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11章 重现于世 ...
-
自从上次两人从贺府回来,贺遥每次下了学回到家,都见不到卫星朗的人影。
明明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用膳,这会儿不见卫星朗,贺遥竟觉得有些不习惯,餐桌之上也显得格外空荡。
贺遥坐在桌前举着筷子迟迟未动,一桌子都是卫星朗爱吃的菜,他向清晖园的小厮问道:“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话音刚落,他便清晰地捕捉到了卫星朗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卫星朗素爱穿方头青缎靴,靴面上以精湛的金线绣工勾勒出祥云与雌狮的图案,左右靴筒上各巧妙地镶嵌了两颗红宝石。
对于旁人而言,卫星朗的脚步声或许与众人无异。但贺遥听觉灵敏,能够捕捉到细微的差异。
卫星朗独特的走路方式与靴底特有的材质相结合,产生出一种格外独特的声响。只需走两步的时间,贺遥便能准确无误地辨识出这特别的脚步声。
贺遥抬头望去,见卫星朗步入院门。
未及贺遥开口,卫星朗便神色匆匆地说道:“夫人,给我支两千两银子。”
贺遥问候的话语顿时哽在喉间,他睁大眼睛,出声确认:“多少?”
卫星朗再次肯定道:“两千两。”
贺遥努力保持着面上的笑容,温和地问她做何用处,心里却在狠狠为卫星朗的败家行径而震惊。
全府三百人的日常开销,每月也不过百两,卫星朗一张口,能花全府一整年的开销。
卫星朗眨眨眼,笑着回道:“我自有用处。”
贺遥闻言,心头微沉,他并非不知近日学宫内流传的种种风言风语。卫星朗已连续四日与莫囿在醉花楼宴饮至深夜。
莫囿是个什么名声,他也早就有所耳闻,喜爱寻欢作乐。
贺遥转而低声对身旁的书谨吩咐道:“去取府库的钥匙和我的私印来。”
书谨闻言,先是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卫星朗的神情,接着迅速瞥了自家公子一眼,见无异常,便应声答道:“是。”
卫星朗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贺遥静静地坐在桌旁,目光落在桌上那精心布置的汤羹与糕点之上,心中却无丝毫食欲。
这一个月里,他暗自以为,只要成亲之事不被揭穿,他与卫星朗之间维持着这样的关系便已是足以。卫星朗虽未对他动情,但至少保持着一份尊重与敬意。然而,此刻的他,内心却开始动摇了这份确信。
开国百年,大宣一向倡导开放平等之风,设立官学,修订律法,使得女子有机会踏入仕途。几十年前,大宣还曾出过一位女皇。
这一变革,不仅打破了官场、商场的性别界限,也让婚姻生活的模式不再拘泥于传统的女主内、男主外。
上至皇室贵族,下至普通百姓之家,对于孩子的培养,都是读书、管家能力两手抓,而贺遥却是个例外。
在贺府的日子里,他并不受父亲重视,既未获得正规的教育以研读诗书,也未被传授管理家务的知识。
初入公主府之时,他心中满是不安与忐忑。
三年的锻炼和公主的亲手调教,贺遥对打理府中事务逐渐得心应手。
卫星朗回京之后,他无比真切地体会到,古时候那些已婚女子为何如此珍视丈夫的宠爱。
她们关注的,是宠爱所带来的处境。
“书谨,你说……”贺遥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最终,他只好用筷子狠狠地戳着卫星朗最近爱吃的鱼肚煨火腿。
败家子!
夜深人静,已过三更时分。贺遥躺在床上,意识朦胧,隐约间似乎捕捉到了卫星朗的声音。
“夫人休息了?”卫星朗轻轻摇醒了在外守夜的书谨,轻声询问。
书谨一个激灵,瞌睡瞬间烟消云散,他迅速辨认出是卫星朗的声音,未敢抬头看人,连忙跪下,“回将军,公子已经歇下了。”
卫星朗微微探头,试图透过窗棂的缝隙窥视室内,却只见一片漆黑,唯有贺遥那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晚中清晰可闻。
她向书谨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转向厢房而去。
夜色中,贺遥悄然睁开了眼睛,他听到了卫星朗由近及远、又渐渐消逝的脚步声。心中那份微妙的期待,似乎也随之消散。
他轻轻地拉了拉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一些,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隔天便是公主查账的日子,贺遥放学后立刻返回家中,打算仔细清点账本以便呈送。
刚踏入书房,他的目光就被桌上的一只锦盒所吸引。锦盒之下,压着一张纸条,上书:赠卿爱墨,愿伴卿笔耕砚田。
贺遥轻轻拿起那墨块,细细观赏,此墨定是珍贵之物,他心头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暖流。
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又落在了书桌上的那张纸条上,那纸张的纹理竟让他觉得异常熟悉。
账本!
他意识到,这纸张与账本的质地极为相似。
贺遥无心再欣赏手中的墨块,他迅速从书架上抽出账本,随意翻开,一眼便看到了卫星朗撕下的那一页。撕痕虽然整齐,但缺失的一页却格外显眼。
贺遥仔细查看后,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还好卫星朗是从账本的后部,选取了完全空白的一页撕下。他左看账本右看墨,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生气。
只得咬着牙在心里将卫星朗又埋怨了一通。
清风拂过廊下竹帘,卷动书页。
贺遥端坐在瑞莲阁的正厅之中,耐心等待着应灼查账。
应灼指尖轻捻账本,书页翻飞间,精准停在缺失的那一页。她抬眼望向贺遥,后者手中的茶杯微微晃动。纵使今日应灼气色稍缓,周身散发的威严却分毫未减。
贺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缓缓放下茶杯,解释道:“几日前,账本不慎被墨水沾染,便做了些处理。”
应灼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想必是我家那小崽子做的吧,你无需替她掩饰。”
贺遥轻轻摇头,为卫星朗开脱:“将军也只是无心之举。”
应灼不再纠结于此,转而翻阅起账本的其他部分。当她看到卫星朗最近支出两千两的记录时,眉头微微皱起:“她怎么取了这么多银两?”
贺遥心中暗自叫苦,他猜到应灼定会追问这笔账目的去向。
可他哪里知道!
-
南州卫氏,乃是大宣数一数二的富户,世代经商,累下泼天的财富。
家族之中,单单出了个征战沙场的卫展嵘。
卫展嵘与应灼成婚之际,卫家筹备的聘礼可谓奢华至极,进京的队伍仿若一条长龙,自城门至公主府,浩浩荡荡,竟绵延了三日三夜。
婚后,二人恩爱非常,仅有一个独子——卫星朗,卫展嵘对她宠爱无比。
卫星朗幼时每年都会去南州姑母家小住。
姑母卫珠峥对她疼爱至极,家中藏宝楼的奇珍异宝,皆随她任意挑选。
遇上心仪之物,她便捧在手中细细把玩;若是瞧不上眼的,玩个两日便随手丢弃,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玉器,都作了花园的垫脚石。
更令人咋舌的是,卫珠峥看着这条由金玉堆砌的小路,还笑盈盈地为它取名“星星巷”,仿佛满地碎玉真成了坠落人间的星河。
应灼见她如此肆意挥霍,全无半点对钱财珍宝的珍视之意,心中不禁暗暗忧虑。
可卫星朗生性顽皮,对母亲的良言仿若东风过耳,这边听了,那边便忘,依旧自我,花钱如流水,毫无收敛之意。
应灼无计可施,只得严管其一切用度,不许她随意支取钱财。
直至卫星朗年岁渐长,明晓事理之后,才一改往昔骄奢之风。
卫星朗此次回京,因应灼不再亲自管束,隐隐又显露出挥金如土的苗头。
应灼沉吟片刻,语气坚定,下达了命令:“以后疏儿的零用钱,每月最多只许从府里支取十两。一旦超出这个数额,必须到我这里来报备。”
贺遥点头应允,心中却暗自为卫星朗捏了一把汗,不知她如何应对母亲这突如其来的严格管控。
忽而,他想到自己桌上的那块墨,那块墨的质地和香气,都不像平凡之物。又想到昨晚卫星朗回家支取银两时的神情,该不会……
同清晖园相比,瑞莲阁的吃食更显的清淡。
厅外传来一道清脆之声,带着几分不满:“我就说嘛,怎的清晖园中未见夫人身影,原是跑到了母亲这里开小灶,可惜全家无人在乎我的肚子。”
应灼闻言,眸光微转,率先望向那声源之处,只见自家那不甚省心的孩儿缓缓步入,她轻轻放下手中银箸,声音中带着几分威严:“来的正是时候。”
卫星朗对应灼的神色变化了如指掌,此时犹如老鼠见了猫,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转而向一旁的卫展嵘投去探寻的目光,企图用眼神询问父亲究竟发生了何事。
有个道理,卫星朗从小就明白,应灼与卫展嵘总是妇唱夫随,应灼一言既出,卫展嵘从无异议,此次亦是如此,她并未从父亲脸上捕捉到任何异样。
幸而,在这公主府中,还有贺遥一人与她统一战线。卫星朗又将视线移向贺遥,贺遥微微侧首,以唇形轻吐二字:“查账。”
卫星朗心中顿时一松,不过是钱财之事,尚能应对。
她缓缓步入厅内,待落座之后,这才恍然醒悟,自己近日似乎并未闯下什么祸端,方才那番担忧,纯属多余。
应灼缓缓开口:“我已与遥儿商议妥当,从今往后,你每月的零用钱降为十两,若有超出,需向我禀明缘由。”
卫星朗一脸愕然,她双手撑于桌案之上,起身问道:“母亲,孩儿究竟何处做得不对,竟要如此突然削减我的零用?”
她向来花钱大手大脚,手中本就无多少积蓄,昨夜更是为贺遥一掷千金,购得那方珍贵贡墨。此刻囊中羞涩,若是再断了她的零用钱,该如何是好。
况且十两银子,也就能去醉花楼吃上三顿饭!
不过,还有个道理,卫星朗也是从小就明白,母亲的话,覆水难收。
用膳完毕,贺遥便先行返回了清晖园。
应灼洗净双手后,在桌旁缓缓坐下,目光投向卫星朗,询问起铁丸的调查结果。
卫星朗眉头紧蹙,神色凝重道:“情况与您此前的推测几乎一致。尹序母亲仔细查验了铁丸的内部构造与火药配比,初步判断,乌獠的火麟铳威力不如我们预想的强大。也就是说,父亲当年断臂,火麟铳只是一个幌子,有人并不想让我们知道,造成断臂的兵器到底是什么。”她的声音愈发低沉,在寂静中回荡。
卫星朗顿了顿,似在强压内心翻涌的情绪,而后缓缓开口:“当年究竟是什么兵器……”
应灼微微皱眉,陷入沉思。
“醉花楼和飞天阁皆属皇家产业,这次铁丸的消息是皇帝授意莫襄放出的。那便是有意让我们调查,想必他对此事已经了解了十之八九。当年军中细作一案牵连京城,你父亲早已向皇帝禀明详情。你此次回京又汇报了新情况。北地边境是杨氏的势力范围,不妨从细作案着手分析。这世间能有这般威力的武器,多半是杨氏长箭,说不定那失传已久的神兵又重出江湖了。”
卫星朗颔首,如果真是杨氏长箭,必定得作上一番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