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她深谙赚钱之道》板栗尤美

55、新年好

　　暮色渐合，京中的街巷比白昼更添了三分人间烟火。

　　月裳集隔了两条街便有一个坊市，寻常就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如今临近年关更是不必多说。

　　且看那售卖各色年货的摊子，早已是堆山塞海。

　　坊市门口一老汉在地上铺了些稻草，稻草上堆着桃符、门神。那桃木削成的符板上，刻画着神荼、郁垒的威武形象。纸质门神则更为多样，有披甲持鞭的尉迟恭，亦有舞锏的秦琼，色彩鲜明，引得不少人驻足挑选。

　　剪纸的摊子前围着许多孩童。巧手的艺人当场持剪，花样繁多，有三阳开泰、连年有鱼，更有复杂的福禄寿图样，红纸屑纷飞间，一幅幅吉祥图案便跃然而出。

　　“哇，好热闹！”小红日常采买都是到隔壁的菜档，坊市是没来过的，自然是觉得事事新奇。

　　她东看西眺，鼻尖嗅到一股香气。

　　“爊肉！上好的爊肉嘞！”

　　街旁瓦瓮里，浓油赤酱的汤汁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大块的羊爊肉在其中沉浮，炖得酥烂入味，肉皮颤巍巍，亮晶晶，只需用荷叶一包，便是佐餐下酒的好物。

　　小红虽不好酒，但闻着这浓浓的肉香，还是不自觉地咽了口水。

　　这边的爊肉还没闻够，隔壁梅花包子的幌子下，伙计利落地掀开顶笼，一股炽白的蒸汽冲天而起，随之而来的是面皮与肉馅混合的浓香。

　　不说小红，就是掬月闻着这味儿，也觉得肚子一阵咕噜。

　　一份爊肉、两个包子，掬月和小红就手拿着边走边吃。爊肉不必多说，肉炖得软烂，汁子丰沛。那包子也捏得精巧，收口处如梅花，内里馅料饱满，滚热的汤汁能鲜掉眉毛。

　　越往里走摊位越多，蜜饯、七宝素粥、香饮子，瞧着就是甜甜蜜蜜。

　　糖葫芦串儿更是里外里围了两圈小孩子，红果、海棠、山药豆，皆可穿成串，蘸上透明的麦芽糖稀，冷却后晶莹剔透，酸甜脆爽。

　　掬月掏出六个铜板买了两串，算是饭后甜点。

　　两人说是来买些菜，结果坊市才逛了一半，就吃了个肚饱。

　　小红一手举着吃了一半的糖葫芦，一手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姑娘，咱们还买吗？”

　　掬月也被那爊肉和包子填得实实在在，笑道：“买，自然要买。今晚不吃，明日也要吃的。这过年期间的吃食，总要备得足足的才好。”

　　冬季时令的地菘和芦菔，掬月的院子里都有种，自己吃是足够的，不必再买。

　　窖藏的大葱、大蒜、生姜却是要备上一些的。这些是贵价菜，一小篮子差不多就花去了五钱银子。

　　再来要买的就是一些酱菜腌菜。小红和掬月在几家卖酱菜的铺子前头试了试口味，最终选定了一黑面大娘的摊子。她家的腌菜酸辣爽口，回味甘甜，掬月和小红尝了都觉得味道不错。

　　掬月又在干货摊子里挑了些黄花菜、木耳和香菇，这些都是做暖锅、炒菜的好配料。红枣、桂圆和莲子，也各称了一些，准备过年时炖些甜汤。

　　这会儿两人手上大筐小篮已经拎了不少东西。

　　“姑娘，你的篮子给我吧，我还拎得动。”小红举了举胳膊，证实自己所言非虚。

　　自从到了月裳集之后，她吃得多睡得香，平日还时常上下搬动布匹，着实练出了一身力气。

　　“别着急，这菜买了，肉还没买呢！一会儿有你要拎的。”

　　大雍人好羊肉，但猪肉价格亲民和风味独特，深受广大平民阶层的喜爱。不过这会儿人们大都爱买猪五花，猪肋排少人问津。

　　掬月爱吃排骨，觉得那贴骨肉最为香嫩。除了两条猪五花，直接就要了半扇猪肋排。足足十几斤的分量，自己和小红是决计拿不回去的。

　　肉铺的老板一拍伙计的屁股，让给送去了月裳集。

　　掬月也不耽搁，最后买了些咸鱼、干贝还有糯米，满载而归。

　　晚饭自是不必再漏一手了。

　　第二日等到日头起来，小红才推了房门。

　　姑娘虽说了让她今日多睡一会儿，她却也不好起得太迟。

　　只是门一推开，就闻到一股温暖香甜的气息。那味道带着红枣特有的醇厚甜香，诱得人肚里的馋虫都醒了。

　　她循着香味走到厨房，只见灶台上的小砂锅盖着盖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微的热气，那甜香正是从扑腾的盖沿散发出来。
　　这时，掬月也从外面走了进来：“醒了？正好，砂锅里熬了红豆红枣粥，我放了少许冰糖，最是暖胃。蒸笼上还热着烧麦，是香菇、糯米和咸肉做的馅儿，应该也好了。”

　　小红连忙帮着摆桌。

　　暗红色的豆沙与金红的枣肉交融在一起，熬得浓稠绵密，色泽温暖诱人。

　　蒸笼里的烧麦皮薄馅足，顶端的褶子如同绽放的花瓣，能隐约看到内里炒得油润的馅料。

　　尽管昨日在坊市大鱼大肉吃得满足，小红还是在红豆粥入口的一瞬间被那顺滑的香甜给惊艳了。

　　“味道怎么样？”掬月也舀了一勺，似乎是长久不做饭的缘故，她前世闲暇时候锻炼出来的厨艺退步了。

　　糯米不够软烂，红枣也放多了，就是红豆也没有出沙。

　　她能挑出一堆毛病，小红却觉得不能再好了。

　　就是吃着吃着，心里禁不住想，姑娘做饭这么美味，自己平日里做得那点粗浅饭菜，真真是为难她要顿顿将就了。

　　不行，等来年，自己一定要好好提升厨艺，不能再让大家跟着自己吃苦了。

　　吃过早饭，天色已然大亮。

　　今日店铺歇业，也无紧急的活计，掬月便带着小红将前后院都仔细收拾整理了一番。

　　扫尘除灰，将家具器皿擦得光亮，连院子那棵合欢树的枯枝都修剪了。冬日暖阳照在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小院里，显得格外敞亮通透。

　　忙活了一上午，中午便图个简单。

　　掬月将昨日买的五花肉剁了一小部分，混着白菜剁成馅儿，和面擀皮，包了百十个白白胖胖的白菜猪肉饺子。煮熟后，蘸着蒜泥陈醋，吃得两人鼻尖冒汗，简单满足。

　　歇息之后，两人便要开始准备明日的“重头戏”了。

　　这年头不比后世，饭馆林立，年夜饭不想做，去馆子里搓一顿就行了。除夕算是大日子，城里的饭馆一半关了门，剩下的一半价格也是不菲。

　　掬月不想做这个冤大头，倒不如和小红一起简单做一顿年夜饭，也别有一番趣味。

　　明日是大头，今日只需将一些耗时的食材提前准备好。

　　掬月打算做两个凉菜、四个热菜并一道甜品，菜不多，但活也不少。

　　干货都需要泡发，桃胶最是麻烦，不仅要泡，还要挑出杂质。光是处理那一小把的桃胶，就耗了半个时辰。

　　猪肋排被斩成大段，冷水下锅，加入姜片、葱结和料酒，煮沸后撇去浮沫，捞出来用温水冲洗干净。

　　羊腩、牛腱也如法炮制，焯水备用。

　　小厨房里渐渐被各种处理好的食材堆满，年的气氛越发浓厚了。

　　晚上，两人用中午剩下的饺子简单对付了一顿，又烧了热水好好泡了脚，祛除一日的疲乏，早早就歇下了。

　　除夕这天，天色未亮，掬月和小红便都醒了。

　　厨房里很快便热闹起来，灶膛里的火生得旺旺的，映得整个厨房都暖烘烘的。

　　羊腩和牛腱都加了大料下锅炖煮，其余的配菜也被掬月或切丝切丁码放整齐。小红也跟着打下手，洗菜、看火，忙得不亦乐乎。

　　掬月将各种食材或蒸或炖或煨，一道道菜肴渐渐成形，香气也越来越复杂浓郁。

　　到了申时左右，所有的菜肴终于准备停当。

　　两人将丰盛的菜肴一样样端上正屋的饭桌，虽然只有两个人，但还是摆开了架势，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窗外，不知是谁家率先燃响了爆竹，噼啪之声零星响起，旋即东边、西边、更远处...越来越多的爆竹声争先恐后地炸响，噼里啪啦，连绵不绝。

　　小红兴奋地跑到窗边，踮着脚朝外张望，虽然看不见具体情形，但那此起彼伏的声响已足够让她感受到满城的欢腾。

　　“姑娘您听！好热闹啊！”她回头，眼睛亮晶晶的。

　　掬月也含笑听着，给两人的杯子里倒了些甜酒，招呼道：“来吧，咱们也开饭，边吃边听这热闹。”

　　两人相对而坐，小红早没了刚进月裳集的拘束，双手捧起杯子，有些笨拙却又无比真诚地说：“敬姑娘！愿姑娘新的一年心想事成，月裳集名扬京城！”

　　掬月闻言眯着眼睛笑，也回敬道：“辛苦了一年，小红，这杯也敬你。愿来年，诸事顺遂，平安喜乐。”

　　甜滋滋的米酒顺着喉咙滑下，带着微微的暖意，一直暖到心里。

　　吉祥话说过，便开始品尝忙碌了一天的成果。

　　排骨酸甜、牛腱劲道、羊肉煲更是火辣辣地味道爽利，一餐饭两人皆是满足。

　　等到窗外头有烟火升起，杯中的酒也尽了。

　　收拾完碗筷，准备着明日要去寺里进香的贡品，不知不觉就守岁到了子时。

　　掬月给小红舀了几个象征“交子”的素馅饺子，互道了新年好，这个年才算是真正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