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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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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还要从几日前说起。
华裳铺是汪大海开了十几年的老铺子,原先店里的衣裳也算是物美价廉。
可赚了几年辛苦钱之后,汪大海的心思就活了。
廉价的混纺绸缎充当苏杭细缎卖,针脚上也偷工减料。
时日一长,华裳铺的坏名声便悄悄传开,生意一落千丈,可以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
年底一清账,赔了个底掉,汪大海这才慌了神。前年好不容易托关系,请了一位手艺过硬的老裁缝赵师傅坐镇。那一手扎实的针线活计,勉强挽回了一些老客,算是给铺子续了一口气。
可赵师傅手艺虽好,审美却固守传统,做出的衣裳样式老旧,眼看着铺子就要入不敷出、关门大吉。
汪大海心头一片灰败,去酒馆买醉的频率却是越发高了。偏生喝个酒都不自在,耳边吹来的都是什么走马街衣裳铺子大卖的风。
简直要把他气个半死。
只是酒醒之后,他那脑瓜一转,就又有了主意。
既然那月裳集的衣裳如此受欢迎,为何不让赵师傅照着样子做?
他立刻把赵师傅叫到跟前,让把别的活儿先放放,日日去那月裳集门口守着,把他们那些新奇衣裳的样式、配色,都给记清楚了,回来照猫画虎。
他是一文钱不落虚空,头发丝扣算盘,不肯多花一分钱。
这衣服不拿回来研究,光凭看即便是神仙在世也难复刻出来。
只是赵师傅老实,又拗不过东家,只得每日硬着头皮去月裳集外蹲点,回来后又对着有限的记忆和店里廉价布料苦苦琢磨。
她手艺虽好,勉强能仿出个轮廓,可那料子的质感、色彩的差异,哪里是远远看几眼就能学来的?
她本不乐意鬼鬼祟祟地去干这“偷拿”的事,现在见月裳集铺子里的两个姑娘找上门来,自然是羞得满脸通红,不敢言语。
汪大海毕竟是个人精,起初虽未认出掬月,但这会儿见这两人只在门口打量,并无进门选购之意,神色间还带着几分审视,心下便起了疑。
他脸上的热情笑容淡了下去,小眼睛眯了眯,虚张声势开口道:“二位,不像是来照顾小店生意的吧?不知是有什么指教?”
赵师傅在一旁听得臊得慌,慌忙悄悄扯了扯汪大海的衣袖,压低声音急道:“东家,少说两句吧。她们是月裳集的。”
赵师傅本意是让汪大海收敛些,别再理直气壮,免得更加难堪。
谁知汪大海一听月裳集三个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那点因为抄袭而被正主找上门的心虚,瞬间转化为了被挑衅的恼羞成怒。
他圆脸一沉,索性撕破脸皮,拔高嗓门嚷了起来:“好啊!我当是谁!原来是月裳集的。怎么?特意找上门,在我门口指指点点,是想来找茬还是想砸店啊?”
他声音洪亮,这一通夹枪带棒的嚷嚷,立刻吸引了左右的注意,不少人停下脚步,好奇地围拢过来。
赵师傅被汪大海这倒打一耙的无赖行径臊得满脸通红,上前还想劝阻:“东家,您别这样,是咱们理亏...”
汪大海哪里理她这个,伸手一推蛮横道:“呸,我打开门做生意有什么理亏的。告诉你们,我汪大海在这条街上混的时候,你们还不知在哪儿呢!”
姚娘护着掬月退了两步,生怕那位肥头大脸的掌柜发什么疯。
掬月直接无视了汪大海那张牙舞爪的叫骂,目光平静地转向一旁无地自容的赵师傅。
“这位师傅,这衣裳是您的手艺?”
赵师傅见掬月看向自己,又望望那挂着的衣裳,不知她是何意。只是问到自己头上,她也不好不答,只是垂着脸点头。
掬月见她认下,才继续道:“我仔细看了您的刺绣手艺是极好的。留在这儿,实在是委屈了您。”
她话没说完,汪大海往前一跨挡在赵师傅跟前骂道:“屁话!留在我这儿,怎么算是委屈!你这妮子别在这信口胡说!”
汪大海说得义愤填膺,谁知掬月却半分不接他的茬,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对赵师傅说:“不知您可愿意来我们月裳集?工钱待遇可以商量。”
汪大海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张着嘴,后面骂人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指着掬月“你...你...”了半天,气得浑身肥肉直颤,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厥过去!
他万万没想到,这月裳集的小娘子不但不跟他吵,反而当着他的面,直接要挖他的墙角!
赵师傅也彻底愣住了,抬头看着掬月诚恳的目光,又瞥了一眼旁边气得快要爆炸的汪大海,心中百感交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可炸开了锅。
“嚯!当街挖人!汪大海这是惹着谁了?”
“没听见说是月裳集么,最近可红火了,她家的衣裳连春风楼的兰馨姑娘都抢着要呢!”
“哦哦哦,原来是月裳集,听说过听说过。不过,这月裳集怎么跑来老汪这儿挖人了?”
“是汪大海活该,自己抄人家衣裳,还对人家骂骂咧咧。这下好了,店里唯一的师傅都要被挖走,我看着铺子也趁早关门算了。”
“哈哈,这下可有好戏看了。赵师傅要真去了月裳集,这华裳铺怕是彻底开不下去喽!”
周围议论之声不绝,掬月也不受扰,反而对着赵师傅道:“赵师傅不必立刻决定,可以慢慢考虑。若是有意,去月裳集找我便可。”
说完,她也不理会气得快要冒烟的汪大海,对着赵师傅微微颔首,便与姚娘转身从容离去。
姚娘也没想到,今次走这么一遭,不光探查了“敌情”,还顺带手为月裳集招了个人。
“姑娘不介意那位赵师傅抄过咱们月裳集的衣裳?”
“那位师傅人品不坏,只是碍于生计,身不由己罢了。”掬月边走边道,“咱们铺子如今单子渐多,就是你我小红三人忙坏了身子也做不完。这赵师傅手艺不错,一来就能上手,省去咱们不少事了。”
年前铺子赚得钱不过一百五十余两,可开年凭着汉洋折衷的一系列衣裳,光是定金就收了一百多两,工作量太大。
若是池兰能来当然是好,可她一直没个准信,自己是等不了了。
最近掬月一直在琢磨,自己是不是可以找个铁匠和钟表匠试着琢磨出个缝纫机来。
毕竟缝纫机的核心原理并不复杂,不过是形成线迹和双线锁缝,但到底她并非专业人士,手上可用的银钱也不够多,要真想成功也实在不是易事。
还是再等等吧。
如此想着,又回了走马街。
潘大嫂斜倚着店门,一见掬月迫不及待地迎上来:“哎哟,掬月姑娘大忙人啊!多少天才见你一面。”
月裳集生意红火连带着周围几家店的人气皆是水涨船高,潘大嫂人逢喜事精神爽,遇到这走马街的福星自然是满脸带笑。
“潘大嫂说笑了。近日确实事忙,等空下来一定请您来店里坐坐。”
潘大嫂闻言道:“那感情好。不过...”
潘大嫂说着扯过掬月,朝着朝街对面另一条岔道努了努嘴:“隔壁街有家余记成衣,前儿个也挂出你们店一个样式的衣裙了。”
掬月闻言,与姚娘对视一眼。
得。
果然不止华裳铺一家抄袭她们的款式,这风潮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些。
潘大嫂见她们反应平静,也不泄气,而是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我昨儿个特意凑过去瞧了瞧热闹。你们店里那劳什子蕾丝,被他们仿,压根没法看。硬邦邦、粗剌剌的,上面的花纹模糊成一团,远看像沾了灰的蜘蛛网,近看嘛...”
她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才嗤笑道:“跟我那用了十年的破抹布筛子眼儿差不多!”
听着潘大嫂活灵活现的讲述,连一向沉稳的姚娘也忍不住摇了摇头,露出些许无奈的笑意。
小红若是在场,怕是又要气得跳脚了。
掬月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
先是汪大海的华裳铺,再是这余记成衣,接二连三的模仿,虽然都仿制得不佳,但这现象本身,却传递出一个清晰的信号。
月裳集是真的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