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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记事本 ...

  •   这时,屋外传来了一声猫叫。
      沈栖雁掀开被子,和江昱白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起身走向院门。
      推开门,一只白猫缩在墙角,尾巴怯生生地蜷着,见有人来,又“喵”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求助。
      江昱白蹲下,发现猫爪受了伤,血迹染红了一小块石板。
      “是附近流浪猫吧?”沈栖雁心疼地蹲下,白猫却不怕生,蹭了蹭他的手。
      江昱白轻笑着把猫抱起:“这是缘分,带回去治治伤,以后说不定能当‘画室模特’。”
      回屋给猫处理伤口时,小猫乖得像个团子,任由沈栖雁涂药包扎。
      江昱白在一旁调着颜料,笑着说:“这下好了,咱们老房子又多了位‘家庭成员’。”
      沈栖雁给猫取名“春生”,说它由春天而生,像春天新生的故事。
      此后,春生成了画室常客,沈栖雁画画时,它就趴在画架旁打盹,阳光照进来,给一人一猫都镀上温柔的边。
      春生伤好后,也不离开,每日在老房子里穿梭,把槐花瓣叼到画纸上,在两人晒的被子上踩出“梅花印”。
      某个暮春的傍晚,沈栖雁画得入神,额角沁出薄汗,指尖也微微发颤。
      江昱白在一旁整理画具,瞥见药盒还在原位,才惊觉他忘了吃药。
      “栖雁,你还没药了。”江昱白递过温水和药片,沈栖雁愣了愣,才想起自己错过服药时间,歉意地笑笑:“画着画就忘了……”
      江昱白看着他,没说什么,却默默把另一盒药塞到自己包里。
      可没过几日,沈栖雁又因专注改画,将服药一事抛在脑后。
      画笔从颤抖到失控,颜料在画布上洇出大片水渍,像他失控的情绪。
      “对不起……”沈栖雁攥着画纸,眼眶泛红。
      江昱白抱住他,声音发颤:“不是你的错,是我没盯紧。以后我定好闹钟,陪你一起记。”
      自那以后,老房子的每个整点,都会响起轻柔的闹钟声。
      春生也跟着凑热闹,听见铃声就跳上画架,用身子挡住画笔,直到沈栖雁服完药,才跳下地继续当“监工”。
      一次,闹钟响时,沈栖雁正画到关键处,想敷衍喝药了事。
      春生却“喵”地一声,叼走他的画笔,惹得他又气又笑:“春生,你是和谁一伙的。”
      江昱白端着水进来,看着这一幕,笑着,没有说话。
      “叮”沈栖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划开手机,消息是林未迟发来的:“你的病好点了吗?紧急项目需要你回公司。”
      他抿抿唇,看向江昱白:“公司有事,得回去一趟。”
      江昱白放下水杯:“我送你。” 春生“喵” 了声,跳上画架,像是在抗议被丢下,沈栖雁笑着摸摸它:“乖乖看家,忙完就回。”
      到公司,沈栖雁直奔会议室,江昱白则坐在车里。
      项目汇报会上,沈栖雁专注梳理方案,可握着笔的手,还是微微发颤。
      这时,江昱白手机震动,是父亲发来的消息:“你回国了?”
      “嗯。”江昱白回道。
      江昱白盯着消息,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两下,抬眼透过车窗看向会议室。
      沈栖雁被同事们簇拥着,围在白板前激烈讨论。
      方案里的细节像细密的网,把他的注意力牢牢缠住,连指尖又开始微微发颤,都顾不上在意。
      药盒在包里静静躺着,服药这事儿,早被抛到了脑后。
      江昱白在车里,看了眼会议室里仍在热烈讨论的身影。
      犹豫再三,还给父亲拨去电话,刚响一声就被接起,江正华的声音带着愠怒:“你现在给我立马回家……!”
      “知道了爸。”江昱白打断。电话那头沉默几秒,传来一声叹息:“你快点。”
      挂断电话,江昱白点进了和沈栖雁的对话框,给沈栖雁发了一个“我要先走了,我家里有事,如果结束的早,我回来接你。”的消息。
      另一边,沈栖雁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便拿出手机,看着江昱白发来的信息,连忙回道“你快去吧,我这边结束还有好久,晚点我自己打车回去。”
      江昱白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嘱咐道:“到家了我发消息。”
      沈栖雁站在窗玻璃前,看着江昱白的车绝尘而去身影,心中不断涌出好多个声音,仿佛要占据他的大脑。
      “他又要出国了吗?又是因为我?”
      “我这样的人,凭什么能让他坚定选择?”
      “我到底能给他什么呢?”
      ……
      “栖雁。”林未迟看着沈栖雁无神的眼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试探性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机械地转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手机——聊天框里,江昱白的消息还停在“到家发消息”,可他连主动追问的勇气都没有。
      这个念头像藤蔓,死死缠住心脏,让他在项目讨论时前言不搭后语,盯着白板的眼神却飘向窗外,盼着、又怕着江昱白的消息。
      沈栖雁就这般无声的挺到了会议结束。

      他打了车,回到老房子,春生蹭着他裤脚,他勉强笑了笑,摸出手机给江昱白发消息。
      打了又删的文字里,藏着无数次想问“你爸是不是又反对了”“你会不会后悔”,可最终只发出一句“我到家了”。
      他抱着春生蜷缩在沙发,老房子的静让不安无限放大。
      “他那么好,老房子的春天那么美,我真的能一直留在他的故事里吗?”
      窗外槐树叶沙沙响,像无数个未说出口的担忧,把漫漫长夜,熬成了他与自卑对抗的战场。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他盯着与江昱白的聊天框,置顶的对话框安静得过分,像一道无声的审判。
      “喵——”春生突然跳下地,绕着他脚边打转,喉咙里发出撒娇的呼噜声。
      沈栖雁勉强扯起嘴角,摸了摸春生的脑袋,可那股子从心底漫上来的不自信,像涨潮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一想到江昱白为他和父亲起的争执,想起自己发病时江昱白慌不择路的模样,那些珍贵的片段,此刻却成了扎向自己的针——“他为我对抗全世界,可我拿什么回报?一身病,还是无声的明天?”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江昱白发来的消息:“处理完了,马上回。” 沈栖雁盯着这行字,手指悬在键盘上,打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个“好”。
      发送之后,他又懊恼自己的笨拙,明明有千言万语,却因害怕、因不自信,挤不出一个能诉说真心的字。
      院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时,沈栖雁正站在画室发呆。
      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春日老巷,颜料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他听见江昱白进门的声音,下意识想藏起自己发红的眼尾,却被对方稳稳抱住。”
      “怎么哭了?”江昱白的声音带着赶路后的沙哑,指尖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是项目太辛苦,还是……”
      沈栖雁埋在他颈窝,气息都在发颤:“我……我这个身子,浑身都是病,怕哪一天就……” 这话像破堤的水,带着积攒的委屈与不自信,一股脑倾泻而出。
      江昱白摸了摸他的头,跟他讲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午后,江家别墅的书房里,阳光斜斜照在红木书桌上。
      江正华捧着茶盏,茶雾缭绕中,目光落在对面儿子紧绷的肩线上。
      “你非要和他耗下去?”江正华放下茶盏,声音里是惯有的威严,“沈栖雁那身子骨,能陪你几年?你莫不是被迷了心窍。”
      江昱白坐得笔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裤缝,却还是扬起下巴:“爸,我不是耗,是想和他过一辈子。您当年守着家等妈,不也是认定了就不回头?”
      江正华眉头拧成“川”字,茶水在盏里晃出涟漪:“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你往后要操多少心?”
      “操心也是我乐意。”江昱白深吸口气。“即使和他呆不了多久……”
      江正华沉默许久,茶盏里的水凉了大半,才缓缓开口:“你这性子,随你妈。罢了,我只有你一个儿子,还能真拿你怎么样,算了,过几日你把他带来,我瞧瞧。”
      “谢谢爸!”江昱白脸上的扬起了笑容。
      “唉!你这臭小子,我还没说同意呢。”江正华说道。
      “你让我把他带来,不就是同意了吗?”江昱白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
      “你……算了,你走吧。”江正华瞥了他一眼,说道。
      “哦……”江昱白几步走到门口,忽然转身,“爹,你到底同不同意。”
      江昱白见他没理,又喊了几声“爹”,微微抬起头,去看江正华的脸色。
      江正华被他叫的心烦,拿起一旁的书就砸了过去。“你再多说一句我就不同意。”
      “行吧。”江昱白没有管这本书,连门都没有关,就跑走了,留下了一个气急败坏的老父亲。
      江昱白抱着他的手骤然收紧:“我父亲只是嘴硬,他认为我在胡闹,随便找一个人就说私定终生的,他肯定不乐意,我今天下午跟他讲清楚了,他只有我一个儿子,又不能真拿我怎么样。”
      春生跳上画架,用尾巴扫落片槐花瓣,恰好落在两人相偎的身影旁。
      沈栖雁望着画纸上的空白,在江昱白的怀抱里,第一次敢把心底最脆弱的不自信摊开:“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
      “配不配得上,我说了算。”江昱白吻他眉眼,把银质书签塞进他掌心—— 这是江正华最终松口时,交给他母亲留下的信物,“我爸把这个给我,就是认可了,等过几日,我带你去看我父亲。”
      “嗯……”沈栖雁趴在他肩头,什么都没说。
      暮色渐浓,老房子的灯次第亮起。
      沈栖雁攥着书签,感受着江昱白掌心的温度,那些盘踞心底的不自信,在这个拥抱、这个吻、这份传承里,慢慢松动。
      “好了,睡吧。”江昱白说道。
      后半夜,沈栖雁从梦中惊醒,额角沁着冷汗。
      梦里,听松楼的门大敞着,他推开门,熟悉的画室、老家具都在,可空荡荡的,没有江昱白的身影,连楼旁的流浪猫和流浪狗轻巧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他慌了,在各个房间疯跑,喊着江昱白的名字,回声撞在墙壁上,又孤零零落下来,像他的心,悬在半空没着没落。
      沈栖雁猛地坐起身,睡衣后背被冷汗浸透,身旁江昱白的位置空着,残留的温度还在,却瞬间让他想起梦里的场景。
      他慌不择路地往楼下跑,楼梯扶手刮过掌心也顾不上疼,推开画室门的瞬间,却撞见江昱白正借着月光,给未完成的春日长卷添最后几笔。
      “怎么了?”江昱白听见动静,回头就看见沈栖雁惨白的脸,忙扔了画笔过来,“做噩梦了?”
      沈栖雁扑进他怀里,指甲都掐进他后背,声音带着哭腔:“我梦到听松楼空了…… 你不在,我怎么找…… 怎么找都找不到……”
      江昱白抱着他,一下下顺着他后背,把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慢慢焐热:“不怕,我在呢,春生在阳台打盹,咱都在。”
      又轻轻咬他耳垂,“以后要是做噩梦,先摸摸身旁,看我在不在,我这活生生的,哪能让梦把你吓成这样。”
      沈栖雁呜咽着点头,江昱白索性抱着他坐在画架前,把未完成的画转过来:“你看,我在补咱们第一次遇见的场景,老槐树、青石板,还有你蹲着给流浪猫包扎的样子,都在画里。”
      春生不知何时跳上画桌,用身子撞撞沈栖雁的手,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像是在附和江昱白的话。
      沈栖雁看着画里鲜活的过去,感受着怀里真实的温度,那些因噩梦滋生的不安,渐渐被月光和爱意碾碎。
      江昱白抱着他回了卧室,重新躺进被窝时,沈栖雁还攥着他的衣角。
      江昱白便絮絮叨叨地说往后的计划,说要在老槐树下搭秋千,说要把春生的“梅花印”拓在画纸上当印章,说要和沈栖雁一起,把听松楼的每个角落,都塞满他们的故事,让梦都找不到空子钻。
      后半夜的月光淌进窗,沈栖雁在江昱白的碎碎念里重新睡去,这一回,梦里的听松楼满是烟火气,江昱白在调颜料,春生追着槐花瓣跑,而他握着画笔,把所有的不安,都画成了江昱白眼底的笑意,永不消散。
      沈栖雁嘟囔着“知道啦”,却没看见江昱白望着画里石榴树时,眼底闪过的那丝怔忪——那些本该清晰如昨的往事,正像被夜雾漫过的窗,在记忆里洇出一片混沌,而他不敢说,生怕惊碎沈栖雁好不容易踏实些的梦。
      沈栖雁重新睡熟后,江昱白轻手轻脚起身,把画稿小心卷好。
      月光淌进画室,他对着那株石榴树发怔,指尖反复摩挲画纸,想把“哪年种下”的答案从记忆褶皱里抠出来。
      可越用力想,画面越模糊,最后只剩些零散碎片——沈栖雁弯腰挖坑时发梢垂落的弧度,春生追着土块跑的憨态,还有自己往树坑里埋土时,沈栖雁含笑的样子。
      他掏出随身的小本子,把这些碎片记下来,字迹比往常潦草许多:“石榴树,他喜欢……”
      本子上还有好多小事。
      “他不喜欢吃葱,苹果,虾皮,不吃辣,不吃太油的,不吃太咸的,不吃太甜的……”
      “他生病了,要好好照顾他……”
      “他喜欢各种花,尤其是绣球,要给他种满花……”
      写完把本子塞进内兜,转身时撞见春生蹲在画架下,圆眼睛映着月光,像在无声追问。
      江昱白望着春生,恍惚间,沈栖雁生病时虚弱却强撑着笑的模样,和记忆里母亲守着药罐的画面重叠。
      他揉了揉春生的脑袋,转身时,衣摆蹭到画架,几支画笔滚落,在月光里划出细碎声响。
      他深吸口气,想把那些突然涌上来的、关于“遗忘”的恐慌压下去。
      小本子里记的琐碎,是他对抗记忆流失的锚——他太怕有一天,连沈栖雁最爱的绣球花色、最讨厌的葱姜味道,都会从脑海里溜走,怕自己护不住这份珍贵的爱。
      回到卧室,沈栖雁睡得不安稳,睫毛在眼下投出小阴影。
      江昱白轻轻躺在他身侧,把人捞进怀里,鼻尖蹭着他发顶。
      沈栖雁迷糊哼唧一声,往他怀里拱了拱,像只寻求安全感的小动物。
      这一幕落在眼里,江昱白喉间发涩,小本子上“他生病了,要好好照顾他”的字迹,像烙铁烫着心。
      第二日清晨,沈栖雁是被花香唤醒的。他揉着眼睛推开窗,就见露台摆满了绣球花,深浅不一的蓝紫色,像把整片春日的云霞都搬了来。
      江昱白端着早餐进来,笑眼弯弯:“绣球花,我让人挑了几株品相好的带来。”
      沈栖雁眼眶瞬间发热,扑进他怀里时,却瞥见他眼下淡淡青黑。
      “你熬夜了?”沈栖雁指尖抚上他眼尾,江昱白忙偏头笑:“想给你惊喜,没睡好。”
      这话半真半假,他没说自己守着小本子,把“要种满绣球”的承诺,在夜色里一点点兑现,就怕天亮后,连这份心意都会模糊。
      日子像浸在蜜里,可江昱白的不安,在小本子越记越密的字迹里疯长。
      他开始频繁核对记忆,会在沈栖雁调颜料时,偷偷记下他用色的习惯;会在散步时,反复确认沈栖雁说过的老房子故事;甚至会在睡前,把小本子上的琐事默念几遍,像在给记忆上发条。
      沈栖雁不是没察觉,他看江昱白对着小本子发呆的次数变多,看他偶尔突然沉默、又拼命找话题的模样,心里渐渐笼上阴影。
      某个雨夜,沈栖雁佯装起夜,撞见江昱白坐在客厅,就着落地灯的光,反复翻看小本子,嘴里嘟囔着“他喜欢绣球…… 不吃葱……”
      “你到底怎么了?”沈栖雁的声音带着颤,江昱白猛地抬头,小本子“啪” 地合上。
      四目相对,沈栖雁看见他眼底的惊惶,像被戳破秘密的孩子。
      江昱白攥着小本子的手发白,沉默良久,才把那些关于“遗忘”的恐惧和盘托出。
      其实死亡并不可怕,遗忘才是。
      遗忘其实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渐渐遗忘,就是明明有这么一件美好的事物,却想不起来,让它在自己脑海里慢慢消散。
      沈栖雁听完,泪水大颗大颗砸落,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心疼——心疼江昱白独自扛着这份恐慌,把所有爱意都藏进琐碎的笔记里。
      “就算你忘了我的习惯,忘了我的爱好,甚至忘记我。”沈栖雁扑进他怀里,哭腔里带着笑“只要我还在,我就会天天跟你讲。”
      雨打在露台的绣球花上,春生在沙发上蜷成小团。江昱白抱着沈栖雁,把小本子翻开,这一次,两人一起在空白页上写下:“我们要一起记住,这里的每一个春天,每一次拥抱,每一句‘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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