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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看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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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回来时,盛云锦正坐在寝殿里弹琴。
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悦耳琴音流淌在溶溶月色里,盛云锦一袭雪白的衣袍铺散开来,未曾束冠,一头如丝绸的长发,披在他的肩膀上。眉眼低垂,睫毛轻颤,少了点不容置疑的威严,多了缥缈的仙气。
流光有刹那的恍惚,仿佛又看见了从前的盛云锦,那位被人称为“谪仙人”的灵王殿下。
可不知何时,这位谪仙人,消失不见了。
全都是因为刘家。
流光有些难受。
“怎么了?”
流光回神:“没什么。”
盛云锦看出来了流光不安,安抚道:”别怕。”
流光点头,然后道:“陛下,已经办妥了。”
恰在此时,影卫悄无声息来到盛云锦的面前,跪下来:“陛下,徐平死了。”
盛云锦随之唇角勾起,眼尾的红痣似乎活起来,像是雪中的红梅,将这副清冷的好模样衬得冷艳绝代。
“怎么死的?”
影卫道:“被北辰王活剐了。”
徐府上下,一片鬼哭狼嚎,院子里的刑架上捆着个人,脑袋孤零零地被人用剑定在架子上,面目狰狞,死不瞑目,脖子以下血肉已经没有,只剩空荡的白骨架子,脚底下落着无数片鲜红的血肉,青石板砖被血染红。
一边观刑的徐府家眷被吓得尖叫痛苦,有甚者直接晕过去。
除了亲卫,所有人都恐惧地看着月西楼。
而月西楼只是将徐平的认罪书慢条斯理地折好。
长酒眼中寒光乍现,低声问:“剩下的人怎么办?”
月西楼冷冷扫过众人:“关起来,等候发落,让人仔细点,别有什么漏网之鱼。”
长酒:”是。”
月西楼将认罪书塞进怀里,提起那把血淋淋的尚方宝剑:“去顾家。”
夜已经深了。
徐平被杀的消息还没传开,顾林羽如今还在床上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
月西楼登门造访,小厮惊慌失措地过来禀报,甚至还挨了一脚。
“老爷,出事了!”
顾林羽骂骂咧咧地从床上醒来,怒吼:“大半夜的能出什么事情,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小厮哭嚎着:“北辰王……北辰王来了,他还将咱们府围了,马上就要闯进来了!”
顾林羽不耐烦道:“他不是去查章府,管我们什么事,大半夜地过来找事?”
小厮哆嗦着道:“北辰王似乎不是从章府来的,看方向,好像是徐家。奴才看着呢,他手里拿着剑,身上全是血,好像才杀过人。老爷,这可怎么办啊?他不会是来杀我们的吧!”
顾林羽心里一突,腿脚一软,瘫倒在床上,他脸色惨白,久久不能回神。
小厮:“老爷?”
顾林羽猛地抓住小厮,大吼:“你说他是从哪里来的?”
小厮:“徐……徐府。”
顾林羽:“完了,全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肯定知道了,知道了自己做的事情。
别人不知道,顾林羽当年作为青州刺史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徐平杀了先帝的人,拖慢运粮速度,而自己故意拖延军机,致使援军晚到,老王爷战死。
月西楼这个杀神,一定会杀了自己的。
“快,快给我备马车,我要去相府,我要见丞相!”只有丞相才能保住他的性命,他得去见丞相。
顾林羽衣服都顾不得穿了,披头散发地就往外面跑,结果一打开门,就和等候已久的月西楼对上了。
不知站了多久,月西楼的发丝上落下一层白霜,华丽的衣袍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森寒的光,手里的长剑在地上拖着,上面还挂着肉沫,血滴顺着他的衣角往下滴着。
滴答,滴答……
“顾大人这是打算往那里去啊?”月西楼问。
顾林羽强装镇定,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王爷,您不是查案去了吗,怎么深夜来访……”
月西楼不答,只问:“青州援军为何迟来?”
顾林羽:“什么迟来,我听不懂……啊!”
月西楼提刀狠狠一劈,顾林羽手臂落地,血水喷溅,伴随着的那惨绝人寰的惨叫声,他捂着肩膀:“啊啊啊啊——”
月西楼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质问:“青州援军为何迟来?!”
死亡的恐惧压过所有,被吓得面色惨白的顾林羽只觉得身体没了知觉,身下屎尿横流,哀求着:
“我真不是故意晚去的,我也是不得已啊,是丞相,是丞相要我这样做的。他想要把控朝政,想要控制皇帝,可是你们月家忠心耿耿,不肯为刘家所用,于是他们就想了这个损招。”
“王爷,我是被逼无奈的,奉命而行的,你饶了我吧,我愿意帮您,我给您当人证,我帮您扳倒刘家,只求您饶我一命啊。”
只可惜月西楼不稀罕,刘家他迟早会将其连根拔起,而眼前这人今日也必须死。
他要拿徐平和顾林羽的人头,祭奠他的父亲,祭奠那些枉死的英灵。
“王爷,求您了,饶了我吧。”
月西楼唇角勾起一抹嗜血残忍的微笑,他道:“可惜了,本王如今只想要你的命。”
前半夜徐府灯火通明,后半夜顾家亮如白昼。
一个千刀万剐,一个被捅成马蜂窝。
等哀嚎声停下,几乎被戳成肉泥的顾林羽,血肉模糊地躺在那里,已经没了人形。
月西楼这才双眼麻木地走出顾府,往自己的府邸里去。
他在府邸里为父亲设了牌位,现在真相大白,他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
……
盛云锦正支着下巴小憩。
他一夜未眠,如今乏累的厉害。
流光将大氅披在盛云锦的肩膀上,即使殿里火龙烧着,她还是害怕盛云锦又生病了。
盛云锦的身体实在太差了,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会要了他半条命。
“怎么样了?”盛云锦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于是眯着眼睛将自己缩在雪白的狐裘里,窝成一团,困得脑袋一点一点地。
流光轻声道:“顾林羽也死了。”
意料之中。
盛云锦打了个哈欠:“刘家那边怎么样?”
流光:“说来也奇怪,相府那边竟然毫无动静,刘相称病不出。倒是那些徐家顾家,和他们一些旁支闹腾得厉害,将此事告到京兆伊那边,如今整个京都城都在说北辰王滥用私刑,谋害朝廷命官。”
盛云锦颔首,漫不经心道:“闹着吧,闹得越大越好,等真到一发不可收拾时,这场戏才真的好看。”
盛云锦就是让这件事情闹大,现在有多少人说月西楼嚣张跋扈,是非不分,等马上真相解开,那些百姓就有多愧疚,多难受。
还有为徐家顾家申冤的人,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有多少。
不妨在蹦哒的欢一点吧,掺和进来的人再多一点吧,只有这样,秋后算账时,才能一网打尽。
想必刘家也是看透了盛云锦的心思,所以选择壮士断腕,置身事外。
毕竟这可是通敌叛国的罪名。
盛云锦浅浅一笑,心情越发愉悦。
“他呢?”
流光一愣,没料到盛云锦竟然会问月西楼,回道:“听说从顾府出来后,就回了王府闭门不出。再多的就打探不到了,如今的北城王府,围得像是铁桶一样。”
盛云锦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眼神有些黯淡,似乎在思考什么。
过了好一会,流光听见盛云锦道:“嗯,我知道了。”
如此过了三天。
关于月西楼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不仅没有缓和,反而越发的过分,昔日里满门荣光的北城王府,如今百姓不仅避而远之,还往门口丢臭鸡蛋。
月西楼做事向来嚣张跋扈,要是以前有人这样干,早就被打出去了。
可是现在的王府,毫无动静。
就连盛云锦也不由得思考,月西楼莫非真的出事了?
晚些时候,长酒进宫了。
长酒告诉他:
自从报完仇后,月西楼就回了王府,一句话没说,就将自己关在祠堂里,任何人都不见。
月西楼情绪实在不对,其他人又不明所以,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众人急得不行。最后长酒忍不住擅自闯入,想要查看情况,也被月西楼赶出来。
王府的人都拿月西楼没有办法,唯一能管住月西楼的老王妃还在北疆,长酒只好进宫来了,想要请盛云锦去看看月西楼。
“陛下,总归我家爷是为您办事,才变成这样,还请您看在我家爷也算尽心的份上,看一看他吧。”
盛云锦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挥手让长酒离开。
他和月西楼有杀身之仇,他不该去的。
流光端着热茶过来:“陛下,您要去吗?”
盛云锦:“不该去的。”
是不该,不是不想。
流光道:“大夫说让您,不可忧思,别勉强自己,顺心而为。”
盛云锦睫毛轻颤,他推开窗户,看着乌云密布的天,有些失神:“要下雨了,流光。”
流光温声道:“那奴婢让人将伞带上。”
盛云锦点头:“好。”
若是不去,怕又要心烦意乱。
盛云锦并不是一个折磨自己的人,既然想去,便去看看吧。
他最厌恶雷雨夜了。
希望能在落雨前赶到北辰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