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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喂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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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云锦自幼体弱,比之三年前,除了身量高些,也没长什么肉,如今蜷缩在被褥之中,只有小小的一团,要不仔细看,根本瞧不见人。
小脸皱着,似乎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雪白的额头上面布满细汗。
月西楼坐在盛云锦的身边,神情极其复杂,他将老太医的晚香膏拿出来,让他窝在自己的胸膛上,又从被褥里捞出盛云锦的手腕。
仔细地给他上药,还有额头上的,也得上。
许是动作重了,盛云锦哼唧一声,
月西楼轻哼一声,皱着眉道:“这点疼都受不住,娇气包。”
像是读懂了月西楼的不满,盛云锦在月西楼地怀里蹭了蹭,眉头皱的更紧了。
“别蹭,真以为自己是猫啊。”话是如此,却没有半点阻止的迹象,手下的动作越来越轻。
“老子都没找你算账呢,你还皱起眉头了。”月西楼伸手,抚平盛云锦紧锁的额头,却发现不知何时,盛云锦浑身滚烫。
月西楼连忙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盛云锦的额头,确实比自己身上烫。
这让月西楼想起来,方才盛云锦进殿时,只穿着单薄地亵衣,赤脚走在绒毯。
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这样搞,只要铺上毯子,就绝对不会穿鞋,这都是什么时候养出来的破习惯。
“盛云锦,你这就是报应!”
流光端着药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眼神满满的冷意,恨不得把她家金尊玉贵的陛下抢回来,但碍于盛云锦提前叮嘱过,无论今夜发生什么,除非威胁到盛云锦的生命,其他的一律不要自己插手。
可流光心里又不舒服,他们家陛下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流光:“王爷这是做什么?”
月西楼看了流光一眼,冷笑道:“你倒是忠心,陛下发烧了,去把太医叫回来,给陛下看看。”
流光看了看盛云锦,没动。
月西楼不耐烦地催促道:“本王又不会吃了他,快去。”
流光这才将药放下,去偏殿喊人了。
老太医匆忙跑来,给盛云锦看了看,然后道:“王爷稍安勿躁,陛下这些年来经常这样,昏迷后就会起烧,所以药里提前加了退烧的方子,王爷把药喂给陛下就好了。”
药还滚烫,先不急着喝。
月西楼淡淡地看着老太医,精准地抓住字眼:“什么叫做经常昏迷?”
老太医一噎,不吭声了。
月西楼:“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医只好讪笑着转移话题:“王爷,下官这身体实在不舒服,就下去歇息了,请容,下官告退。”
说完,老太医就一溜烟地跑了。
一边的流光面无表情,显然不愿多说。
月西楼道:“你是他的贴身女官,他是个什么情况,你应该知道,他身体是怎么回事?”
明明三年前,盛云锦顶多体弱,怎么当上皇帝后,反而身体越来越差?
流光垂眸道:“刘家一日不除,陛下便一日难得心安,皇权旁落,虎狼在侧,陛下怎敢不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可陛下这病,最忌讳劳神伤身。”
月西楼:“本王知道了,下去吧。“
流光:“是。”
月西楼看着面色酡红的人,半晌说不出话来,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咬牙切齿道:“盛云锦,皇位就对你这么重要吗?不惜让你泯灭人性,屠遍整个皇宫,连你的亲哥哥都不放过,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以前的盛云锦多么干净,像是一捧雪。
月西楼至今还记得初见盛云锦时。
正是三月,春寒料峭之时,他初来京都城不久。
那天他记得清楚,明明已是初春,却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
月西楼和自己狐朋狗友途径长公主府,迎着细雪,老远就看公主府门口有一棵百年老桃树。
满树芳菲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雪,变得萎靡不振,唯有桃树的最顶端,有一枝桃花如云霞一般娇艳,凌着风雪,不仅没有任何颓靡之色,反而因为独树一帜,越发的漂亮。
一群人就开始打赌,谁能摘下那朵桃花,谁就是京都城第一小霸王,大家都得请他喝酒。
一群少年满是冲劲,一一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最后只剩下月西楼。
月西楼脸上是毫不遮掩地兴奋,还有得意:“你们不行啊,还得小爷我给你们露一手。”
当着众人的面,月西楼一跃而起,踩在那柔软的枝干下,几番借力,来到桃树的最高点,靴子踩在手指粗细桃花枝上,伸手抓住了那枝最漂亮的桃花。
就在他志得意满地想要扭头,向同伴炫耀时,一道清润动听的话语被风雪吹来:“你在干什么?”
他们做这事本就是偷鸡摸狗,这道声音,把月西楼吓得不轻,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栽进长公主家的院子里。
月西楼直接摔个狗啃屎,不过幸好地上白雪厚,他又皮糙肉厚,一下就爬起来。
只见他一边扒拉头上的雪,一边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谁啊,这么没眼色……”
“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
一块手帕被递到月西楼的面前。
月西楼有些错愕地仰头看去,只见漫天细雪,桃花瓣纷纷落下,穿着雪白狐裘的少年打着一把油纸伞,弯腰瞧着他。
温柔多情的桃花眼比月西楼手里的桃花还要好看,他的声音比枝头吟唱的黄鹂声音还要好听。
一阵风吹过,少年绣着银色暗纹的袍袖翻飞着。
月西楼的心脏怦然加快,脸颊浮上一抹红晕,就连声音都温柔不少,他接过少年的帕子,胡乱在自己的身上擦了擦。
“谢谢啊。”
少年轻笑出声,眼尾那颗红痣像是要烧起来。
“你怎么傻乎乎的,来,我给你擦。”少年拿过帕子,踮起脚尖,笑着帮他拂去头上的风雪。
少年身上有淡淡的清香,干净中带着点微微苦味,明明不是月西楼喜欢的味道,可他却觉得比之前闻过的熏香都好闻。
“好了。”
月西楼耳垂红的滴血,脸颊烧的火热,看着少年含笑的眼睛,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忽然,他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有一枝桃花,于是红着脸道:“谢谢你把我拂雪,这个送给你。”
少年接过桃花,认真地说:“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桃花了,我会把它好好养起来的,谢谢你。”
月西楼胡乱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墙头那边同伴的呼喊声,这边还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有人往这边来了。
顾不得和少年告别,月西楼轻轻一跃,干净利索地爬墙走了。
月西楼回到家后,却总是惦记着那棵百年老桃树,还有树下那个矜贵漂亮的少年,后来他又去了几回,却再也没见过那个如猫咪一样的少年了。
少年如玉又如雪,一眼惊鸿难忘。
可是如今呢,一切都变了。
幼时的情谊,比不上京都城的荣华富贵,到底是迷了眼。
盛云锦。
就算你做的这一切,是为了皇位,那你为什么不肯照顾好自己呢?
便是呕心沥血地除掉刘家,真正坐稳皇位,却拖得身体残破不堪,又有什么用?
“盛云锦,你就是活该,我就应该直接掐死你。”
省的天天遭这些罪,还总是在自己面前晃悠,做一些让自己气的睡不着的混蛋事。
“不是要选妃吗,我倒是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能看上你,谁要是喜欢上你,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盛云锦骂骂咧咧地说着,也不怕盛云锦听见,反正这病猫病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而且就算听见了那又如何?
“咳咳——”
恰在这时,盛云锦从月西楼怀里猛地惊醒,伏在床边,剧烈地咳嗽起来。
单薄的身体颤抖着,鼻子眼睛浮上一层淡淡的红,睫毛簌簌,如同蝴蝶的翅膀,眼泪濡湿眼尾红痣,好生可怜。
月西楼一惊,连忙扶好盛云锦的腰,又将被子微微掀开一些,手掌在他的后背轻轻拍着,帮他顺气。
“慢一些,慢一些咳嗽。”
又咳了几声,盛云锦终于停下来,迷迷糊糊地躺回月西楼的怀里。
恰好这时药也凉了,能入口了。
于是月西楼颠了颠怀里的人,低声道:“既然醒了,就起来把药喝了再睡。”
怀里人睫毛颤抖,眉头又皱起来,然后掩耳盗铃地将自己的脑袋往月西楼的怀里蹭,钻进他的衣服里,许是害怕被发现,还拽着月西楼的袖子,挡住自己的脑袋。
月西楼:“……”真不知该该夸他聪明,还是笨呢。
月西楼掀开袖子:“起来喝药。”
盛云锦捂住自己的耳朵,声音软绵绵地,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月西楼疑惑,低头附耳,就听见盛云锦说:“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月西楼:“……”
月西楼失笑,喝药时喜欢闹脾气这毛病到是一点改掉,眼看着都烧成小火炉了,月西楼自然不会由着盛云锦的性子,将人从怀里挖出来,捧着他的下巴,捏住那软乎的脸颊。
“把药喝了再睡。”
“不要。”盛云锦用雾蒙蒙的眼睛看着月西楼,摇着脑袋,却逃不出月西楼的手掌心,反倒像是在蹭月西楼的手心,声音又娇又软,还带着点委屈,“苦……不喝药,我不要喝……”
平时凶的厉害,说两句就龇牙咧嘴,如今倒真像是一只猫。
月西楼劝着:“乖,不苦,是甜的。”
盛云锦眨了眨眼睛,歪头看他:“真的吗?”
月西楼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哄他说:“嗯,甜的,不信你尝尝。”
盛云锦试探性地趴到碗边,吸了吸鼻子,想要闻。
月西楼一惊,眼疾手快地捏住小猫的鼻子。
还怪聪明的,没有直接喝。
“唔——”小猫眼圈都红了,艳红的唇张开,大口呼吸着,用手扒拉着月西楼的手,“不抓,我的鼻子,难受……”
月西楼笑意越来越深,把药送到小猫唇边:“乖,把药喝了,我就松开,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