些，还怕抢不回生意？”

　　余掌柜有些犹豫：“这...这能行吗？被人知道了，岂不是丢人？”

　　自家这是祖传的铺子，做得都是周围邻里的生意，他自负手艺精湛，现在要去买人家的衣裳对着抄，着实有些放不下身段。

　　“丢人？挣钱要紧还是脸面要紧？”余婆娘啐了一口，“再说了，满大街的衣裳铺子，样子不都差不多？谁还能说样子是他家独一份的不成？料子差点就差点，总有人图便宜！”

　　被婆娘一番连劝带骂，余掌柜那点犹豫也被压了下去。

　　夫妻俩一咬牙，从箱底摸出一笔钱，让自家闺女混在客人里去了月裳集。

　　挑来选去，买了最为特别的蛋糕裙和波奈特帽子。

　　且不说余记成衣的生意难做，可以说走马街方圆几里，人人都知有这么个月裳集。

　　无论是丝绸铺还是成衣店，常来往的夫人小姐闲聊时口中念叨的不再是苏杭新到的绉缎或是蜀锦的纹样，而是变成了月裳集那蕾丝披肩如何别致、那西洋小帽怎生戴法。

　　老师傅捻着胡须，暗道生意难做。

　　别家店生意是否难做，掬月恐怕是不会知道了。

　　月裳集的订单雪片似的飞来，三个人六只手简直忙得停不下来。掬月和小红自是日日点灯夜战，便是姚娘也是来得一日比一日早。

　　这日天光还未大亮，姚娘便挎着布包来到了月裳集。她惯常是早的，但今日似乎比往日更早些，眉头微微蹙着，像是揣着什么心事。

　　掬月刚将铺面收拾妥当，正预备开始一日的工作，见姚娘神色，便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温声问道：“姚娘，可是有什么事？”

　　姚娘接过茶，却没急着喝，只是担忧道：“姑娘，我今早过来时，路过一家华裳铺，他们也挂出了一套衣裳。”

　　掬月手上动作未停，只抬眼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衣裳...”姚娘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乍一看，竟跟咱们那套刺绣旗装搭鱼尾裙的样式，有七八分相像！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刺绣，就是那鱼尾裙也是难见的鼠灰色。”

　　小红闻言，急脾气便忍不住了：“什么！这不是摆着抄咱们月裳集的款式嘛！姚娘，你说那铺子叫什么，我定要去问问这是个什么理！”

　　掬月倒不像小红这么气愤，似是习以为常。

　　毕竟前世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时尚潮流瞬息万变。一个独特的设计甫一发布，用不了多久，网络上便会涌现出无数价格各异的同款、仿版。

　　“好的设计被人模仿，不也说明它得到了认可，引领了风潮。”掬月看向犹自气鼓鼓的小红，耐心解释道，“这世间生意，本就是如此。有人追求独一无二的匠心，自然也有人看重实惠便捷的形似。我们月裳集立身的根本，在于不断推陈出新的巧思、精湛独到的工艺，这些东西，并非轻易可以抄去的。”

　　虽然听自家姑娘如此开导，但小红还是恼道：“那些衣裳都是姑娘你熬了多少夜、画了多少稿子、试了多少次才想出来的独一份儿。他们倒好，眼睛一瞟，手一抄，就白白得了去，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小红心疼自己，掬月自然知道，她抚了抚小红的肩膀道：“你的心意，我岂会不知？只是，换个角度想，这或许并非祸事。”

　　“你想想，那些铺子模仿我们的款式，挂在他们自家门口。来往行人见了，即便不去他们店里买，心中也难免会留下印象，稍稍打听就知道这衣裳源自咱们月裳集。这岂不是在替我们扬名？”

　　小红眨眨眼睛，压根没有想到这一层。

　　“京城这般大，并非人人都知晓我们月裳集。如今经由他们这一宣扬，原本不知道我们铺子的，说不定也因此听说了名头，好奇之下，便会寻来一看。届时，是选择形似而神不似的仿版，还是我们这精益求精的正品，明眼人自然分辨得出。”

　　小红听了掬月这番解释，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确有道理，心口那团火气便消散了大半。

　　只是仍有些不甘，嘟囔道：“姑娘说得在理。可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

　　掬月沉吟片刻，心中早有了计较。

　　她将手中理好的丝线轻轻放下，缓声道：“自然不能完全置之不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们模仿，我们至少得知晓，他们究竟模仿到了何种程度。”

　　午后，铺子里稍得片刻清闲，姚娘便领着掬月去了那家华裳铺。

　　两家铺子隔着几条街，算不得近。

　　两人到了街口远远就瞧见华裳铺门口最显眼的位置，摆着那套与月裳集极为相似的刺绣旗装搭鱼尾裙。

　　鼠灰色的鱼尾裙摆，同色系的刺绣旗装，乍一看去，配色和款式确实学了个十足。

　　只站了一会儿，也有三两个被这新奇款式吸引的行人停下脚步，围着那衣裙指指点点。

　　然而，那几位驻足的行人议论了几句，探头往店里张望了一下，最终却都摇了摇头，并未踏进店门。

　　掬月又往前走了几步，离得近了些，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细细丈量着那套仿版。

　　料子先就差了一筹。

　　月裳集用的是带有微妙光泽的软缎，行动间流光溢彩，而眼前这套，用的是普通绸料，色泽虽近似，却显得平淡沉闷。

　　最要命的是鱼尾裙的裁剪。

　　鱼尾裙的精髓在于从臀部到小腿的流畅收紧，再到下摆的微妙展开，如同人鱼曳尾，勾勒出女性的曼妙曲线。

　　而眼前这条裙子，非但没有塑造出优雅的线条，反而显得笨拙僵硬，失了那份灵动与风情。

　　版型这东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华裳铺请的绣娘刺绣手艺虽然好，但正因为底布和剪裁的不足，这精致的绣花反而像是明珠暗投。

　　掬月和姚娘在门口站得久了，也引得店中掌柜的注意。

　　那掌柜是个身形微胖、面带精明的中年男子，见两位姑娘一直盯着他那套新衣看，以为是来了意向浓厚的客人，连忙堆起笑容，快步迎了出来。

　　“二位娘子，可是看中了这套新式的衣裙？”掌柜的热情地招呼着，侧身将两人往店里让，“快请进来看个仔细！不瞒二位，这可是我们华裳铺老师傅新琢磨出的独到设计，整个京城也是头一份儿！”

　　他口若悬河地夸耀着，店内一位低头整理丝线的老绣娘闻声抬起头来。

　　当她的目光越过掌柜，落到掬月脸上时，脸色迅速涨得通红，就是手中的丝线也差点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