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最讨厌的你》苇间风

3、第 3 章

　　沿着河岸向上游的方向走了大约两个小时，沿途看到的成片的荒地让路法斯颇为吃惊，据他先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实力位居阿比利亚大陆诸王国之首的法比恩在土地的利用上可算得上是精打细算，象这样大面积地荒废农田的事简直是不可想象。究竟到了什么地方了呢？难道……难道我们已不在法比恩境内？驻足远望的路法斯心中浮上深沉的忧虑。

　　“喂！我们这是去哪儿？”背后又传来让人心烦的声音。
　　“回林德，回使团。”
　　“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身后的人声音已变得嘶哑，甚至还带着明显的哭腔，但路法斯连看都懒得回头看一眼。
　　“这可由不得您，殿下，做人应该有起码的责任心，而您的责任就是去做人质。”
　　路法斯知道自己的话颇为冷酷，但曾经有过的同情心已经被那个小恶魔磨得连渣都不剩了。

　　事情的起因是清晨的那顿早饭……
　　为了能填饱饥饿的肚子，路法斯从屋外的地里摘了许多菜蔬，仔细清洗后，他用找来的锅熬了一锅碧绿的菜粥。
　　“这是什么呀！”一直在一旁无聊地闲逛的莱因走了过来，只看了一眼他就紧捂住鼻子跳开了，“好难闻呢！”
　　“不是那么难闻吧？”
　　路法斯有些诧异地吸了吸鼻子，蔬菜的清香扑鼻而来。
　　“虽然没有盐味道可能差一点，但清清爽爽的也很美味哟！我记得以前小时候妈妈就是这样给我们一家做早餐的，很怀念的味道呀！”说着路法斯露出了陶醉的微笑。
　　不知是什么刺激到了莱因，他紧盯路法斯的绿眸闪动着尖刻的冷笑，“你们家成天就吃这种东西？这种象猪饲料一样的东西你也吃得下？”
　　“殿下，这是人吃的菜，猪的话还只能吃吃猪草。”路法斯压制住不断上涌的怒火冷冷道：“现在是非常时刻，请您就不要再挑剔了。”
　　“哈！我才不是挑剔呢！我只是不想跟猪一样的家伙呆在一起！”
　　“您说谁呢？”陡然暗下来的灰眸射出了冰一样的寒光。莱因似乎也因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有些慌乱，但一生从未向人承认过错误的他还是故作高傲地抬起了尖细的下巴。
　　“我说的就是你呀！本来嘛，下贱的农奴跟猪也没什么两样！”

　　突然静默下来的空气充斥着紧张的氛围，脸黑了大半的路法斯握紧了手中的勺柄。看着那慢慢扬起的勺子，莱因的嘴唇颤抖起来，他恐惧地紧闭起双眼，等待落下的勺子。
　　只听得当的一声响，勺子似乎是敲到了锅边，莱因连忙睁开了眼，正好对上路法斯接近零度的灰眸。
　　“抱歉，我忘了殿下跟我本来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所以以后我不会再邀请尊贵的殿下共进猪食了。”
　　毫不客气的将整锅粥端到自己面前的路法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被冷落的莱因眼泪在眼眶中打了几个转后，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从那以后便陷入僵局的两人几乎不怎么说话。吃过早饭后，路法斯又到地里挖了些土豆装入自己做的简易行李袋中以备今后几日若找不到粮食之需，这是他从军以来养成的未雨绸缪的习惯。

　　离开农舍一路默默前行的两人终于又开始了口舌之战。就在路法斯冷言要莱因要有做人质的责任心时，莱因耸动着肩膀哭了起来。
　　“你也希望我死在那里吧，反正……反正你也不喜欢我……”
　　路法斯有些烦了，“您说什么呢？殿下，作为人质的你不见得就会死在法比恩，过几年您的王兄就会派人把您换回来。再说了，我并没有那样的希望，而且这跟我喜不喜欢您没什么关系。”
　　抽泣的莱因冷笑起来，“这话是骗小孩子的吧，我的王兄如果不是想要他自己的手干净，我可能早就在父王归天那天就被他杀了，而你，即便是没有那样的希望，看见我倒霉你也是很高兴得吧！”
　　路法斯猛地转过身，“您说得对，我很高兴！看见您成为毫无自由、比下仆还不如的人质我很高兴！这样您满意了吧？”
　　“你！！！”莱因气结地张大了嘴。
　　路法斯冷酷的目光扫过他的全身，“从来没有尝过苦头的王子跌下高位就开始成天地怨天尤人了！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应该为你的不幸而伤心，你以为你伤害人就天经地义，而别人仅仅是不喜欢你都得遭你诅咒？我不知道你的母亲是怎样在教你，但你若是我家里人，我早就把你打得不成人样了！”从来听到这样毫不留情的重话的莱因目光呆滞了，半响他无力地哼哼了一句，“你果然讨厌我……”说完他掉转头向来路奔去。
　　“喂！你干什么？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啊！”
　　气得跺脚的路法斯一边追一边失望地想道，真是没救的家伙！

　　一天多没进食的莱因跑得并不快，只跑出十米不到就被路法斯从背后抓住了肩膀。
　　“放开我！”他尖叫着拼命想要从路法斯的臂间挣脱。
　　“够了！殿下，我的耐心已经全磨光了！再不肯老实的话，我可就要绑着你走了！”
　　没有任何的迁就，路法斯沉稳的声音里透着他的决心。象只乱动的兔子一样的莱因抬起了头，大大的绿眸闪动着绝望的泪光，这份意想不到的绝望让路法斯怔了一下。
　　“反正都是死，那么死在这里也无所谓！”
　　嘴角抽动着的莱因强笑了一下，突然扭头往路法斯的手臂上狠咬下去。受到突如其来的锥心之痛冲击的路法斯剧颤了一下，却强忍着没有松手。嘶咬了好一会儿，莱因终于松开了口，充满迷惑、痛苦、混乱的眼神在路法斯流血的手臂上徘徊。
　　“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他抬起头望着路法斯。
　　“您就那么想死吗？殿下？”路法斯长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刚才的话伤害了您，我为此向您道歉。但是，殿下，逃避并不能解决您所有的麻烦，想用死来逃避更是愚不可及。如果您对我还有半点信任，您是否愿意安静下来和我谈谈你心中的打算？”
　　路法斯的声音非常温柔体贴，这与他先前冷硬的腔调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冰封的冬天急速过渡到和风拂动的春日，被这突然的转变弄得不知所措的莱因呆住了。
　　“你是说你愿意帮助我？”半响他疑惑地问道。
　　“是啊，只要您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你……不会再强迫我回去？”
　　“不会。”
　　“但是……但是……”莱因咬了一下唇，扭头看着路法斯手臂上深深的咬痕，他难堪地低下了雪白的脖颈，“路法斯不是很讨厌我吗？而且我还说了那么多伤害路法斯的话，还……”
　　“我也说了同样伤害殿下的话不是吗？”路法斯很自然地用手指抬起了那尖细的下巴，看见晃动着的绿眸旁流下的泪水，他顺手用拇指为他擦去，“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我再也不会忽视殿下的感受而自行其事，但也请殿下再也不要把心里的打算憋闷着不说出来。”
　　明明觉得是有违常理的事，但不敢相信、害怕相信的莱因还是抵挡不了内心强烈的期盼和渴求。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我不知道该不该……”
　　“信你”这两个字在他的喉间打了几个转后，被他强行吞了下去，他小心地试探性地把头抵在路法斯厚实的胸膛上，那份熟悉的温暖让他混乱的心安静下来。

　　我可不是想要对你好，我只是想换种方式让你就范，但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单纯的一面……
　　低头看着纤瘦双肩微微颤动的少年，路法斯的心中涌上难言的罪恶感。

　　正彷徨间，突然一阵马蹄奔骤的声音从前方土路的尽头滚滚传来，紧接着一对人马的身影跃入路法斯的视野。只看见领头一人斜扛在肩头的军旗，路法斯的心就狂跳起来。那面蓝底上绣有白雕的军旗是属于法比恩的邻国克莱顿公国的，克莱顿公爵因与法比恩的死对头特兰结为姻亲而向来与法比恩不和，两国间虽暂时无大的冲突，但敌对的气氛已接近剑拔弩张。半个月前，法比恩王派遣自己最得力的战将驻守林德，显而易见是想寻找机会吞并克莱顿。而在此敏感之时，出现在克莱顿境内的身份特别的路法斯和莱因无疑会被视为危险的可疑分子。

　　“殿下，待会儿什么话都不要说，什么事都由我来处理，知道了吗？”路法斯匆忙叮咛已抬起头来好奇张望的莱因。
　　“为什么？”
　　“性命攸关！”
　　路法斯只来得及说出这几个字，奔驰而来的人马已到了跟前。
　　“嘿！这两个人肯定是逃兵！”
　　当先一个黑壮的大汉策马围着两人转了一圈后停在了路法斯的面前，他俯下身细细打量了一下被路法斯护在怀里的莱因，“啧啧，这小子的脸长得真是不赖呀！干脆抓了去献给队长大人给他暖床得了！”
　　“没错啊，队长大人可是饥渴得很啦，只要脸蛋漂亮，男女都无所谓！”
　　说着下流话的男人们哈哈大笑起来。
　　路法斯感到了怀中人身子的剧颤，他连忙开口用卑微的语气向围在四周的兵士示好。
　　“大人们好，我们兄弟俩是路过这里的异乡人，能不能请大人们通融一下，让我们继续赶路？”
　　“喂，小子！看你这样结实的身板，不当兵可是万万不行的！”
　　黑壮汉子冷笑着甩动了一下手中的鞭子，鞭梢啪的一声扫过路法斯的肩头，一道赤红的血印留了下来。
　　路法斯很想杀了这家伙，如果手中有剑的话说不定就冲上去了，但现在这样的境地，怀中那个没有半点自卫能力的莱因让他一步也动不了。他正盘算着怎么抢夺一匹马来好带莱因逃走，被他叮咛再三的莱因却不管不顾地跳了出来。
　　“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打他！还有你们不堪入耳的鬼话还是趁早收起来！要不然我可是要叫人割了你们的舌头！”
　　他刚一开口，路法斯就知道大事不妙，因为虽然大陆诸国都通用一种文字——阿比利亚语，但地域的差异还是让各国的口音有明显的区别，刚才路法斯说话时是在模仿克莱顿口音，而莱因却是完全不变的卡曼口音。
　　围在四周的男人们骤然变了脸色。
　　“奸细！两个奸细！”
　　黑壮汉子大喊着拔出了佩剑。
　　不能再犹豫了！路法斯抬腿将地上的一块尖石踢飞，趁着石块击中黑壮汉子的马腹让马陡然惊立之时，他迅速扑前抓住了被甩出马背的黑壮汉子丢下的马缰，借着惊人的臂力，他压制住惊马的同时，自己也翻身跃上了马背。
　　“抓住我的手！”
　　催马奔腾的瞬间他一弯腰将惊呆了的莱因抓上了马背。

　　一切的发生宛如电光火石，当看傻了的兵士回过神来时，路法斯已冲出了包围。
　　“追啊！不能让他们跑了！！！”
　　兵士们发出了愤怒的嚎叫，数十支闪着夺命之光的箭瞄准了飞驰而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