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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1章:你知道袋子里装的什么吗 ...

  •   第1章:你知道袋子里装的什么吗

      南城的初夏透着诡谲。
      六月天,本该暑气蒸腾,却阴风阵阵,卷着湿冷的潮气钻进骨缝,怪的很。
      但再怪也怪不过单家人。
      “真就送来了?那孩子…真是安柯和单家明的…?”
      “嘘!作死哟!这话能乱说?”
      另一个慌忙摆手,眼神却闪烁着八卦的精光,身体诚实地凑得更近,“不过…你瞧那孩子,细皮嫩肉的,哪点像苏敏…”
      “你们是在说我妈妈吗?”
      一个冰冷稚嫩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
      单亩亩不知何时站在几步外,提着一个鼓囊囊的塑料袋,小脸绷得紧紧的,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凝着寒霜。
      她刚刚放学回来,就撞上这戳心窝子的闲话。
      “啊!”
      两个妇人吓得一哆嗦,脸上瞬间堆起尴尬又讨好的讪笑,“亩亩呀,放学啦?瞧这天气怪的,快回家吧,别冻着…”
      单亩亩面无表情,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白色塑料袋。
      她甚至没看那两个邻居一眼,只是将冰冷如刀的目光从她们脸上刮过,脚步毫不停顿地走过,留下两个大人尴尬地僵在原地。
      走到自家那栋清雅的中式小楼前,里面隐约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她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脚步微顿,锐利的视线像探针一样扫过紧闭的门缝。随后,她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门边阴影里——一个安静蹲坐着的男孩身上。
      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背对着她,小小的身影几乎要融进门框的暗色里,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寂。但单亩亩只觉得那是一种侵入,一种对她领地的无声宣告。
      她走过去,居高临下,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排斥。
      “喂。”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冷意,能轻易穿透门内的争吵。
      男孩闻声,缓缓抬起头。动作不慌不忙,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静。
      他先是看到一双洁白的袖珍镶珍珠鞋子,上面裹着白色堆堆袜。视线再往上移,掠过精致的蕾丝裙边,最终定格在女孩的脸上——那是一张漂亮得像瓷娃娃的脸,但此刻上面只有毫不掩饰的冰冷和……敌意。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这个家的“公主”。
      他细长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轻轻摇了摇头。
      单亩亩蹲下身,黑漆漆的大眼睛如寒潭般俯视着即便蹲着也比自己矮小的男孩,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伸进塑料袋,掏出一个黑色的玻璃瓶——一瓶家庭装的酱油。
      瓶口猛地一倾——
      “哗啦——!”
      粘稠、深黑、散发着浓烈咸腥气味的液体,兜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男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他没有躲闪,甚至没有闭眼,只是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了颤,挡住了大部分溅向眼球的污渍。
      他依旧仰着头,任由酱油顺着额发、脸颊、脖颈一路流淌,浸透了单薄的校服,在脚边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污迹。他细长的眼睛透过湿漉漉的发帘,一瞬不瞬地看着单亩亩,那眼神深得像井,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惊恐,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沉寂。
      单亩亩蹲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俯视着狼狈不堪却异常安静的男孩,嘴角弯起一个近乎残忍的笑。
      她笑起来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瞳孔里却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冰冷的寒意:
      “现在知道了吗?” 那语气,仿佛在展示一件得意的作品。
      绝情。
      对,就是绝情。
      她脸上在笑,眼神却冰冷刺骨,带着一股要将人彻底驱逐的狠绝。
      “怎么回事?!”
      屋里的争吵声戛然而止,门被猛地拉开,单家明和苏敏冲出来,正撞见这令人窒息的一幕。
      男孩从头顶到鞋尖,都被浓稠的黑色酱油浸染,像一尊被打翻墨汁的小雕像。他静静地站着,没有哭闹,只是沉默地承受着粘腻的不适和刺鼻的气味。
      “小衍!天啊!你怎么……怎么一身酱油?!”
      单家明急忙上前,用手徒劳地想去抹掉男孩身上的污渍,抬头看到旁边捏紧小拳头、脸色紧绷的女儿,语气瞬间严厉起来:
      “亩亩!是不是你干的?!”
      单亩亩抿紧了唇,倔强地抬起下巴,刚要开口——
      “是我。”
      男孩沙哑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高烧初愈后的虚弱感,却异常清晰,“是我想问姐姐手里拿的什么……她给我看,我没拿稳,不小心……洒了。”
      不小心洒了……会全泼在自己头上??
      这借口拙劣得连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单家明愣住了。
      苏敏走出来,看到这情景。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谁起的头她根本不用想。
      可听到男孩主动揽过责任,她嘴唇动了动,复杂的目光在女儿倔强的脸和男孩一身狼藉之间扫过,终究只是疲惫地叹了口气。
      毕竟……
      “亩亩,” 苏敏的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凌,“进来。”
      这句冰冷的命令,是对着女儿说的。
      “现在,立刻,回你房间去。晚饭前不许出来。”
      单家明也明白妻子这是妥协了,看着女儿的眼神里交织着愤怒、失望和深深的疲惫。
      他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弯下腰,用尽量温和的动作拍了拍季修衍湿透冰凉的肩膀:“走,小衍,先进去洗干净。”
      他示意男孩跟着自己。
      小男孩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单亩亩。
      单亩亩气得牙根发痒,小胸脯剧烈起伏着。
      她就不信他刚刚找不到更好的借口!甚至大可以直接说是她泼的!可他偏要摆出这副委屈隐忍的样子,轻而易举就让所有人对他心软……现在又用这种深不见底的眼神看她,简直就是在无声地控诉:看,欺负人的一直是她!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一个低低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钻进她耳朵:
      “姐姐你好,我叫季修衍。”
      那天傍晚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瓦片,也敲打着单亩亩紧闭的房门。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潮湿的霉味和顽固的酱油气息,像一层粘稠的油膜,糊在走廊里,也糊在每个人的心上。
      季修衍被安置在二楼尽头那个原本堆满杂物、刚刚匆忙清理出来的小房间里。
      一周过去,季修衍对这个“家”也了解了许多。
      比如苏敏阿姨看似冷淡疏离,眼神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柔软,尤其是看到自己安静看书的时候;单叔叔表面温和,努力想弥合什么,但在家里,苏敏阿姨那无声的沉默似乎有着更重的份量。只是......
      有一个人,他实在捉摸不透。
      她像一只时刻竖起尖刺的小刺猬,对他怀有一种莫名的、强烈的、仿佛与生俱来的敌意。这敌意像一堵无形的墙。
      他目光掠过二楼尽头紧闭的房门,嘴角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
      她的敌意纯粹而直接,反而……有点意思。
      南城的雨季绵长而缠绵。
      楼下好心人搭的猫窝被雨水浸透,几只湿漉漉的小黄猫挤在单元门洞的角落,瑟瑟发抖。
      单亩亩蹲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将掰碎的饼干放在干净的纸巾上,雨水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她却浑然不觉,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一点近乎温柔的专注。
      “姐姐喜欢猫吗?”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季修衍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单亩亩脸上那点若有似无的温和瞬间冻结,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连眼风都懒得扫他一下,仿佛他只是空气。
      “姐姐……”季修衍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失落,“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单亩亩终于猛地回过头,嘴巴张开,一串刻薄的话几乎要冲口而出。
      然而,她撞进了男孩细长的眼眸里——那里面盛满了落寞,像被雨水打湿的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更刺眼的是,他手里举着一把伞,伞沿严严实实地倾向她这边,将他整个人遮蔽在伞的保护下。
      而他自己,右肩到手臂,已经被细密的雨点打湿了大片,深色的布料紧紧贴在身上。
      他初显轮廓的眉形清俊,眼尾微微上挑,假以时日,定能长成一双极漂亮的、却也极难看清情绪的丹凤眼。
      这是她对他的第二印象:沉默,隐忍,带着一种让人烦躁的……无辜感。
      “你哪里都做得不好。”
      她终究还是冷冷地甩下一句,硬邦邦地扭回头,继续掰手里的火腿肠。
      只是动作比之前粗鲁了几分。
      季修衍没有再说话。
      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固执地站在原地,维持着倾斜伞面的姿势。
      只有雨滴不断敲打伞面和落在他肩头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单调地回响。
      猫吃了多久,她就喂了多久;她喂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他站了多久,那半边肩膀就在冰冷的雨里淋了多久。
      所以,当几天后,在七月流火的盛夏里,季修衍罕见地发起高烧,且病势汹汹、数日不退时,似乎成了某种沉默坚持后的必然结果。单家请了医生来看,说是淋了冷雨又心绪郁结,寒气入体。

      ——

      厨房里弥漫着炒青菜的清香和熬煮糖浆的甜腻。
      单亩亩小小的手攥着沉重的木铲柄,在锅里机械地划拉着半圆。
      锅里是苏敏刚炒好的碧绿青菜,她只是负责装模作样地翻两下,心思显然早已飞到了别处。
      手腕转动的幅度精准得如同钟摆,透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近乎僵硬的专注,仿佛这样就能把脑子里那个挥之不去的、苍白虚弱、蜷缩在被子里打颤的影子彻底赶出去。
      “干嘛非给他做我最爱的花生酥呀?”
      她终于忍不住仰起脸,声音里裹着十足的不情愿,眉头拧得紧紧的,像是在质问一个极其荒谬、不可理喻的命令。
      手里的糖罐盖子被她无意识地拧开又盖上。
      “他不是病着么?”
      苏敏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手上正麻利地将熬得金黄透亮、咕嘟冒泡的糖浆,“滋啦”一声倒进炒熟喷香的花生碎里,瞬间腾起一股诱人的焦糖香气。
      “啊?他病了?”
      单亩亩杏眼睁圆,手里的糖罐都忘了放下,仿佛才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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