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有所思》一点青霜

1、上

　　戚少商带着阮明正赶到市局预审处的时候，追命和铁手已经到了，正和无情聊林某的案子。

　　“铁二哥、崔三哥，你们这么快就把那个蛇蝎女人抓到了？”阮明正兴奋地竖起大拇指说，“真牛啊！”

　　“那是，那是，”追命一脸的自豪，拍拍胸脯眨眨眼说，“也不看看我们是谁？”

　　“你们怎么抓到她的？她不是外逃了吗？”戚少商看了正跟阮明正叽里呱啦连说带比划的追命一眼，转而向铁手问道。

　　“是，她5月30号离开的本市，王家报案的时候已经没有线索追踪了，她家人又守口如瓶，我们一时没有明确的方向，索性以逸待劳，放出风去，等她自己扛不住、溜回来打听消息时再瓮中捉鳖。”铁手简要介绍了一下抓获林某的经过。

　　“呵呵，不用说，又是你们大师兄的高招吧。”戚少商笑得很温暖，转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无情，后者冷峻的脸上也泛起一丝笑意。

　　“预审情况怎么样？”戚少商问无情。

　　“林某对犯罪时间、地点、情节叙述得都很清楚，也承认损害后果是她一手造成的，”无情翻阅着手上的一份卷宗说，“她只是坚持王某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是王某和妻子对她的凌辱让她忍无可忍才走错了这一步……”

　　“哼，什么呀，根本就是她自己跟王某勾搭成奸，受侮辱也是自找的，”追命翻翻眼睛，不屑一顾，“再说跟王某有仇想报复也不能往小孩儿脸上泼硫酸吧，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是啊，那孩子……”铁手接口，一声叹息，“我今天和老三又去医院看过了，真的是……惨不忍睹。”

　　“小孩的伤情如何？”戚少商听了忙问，“鉴定了么？”

　　“孩子的头面部2.5%、颈部10%、躯干9%、上肢8%、下肢11.5%烧伤，总烧伤面积32%，其中三度烧伤占14%，左眼视物不清，为重伤，”无情读鉴定报告的声音很轻，然而一字一句都重重敲击着每个人的心，“医生说孩子深度烧伤，愈合后将发生疤痕挛缩畸形，头皮部分形成斑秃，左上肢肘关节功能障碍，双下肢膝关节功能障碍。根据颜面部、四肢、外观容貌及功能损害情况，估计在18岁以前的10年间，需要进行多次功能重建和外观容貌整形手术。”

　　众人难过无语。戚少商看看大家，勉强提起精神安慰道：“能做整形就有希望，我听说过植皮手术能修复烧伤部位……”

　　“不是呀，”追命瞪大了眼睛，打断了戚少商说，“我问过医生了，孩子现在正发育呢，新植的皮就算成活也不能生长，得随着身体发育进行很多次植皮，完成一个周期的整容要3年时间，这样算下来到18岁要做3个周期呢，他身上烧伤面积有32%，这么长期、反复的植皮手术，你想想皮从哪里取啊？结果肯定是体无完肤……”

　　“崔三哥，你别说了！”阮明正忍不住叫了一声，捂住了耳朵。

　　室内有片刻沉寂。每个人心上都像压了一块大石，沉重，沉痛。

　　终于无情轻叹一声，指着桌上一摞卷宗转移话题，对戚少商说：“材料都在这里了，这个案子你什么想法？”

　　“死刑。”戚少商沉声回答。

　　“嗯，”铁手赞同地点头，“这么心狠手辣，不判死刑天理难容啊！”

　　“大当家，”阮明正叫戚少商，“这案子让我打吧，我想亲自把这该死的女人送刑场上去！”

　　“我也想我也想，”追命举起双手叫道，“我还想亲手开枪把她脑袋打开花呢！”

　　无情没有理会三人，只目不斜视看着戚少商，淡淡地问了句：“你有把握？”

　　“这案子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故意伤害致人伤残，手段极其恶劣，死刑还有什么问题？”戚少商的口气毋庸置疑。

　　“你别忘了，B市有个能把死刑打成无罪的大律师呢，”无情略停了停，才又看着戚少商面无表情继续说，“林家已经委托七略所了，顾惜朝为林某辩护，你还有把握拿下死刑判决吗？”

　　“啊？大师兄你说什么？”追命跳起来，眨巴着眼，看看无情又看看戚少商，“顾惜朝……他不会连这种没人性的罪犯还维护吧？”

　　“唉，恐怕在律师眼里，每个所谓的‘罪犯’都是情有可原的吧，”铁手叹了口气，“老三，你永远不能要求律师和公安、检察院站在相同的立场看案子……”

　　耳听着大家纷纷议论，阮明正偷眼向戚少商看去，后者面沉似水，两道浓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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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真是贵客啊，”英绿荷打开门见是戚少商，很惊讶，转头向屋里喊，“戚处长大驾光临了啊！”

　　顾惜朝正伏案工作，听到戚少商来了，有些意外，站起身迎过来，问他：“有事？”

　　戚少商点点头，径自坐到沙发上，瞅着顾惜朝不言语。

　　英绿荷倒了杯水，嘻嘻笑说：“戚处长今天脸色可不好看啊，是什么天大的事能让您郁闷成这样啊？”

　　顾惜朝递了个眼色示意英绿荷回座位去继续工作，然后对戚少商说：“有什么事，说啊。”

　　“你知道我从哪儿来吗？”戚少商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顾惜朝，缓缓开口。

　　顾惜朝没说话。他知道戚少商一定会说下去。

　　“我刚才去了医院，去看望那个被林某用硫酸毁掉一生的8岁男孩，”戚少商的语速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着，“我看到那孩子整张脸焦黑恐怖，左眼变形，血肉模糊，不断有脓水流出来……我还看到他的前胸、后背和四肢遍体鳞伤，皮肤上全是大块大块的疙瘩，双腿膝盖烧得像黑炭，无法压伸，一举一动只能靠护士帮忙……我听到他一声声哭着喊‘阿姨，我疼，我疼极了’……”

　　“你想说什么？”顾惜朝微蹙了眉，有些莫名其妙，“医院我去过了，孩子的情况我也看到了，你不用描述，我都知道……”

　　“我想说什么你不清楚吗？”戚少商盯着顾惜朝的眼睛，略提高了些声音，“既然你去过医院，既然对这个案子的情况已经了解得很详尽了，我想问你，是不是真要为林某辩护？”

　　“原来是为这个，真是有劳戚处长专程跑一趟了，”顾惜朝瞅着戚少商似笑非笑，微微一哂道，“看你苦大仇深的，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我知道这在顾律师眼里不算什么事，”从医院出来戚少商本就心情不好，听顾惜朝又是如此微讽的语气，很不高兴，忍不住顶了句，“我想你在面对那个可怜的孩子时，心也是不会疼的，所以你能熟视无睹去帮助那个残害他的罪魁祸首！”

　　话一出口，顾惜朝倏然变了脸色。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双手环于胸前，语气恢复了平日一贯的冷淡与疏离。

　　“说完了？说完了就请回，我还有事，不陪了。”言罢用手一指大门，转身就向里屋走。

　　“我真没想到你会答应给林某辩护，”见顾惜朝如此反应，戚少商更急了，猛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未及多想就冲口而出，“我一直以为你和别人不同，你做每一个案子都是为了找出真相还无罪的人清白，我以为我们的信念和追求是一样的，现在你要帮助这样灭绝人性的凶手，我……我真的很失望！”

　　“放开！”顾惜朝用力甩掉戚少商的手，俊秀的脸上像结了冰，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我有权利决定自己做什么，你失望不失望跟我有什么关系？莫非是戚处长怕了，今天特意来这里想求我高抬贵手么？”

　　“你……”戚少商为之气结，再对上顾惜朝挑衅的眼光，更觉心头火起，刚想再说，可看到闻声走出来的英绿荷，终于还是忍住了，深深地望了顾惜朝一眼，转身走向门边，砰地一声，摔门而去。

　　“简直莫名其妙！”顾惜朝瞪着大门，气得脸发白。

　　“我真不明白，”英绿荷走到顾惜朝身边，对着他左看右看，“你早上不是已经回绝了林家的委托吗，干吗不告诉他啊？”

　　“为什么要告诉他？”顾惜朝还在气头上，忿忿地说，“这是我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是吗，没关系吗？”英绿荷瞟了顾惜朝一眼，笑道，“那天林家来咨询，你一上来就问被告住所，你首先关心的就是在不在二分检辖区吧？你最终决定回绝这个案子，不就是为戚少商吗？”

　　“你胡说什么呢？”顾惜朝瞪了英绿荷一眼，转身向里屋走，“我是了解完案情、走访调查完才拒绝的吧？这案子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没什么可打的。”

　　“哟，是吗？”英绿荷不死心，紧跟着顾惜朝走到屋里他的工作台前，继续问，“就算林某认罪了，难道真没有从轻减轻情节可以发挥了么？顾大律师？”

　　“英子，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做律师要有所为、有所不为，”顾惜朝沉下脸，语气坚决，“林某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故意重伤害一个年仅8岁的孩子，损害后果惨重，社会危害性极大，必须严惩，我怎么可能去为这样的人辩护？”

　　“呵呵，您可别忘了，B市不是只有您一位有本事的律师，”英绿荷笑道，“就凭林家开出的代理费，别人都能像您一样讲良知讲正义么？”

　　眼看着顾惜朝皱起了两道秀气的眉，英绿荷煞有介事地一声长叹，继续补充：“你以为你不接这案子就能帮上他啊？没那么简单吧，我可听说林某所在的医院有很多医生护士要写联名信给法院为她求情呢……”

　　“你说什么？”顾惜朝目光如电，紧盯着英绿荷，追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咱们去她们医院调查，我不是记过她下面几个护士的电话么，”英绿荷解释说，“她们以为你接下了这案子呢，中午打电话跟我说的，我想反正咱们不做了，就没再跟你提。”

　　“这样……”顾惜朝沉吟着，“他们想给法院制造压力？”

　　“所以我说啊，你放弃了也不一定能帮上戚少商啊。”英绿荷暗笑，故意一再强调，成功地看到顾惜朝蹙紧眉头，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