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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瞎了 ...

  •   有次江秋暮试着隐藏气息偷偷上山,巧合撞见,窗户里,温天南摔坐在地,眉眼紧闭,脸色苍白,捂着嘴还是吐血不止,血一丝一丝从白净的指缝里渗出来,气若浮丝,随时都要死去的模样……松时晓雨上前喂药,在背后注入修为灵力,他慢慢起身。
      ……
      听说春和长老又私自出去,本来眼睛就不好,结果还碰巧遇到了劣根窝,为了救一个姑娘,乱墨扛下那突袭一击,瞬间化成粉碎。
      他仿佛看见温天南,一个人静静站在那,看着漫天纸木屑,任春风把他长发吹得凌乱而不稳。
      江秋暮再也没有在他身边见到过那把扇子。
      他大概也想到了。

      回去那天,他上集市买了一把白扇,写上“春和”二字便上山送与温天南。
      温天南对着一团乱墨仔细瞧了半天终于发现了两个字。
      “你到底要不要!”
      温天南笑道:“虽说稚嫩,却是一笔一划用心写的。”
      江秋暮直接把扇子丢他身上,“随便写的,爱要不要!”说完便着急跑出去了。
      温天南拿起扇子重新摊开,细细抚摸着字的轮廓,拿在鼻尖轻嗅,一笑。
      江秋暮拿着长剑景明在地上不知道刻画什么。
      抬头就看着花下笑眯眯盯着自己看的温天南。
      景明剑唰一下就扔刺过去了。
      温天南侧身握住长剑,漫不经心把那长剑绕耍了几招,金银色折射的光辉在阳光下耀眼着,向呆呆的江秋暮慢慢走去,收势,递给他。
      .
      江秋暮问温天南能不能做桂花糕。
      温天南拒绝了,他哀求,温天南无奈笑笑,自从眼睛不好就怎么没碰过这个了。
      但小孩要,他只好试着去做,他自己试了一块,要么生的发硬,要么蒸过头太软,他好不容易做出大概是正常的,尝了下,有些微甜的味道。
      江秋暮闷着头,吃了甜的发腻的桂花糕……

      他不喜欢冷,他喜欢热。
      喜欢在暖和的春天看瘟神一个人的时候。

      那时候的瘟神会穿一件薄薄的黑竹衫衣,喝茶,白色里衣领口微敞,黑色眼眸轻轻扇垂而下,修长白净的手上端着一杯小巧无比的茶杯,嘴角噙着一分笑意,似乎茶里有最相见的人,但目光又似乎不在茶,窗外的盛放的玉兰非得伸出枝丫来,似乎已经挑起了一丝细细的乌发。
      干净,没有一丝装饰,甚至没有看你,只是乌发顺势垂下,配上万年不改的笑意,就让人想也不能想,望也不能望。
      他真想有个条件,可以逼迫他,什么都行,他没那些大义情怀,天下在他面前都被杀光也无所谓,他只是想看看,这个人,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能做到什么地步,会被屈辱吗,会反抗吗,还是说,会生气?会哭吗?
      这个人太难了。
      他看不懂他眼里笑意的真假。
      也不懂他的养忧为患,对敌人示好……

      得知自己做的糕点把江秋暮难吃哭了,温天南下定决心要做出好的,交给松时晓雨试。
      这么来来回回——
      松时道:“师父,我胖了。”
      晓雨道:“师父,我很饱。”
      温天南其实还拿上官墨泽来试,但是,上官墨泽好像并没有吃过多少次,总说,这个尚可,那个不错,这那都好。
      温天南:“……”
      紫玥也是没怎么吃过,也不喜欢吃东西……
      没人了,真没人了。

      最后还是得松时晓雨。

      好在终于试出来了。
      温天南记着配方,再做了一遍。
      松时道:“江师弟要是说难吃。”
      晓雨道:“就是桂花糕吃腻了。”
      临时过来送草药的上官墨泽被催促着匆忙吃了一块,沉默了。
      “如何?”
      “……师父怎么去买了?”
      温天南开扇掩笑。
      似乎很想动,但是不知道怎么动才好。
      转身,抬手去摇了摇玉兰树枝丫。

      江秋暮再来的时候,温天南正在锁院门,见他来了,从怀里给了好几袋桂花糕,这是他用剩下所有的干桂花做出来的——当然,得除去损失的一大半。
      温天南笑笑,“这些收着,以后慢慢吃。”
      “我要是不来你就走了是吗。”
      “嗯,我会让松时晓雨送给你,不过刚好,明烛来了。”
      江秋暮闷着头,“你又去哪?”
      每次都不说,每次都受伤。
      “一个没有活人的地方。”
      “不能带我吗。”
      “不能。”
      “别人知道吗?”
      “历代春神。”

      江秋暮顿了会,眼眶被冷风微红,“我是不是也该离你远些。”

      温天南犹豫片刻,点了下头,“现在远一些好。”

      “头发该剪剪,有些挡眼了。”温天南撩开江秋暮额前碎发,指腹捻了捻,顺到耳朵。
      桃花眼极其温和,声音也很轻,“明烛,这些时别来找我了。”
      江秋暮哦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下山了。

      就那一次了。

      后来,那双眼睛彻底瞎了。

      今年春天祭祀力度不够,听说秋天会再来一次。

      春神一般不选身边人作下一任春神接班人,免得为人所知,但是春神之前的秘密说不定被几个亲传弟子知晓一二。

      “明烛,你以后少来。不久后就是下一位春神继位,我现在被人盯得紧。”
      “瞎了也有瞎了的好处,现在上官、紫玥还松时晓雨他们四个完全能帮我处理事务了,后面还有别的青衣,感觉他们在我没用了后,进步都非常之大。”
      “明烛,我有更多时间修炼和做糕点了,以后还能多出去走走。”

      江秋暮忍住哽咽,平静道:“你不是虚弱吗,你心魔怎么不出来帮你了。”
      “他?”温天南笑笑,“他觉得我身体有些差,不想出来丢脸。”
      温天南:“不过,那些事情暂且交由松时晓雨他们,我也要好好闭关修炼些了,明烛,你也……”
      江秋暮:“是因为我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祭祀时自己突然晕了过去,临时有些意外,所以那次没有特别好。
      “不是,是我,是我神力不够了……”温天南扶额,“不过没事,再来一次就好,不过得好好闭关修炼一下了。”

      江秋暮咬唇。
      温天南轻轻拉住江秋暮胳膊,又轻轻握住江秋暮的手腕,按着,“明烛,那天身体不舒服吗?”

      江秋暮沉默着,抽出手。
      之前祭祀江秋暮就觉得身体里面有些难受……
      他大概猜到了,是自己劣骨在那,又离祭祀这么近,难免……
      果然,劣根就是劣根,天生的,治不好的。
      浪费再多的好东西都治不好。
      他用内力临时封住了穴道。

      江秋暮道:“我第一次参加那么高强度训练,加上那几天比较紧张,怕搞砸了,没睡好,有些体力不支。结果还是搞砸了。”
      温天南微微皱眉,“这不怪你,要记得好好休息。”
      “我下次就不当了。”
      “也好,安全些。”

      .

      春去秋来。
      江秋暮过去时,他看到搬到青山的温天南都有心情下厨。
      他还不想那么直接过去,结果被松时晓雨发现了。
      也对,瞎子的身边人又不是瞎子。

      松时道:“终于舍得来了。”
      晓雨道:“我们师父想你。”

      就这样一路被看押似地走过去,虽说不是落木千山,但没有特别陌生,一样的屋子,一样的人。听说原先的屋子已经被改成了一个药房,供各弟子熬药用。
      江秋暮停在古桃树下。
      秋天了,桃叶稀稀落落,映照着眼前忙活的人。

      “松时晓雨,去忙别的事吧,我这不需要你们看着。”

      听他们说,屋子还是原来的屋子,不过瘟神说是少了些东西,不能久留,暂且只是来青山避避风头,后面还是要回落木千山的。

      松时道:“明烛~”
      晓雨道:“景明。”
      江秋暮:“……”
      温天南也沉默片刻,被烟火呛到了,在厨房那兜兜转转,随后就让他帮忙打下手。
      江秋暮回头:“……”
      松时晓雨已经离开了。

      温天南笑了,“帮我数数,这有几片桃花。”
      温天南:“每块糕点放一片。”
      江秋暮不耐烦道:“数这个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我跟你数白头发。”
      江秋暮:“才半年不见,你就有白头发了。”
      温天南:“这是真的。”
      江秋暮:“……”
      雾气升腾中,温天南笑了笑,把火调小了些,“才半年不见,明烛的修为就如此充沛了。”
      江秋暮起身过去,随意分了一簇头发,轻轻握起,“听着,我给你数。”
      江秋暮:“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五根,六根,十根,一百根,一千根,一万根。完了,你老死了。”
      温天南笑笑不语。

      过了会,中午的日光把人晒得暖洋洋的,温天南靠在藤椅上,慢慢摇晃着睡着了。
      江秋暮趴桌上,手里握着一小玉瓶,静静看着对面的人。
      听松时晓雨说,现在他要睡很久,不能打扰,万一他不表现很难受或者完全没动静就喂这个药。
      总之,只要人还活着,喂两滴这个药就能续着。

      “那如果,喂了这个药,他还是很难受,或者还是不动呢。”

      松时晓雨都没有说话了。
      他知道他明知故问。
      他只是看见了,从指缝中不断涌出的血,和再也没有血色的脸庞……

      ……

      江秋暮微微惊醒,看过去,木椅上的手指果然蜷缩了些,江秋暮过去用手背轻轻碰了下,是凉的,蹙眉。
      他去屋子里找了一条手感不错白色毛毯,轻轻披上去。
      那人呼吸渐渐又平静了,与白毛毯上的纤长绒毛极衬,一动不动,眉睫安静倾泻,唇色淡红。

      手指轻轻滑过苍白的脸庞,俯身。

      落日时分,温天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来了,桃花眼轻而温和地看着他烧炉子的方向,不过没有什么神韵。
      一个小炉子冒着火光,给屋子带来一些亮光。
      温天南摸索着,拿起身上的毯子,折好,起身,放回木椅,理了理衣衫,到桌前,坐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倒了一杯茶水,慢悠悠喝着。
      样子还算熟练,没有过多磕绊。
      可能是比较渴,就这样慢悠悠喝了三杯。
      “……”

      江秋暮在外多时,对动静感知比较敏感,在温天南醒来不久就惊醒了。
      他本来想等那个瞎子发现,但再次发现这人实在太过迟钝,不舍得开天眼、不舍得动用任何修为,就跟个真正的瞎子一样避开外界一切,他又决定看看这个人一个人的时候会干嘛,但这个人太安静了,脸上安静,手上安静,周围的虫叫声都比屋子里声音大。

      这个人死的跟画一样,这个屋子死的跟画一样。

      “你,睡了一下午了。”江秋暮说着,嗓音带着睡醒不久的暗哑。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可能说些什么代表他还在这个屋子里,给这个寂静的地方添点声音。他还想说些什么,但也没说,静静看着眼前的人、景,也像画一样飘渺。

      “这么久。”温天南揉了揉额头,“明烛,你守了这么久,吃东西没?”

      “嗯。”江秋暮拿起盘子中包在纸里糖葫芦,拿出来。之前放在怀里有些久,化了些,扯的时候滋啦几声。

      他起身,轻轻举到温天南眼前,晃了晃,“吃了一串糖葫芦,还剩一串,你要尝尝吗。”

      “可以啊……唔?”
      刚答应,一个黏糊糊的冷东西就凑上去了。

      “咬啊。咬多了。松一些,对,咬出来。乖。”江秋暮语气平静,嘴角勾笑,反正瞎子肯定看不出来。
      “……”
      温天南微微垂眸,抬袖掩嘴。
      江秋暮冷呵一声,自己咬下一个,咕哝道:“吃个东西那么矫情。”
      江秋暮很快吃完一个,轻轻把籽吐盘子里,那个人果然还在吃。
      慢死了。

      江秋暮眼睛微转了半圈,又居高临下看着温天南,语气极其平静道:“吐地上还是吐我手上。”

      温天南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耳朵红了,可能是睡觉睡红的,那一片极其红润,江秋暮欣赏一般看了许久,没问。
      温天南小声:“……你吐哪?”
      江秋暮一边看着他,一边极其平静把盘子又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手上。”

      温天南起身,暗秋色眸子因为惊讶睁大了些,不过很快就适应了。
      他微微屏息,静静盯着眼前这个瞎子。眼睛微微眯起,视线缓缓下移。
      一个瞎子。

      “明烛你笑什么。”
      “你眼睛瞎了。我没笑。”
      “我听见了,快告诉我,笑什么。”
      “看,有个弟子御剑掉下来了。在落木千山上的掉下来就算了,青山他也能掉,也真是够笨的。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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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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