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顽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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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远藤佐思处理完伤口，浑身松快下来，便拣着能说的案情随口聊着，忽然话锋一转，问起阳向在医学界对端粒的看法。
“现在主流观点都觉得端粒和延长寿命有关吧。但说不定二十年后，它会出现在时尚美容杂志上，作为某款抗衰老神器的宣传标语，旁边还印着诺贝尔奖得主的论文首页。”
“听起来确实很吸引人。”远藤若有所思。
阳向仰头看向他，又注意到那道不知伴随了多少年的泪沟，仿佛与生俱来。
他拖长语调：“永生诶——那可就意味着，无论受多重的伤都不会死。部长不心动吗？”
“生命长短，自有天时。”远藤看着他说，“阳向，得到的同时也在付出等价甚至超额的代价，理想的实现必然伴随牺牲……当被给予永恒的时间，就意味着这个生命要背负起不可承受之重。”
他加重了“必然”，顿了顿，摩挲着玉扳指，“没有痛觉就会无视危险的警告，疼痛与脆弱，恰好提醒生命的存在。那些倾尽一生追求永生的人，反倒会被困在对时间长短的执念里。”
“部长突然变得文邹邹了。”阳向皱了皱鼻子。
远藤轻笑起来：“活太久是孤独的。”
“这话讲得好像您是活了几百年的大妖怪。”阳向耸耸肩。
“……顽皮。”远藤无奈摇头，又带点纵容。
远藤佐思是个矛盾的人，他是棋盘前沉稳理智的博弈者，禁欲克制，情绪都收束在规整的方框里。
可偏偏是这样身居权力枢纽、本就将一方利害纳入掌控的人，却率先站到最危险的黑方对立面，一人之力给组织制造了不少阻碍麻烦。
红黑双方从此刻的势均力敌，远藤是其中关键的一环。
他的存在本身充满矛盾。如同埃德温一般，他们二人从未出现在任何预设的剧本里，却在某个寻常的清晨或黄昏，似乎不动声色地渗透进这个世界。
没有聚光灯铺垫，没有剧情注解，远藤佐思这个人，自带威重，以庇佑者的姿态，仅凭一己之力、一双清醒的眼、一副抗住风暴的肩，悄然拨转了剧本的部分走向。
真狩阳向早问过是否还有其他任务者。主系统给出的回复很明确：【任务者仅有一位，只有你】
所以，远藤佐思并非有系统加持的任务者，更没有预知未来的先机。他只是在这方真实世界，凭血肉与意志自然生长出来的孤胆英雄。独行于明暗交错的缝隙里，脚下或许是深渊，眼前是重重迷雾，却硬是用自己的判断与力量，走出了足以撼动红黑平衡的重量。
他能看透永恒的虚妄本质，不设防死亡，一身伤痛疤痕是勋章。从未想过成为振臂一呼的领袖，却清醒决绝地扛起护羊人的责任。这不是被迫承担，而是主动选择。
他选择孤独，选择清醒，最终活成了一道穿透黑暗的光。
阳向忽然轻笑出声。
远藤抬眸看他：“怎么了？”
“部长之前查到过我父母的事吗？”
远藤自然无从知晓。系统未设定的过往，无论警视厅副部级别还是组织高层都查不到痕迹。阳向想说的，是上辈子的故事。
“我母亲有先心病，一个下午安安静静地走了。父亲在两个月后也随她去了。”
“那时候我还小，身高刚到部长胸口那么高，写日记只会用‘这是个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下午’，不知道什么是活着、什么是死亡。只知道他们很久没回来，难过的时候再也没有母亲的早安吻、晚安吻。”
“先心病是家族遗传，你自己查过心脏吗？”
远藤皱着眉，手抬到一半，却又生生顿在半空。他意识到这个动作太过逾矩，正欲收回时，阳向却主动侧过脸，亲近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它现在很好。”重来这一生，他拥有了一颗健康跳动的心脏。
远藤那沉静的灰色眼睛，凝视着面前的青年：“那你想当医生，是因为母亲？”
阳向摇摇头：“是因为喜欢，也有足够好的能力去做。我是想说……从记事起，我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以前从没想过能活多久，也很少琢磨‘死亡’、‘离开’或许会让身边仅有的人难过。”
四年前，他误打误撞进这个世界，他靠系统任务认识了研二、松田他们，他始终庆幸正是系统的存在，才让自己有机会把他们从既定命运里拉出来。
但远藤不一样。
他不存在于剧本任何角落，没有角色光环，不像阳向有系统保护，更不像埃德温行事低调。
他正在做的，是最危险的事——
对抗组织，甚至对抗那不可违逆的世界意识。
世界意识会不会为了修正轨迹，把这个“变量”清除掉？
阳向不敢深想。
此刻，远藤的手掌仍静静贴在他的侧脸，掌心温度透过肌肤传来。阳向抬手轻覆上脸颊那手，能触到属于玉扳指的冰凉，两人的手就这么叠着。
他说：“来到这里，我认识的人比从前多太多了，每一个人我都舍不得。”
“部长，我想你也要好好的。”青年的眸子盛着光，呼吸轻轻打在远藤手心，明明声音很小，却没轻没重地说出这世上最动人的话。
远藤望了他很久，久到仿佛过了半个世纪，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终于有了动作。
男人俯下身，靠近阳向，在青年的目光中，抬起手，然后轻轻拍了下阳向的脸颊，动作干净温和，没有半分轻佻。
“不会有事的。”
“没人能对我怎么样。”那语气像在说一件再确定不过的事。
带着久居高位者的从容持重。
…
远藤一早上给餐厅打电话预约了外送，餐厅老板是他多年的朋友，因此免去了提前三天预约。
他看了眼时间，说：“我叫了餐，留下来吃午饭？”
送餐的侍者穿着笔挺制服，一道道菜报着名字摆上桌：慢煮鲷鱼配柚子醋冻，西京烧银鳕鱼，高汤煮鲍，蒸芦笋，松茸土瓶蒸，越光米海胆饭，红豆羊羹和柚子冰淇淋…
远藤见阳向抿着嘴杵在原地，笑着问：“怎么不动？”
阳向抹了把嘴巴：“是太感动了，眼泪要都多到从嘴巴溢出来了。”
远藤第一下没反应过来，被他逗得没辙，轻拍他后背：“去洗手吃饭。”
平日里只一人居住的屋子，饭桌不大，对面是一坐下就匡吃匡吃开动的青年，只觉温馨，自己因宿夜没睡而恹恹的胃口也莫名好了许多。
“部长。”阳向咬着筷子，这一声喊得含糊不清。
“嗯？”
“你为什么不同意松田哥调职啊，爆处组真的缺人吗？”
远藤看出他后半句是自己的猜测，反问：“松田队长是因为自己适合才申请调职吗？”
阳向认真想了想：“好像不全是。”
“所以，等他想清楚、确认自己适合搜查一课，我自然不会拦着。”远藤夹了块银鳕鱼放进阳向碗里，“他很有天赋，未来成就绝不止于此。”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有的人在排爆领域很杰出，但或许不该局限于此，会有更适合他的天地让他大放光彩；同样，有些人最初或许因别的原因而来，却能在这片土壤里成长到意想不到的高度。”
阳向弯弯眼：“我好像知道你说的都是谁了。”
远藤嘴角勾起弧度：“聪明的孩子。”
“那我呢？” 阳向好奇地追问。
远藤注视着他，透过那琥珀色眼睛能看到自己的倒影，沉吟片刻：“我觉得，除了做医生，你做什么，都会做的很好。”
阳向被夸得有些受不住，耳根悄悄红了。
远藤见他吃差不多，拿出刚储放在冰箱的两份柚子冰淇淋。阳向挖一勺子塞进嘴里，眼都亮起来：“柚子味好浓！”
“是老板按我口味特制的，别的地方可吃不到这样的。”
“部长也喜欢冰淇淋呀？”
“是啊。”
“嘿嘿，我也喜欢。”
“你喜欢什么口味？下次让老板多做些，你带回去。”
“好耶！”
阳向吃得肚皮滚圆，环顾四周，咦了一声，目光落在前厅新挂的画上：“部长挂的画是新收藏吗？上次来没见过呢。”
那是幅充满日式侘寂美的俯视图，长空、远山、落叶与日式院落构成对称素净的画面。
远藤摇摇头：“是我自己画的。”
“部长还会画画？”阳向惊讶地睁大眼睛。
“不过是个爱好。”远藤笑了笑，“觉得这景怎么样？”
阳向凑近看，隐约发现画中有几个小黑点，像是缩微的人影：“这几个小人是谁？”
“画里的主人公。”
“主角这么小啊，他们在做什么呢？”
“我没仔细看。”
“欸？那部长在画什么？”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天，山，树林，房屋，还有猫…… 你不觉得它们很美吗？”
“嗯……是我喜欢的地方。”
“那你喜欢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喜欢呀！感觉，这里下雪一定很好看。”
“这里的雪确实很壮观。”
阳向一直往画上瞥，满是好奇：“猫在哪呀？我没找到。”
“可能躲起来了。”
“啊？”
远藤温声补充：“我还没画完，下次你再来，就能看到他了。”
…
***
远藤佐思开车送阳向回了家。阳向刚拉开家门，正打算给埃德温发邮件。
这家伙前几天突然回了美国，昨天组织端粒数据出的乱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说风声。
邮件才敲了个开头，突然感应到什么，阳向一抬头，视线越过门廊，直直落在院子的石板路上，那辆海军蓝奔驰车还停在树下，他再熟悉不过。
埃德温回来了？
心跳漏了一拍，阳向几乎是跑着进屋，额前卷碎发被风掀得乱糟糟，书包带子从肩上滑下来也顾不上。推开玄关木门时，风铃叮当作响，屋里的身影闻声转了过来。
“埃德温！”他大声喊。
埃德温手里还捏着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正要拨出的通话界面。看见阳向冲进来的瞬间，他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随即他笑着，张开双臂，袖口随着动作滑落。
“小太阳，过来，让我抱一下。”
阳向没等他说完，就用力扑了上去。埃德温早有准备，反手将他牢牢圈在怀里
在这一刻，紧紧拥住了他的太阳。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顽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