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分之五》鱼鱼狗

3、第3章 摸不清吃不准畏畏缩缩

　　接上话，Pine已经在你的对话框里美晕了半个小时了，就在你手足无措，遍地打滚，举着手机像小狗一样躺地上举着玩具一样，心一横，说不定狠心的女人能获得爱情呢？

　　开玩笑，怎么可能。一个“我草”就发出去了。

　　其实这两个字，并非意外，你斟酌了非常之久，让我来给你分析分析，你是怎么想的。

　　第一，这是你们第一次聊天，不能显得你们很是熟络，没头没尾地就随随便便轻轻松松能够聊起来。所以自然地回复她的消息必不可能，一定要有一个表现出你十分意外的表达。

　　第二，通过她的文字可以感受到，她已经在表达一种激动的情绪了，如何既体现你的意外，又能够承接她的情绪呢？当然是用更加激动的表达予以回复啦！

　　第三，不要忘记你在公司的人设，人畜无害人畜无害，你不能尖酸刻薄，你不是一个mean girl，你是个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偶尔还会疯疯癫癫的什么也不清楚状况的小女孩呀！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在这个你暗恋了一年的对象主动给你发的第一条消息的这一秒，你的狗嘴里又能够吐出什么象牙呢？

　　你本可以吟诗一首，赞美几句，表示好奇，体现关心。举个例子：

　　“哇！这不就是风吹草低见牛羊吗！”

　　“天呐好美，你这是去哪儿玩啦？”

　　“天气也太好了吧？会不会冷啊，草原上风是不是很大？”

　　不对，统统不对，千言万语的措辞，在你已经沉默了半个小时之后，远不如“我草”二字来得坦诚，且有用。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粗俗就粗俗，没文化就没文化，当了一年牛马还穿不烂身上的长衫吗？再高的学府毕业也得打王者，也得追着队友吗，也得吃草拉磨。攥着手机狠狠盯着屏幕，心一横决定不撤回，你要乘胜追击。

　　回复就是一种胜利。这是一种高姿态的胜利，表示你已阅，表示你很满意，表示你很有兴趣继续深入了解对方发起的这个谈话内容。赢了，发出“我草”你就已经赢了。

　　已经迈出这最重要的一步，此刻亟需继续发言，“我草”是表达惊喜的开始，那如果只有“我草”的话，礼貌就不是很多了。因此在转瞬之间，你必须再打下一句不超过两行的话。同时用更加文明的方式表达你的惊讶，粗俗点到为止，粗俗而不冒犯，粗俗为文雅铺垫，粗俗是内涵的前奏。停，你总是这样沉迷于自己的幻想当中，快想想下一句要说什么吧。

　　“太美了吧！你去哪儿玩啦？”也就是说，用一个“我草”开头，其他一切都好说。

　　好，你的水平也就这样了，真诚是你的必杀技，在不清楚对面的目的之前，不太适宜施展什么花招。用最诚挚的赞美和最真实的提问，既表达了你的肯定，同时也给对方留出回答的空间。看，聊天就这么被你盘活了！捧着手机嘻嘻嘻的你，开启了漫长的等待回复的一天。

　　“我去新疆啦！心心念念的大草原也算是给我看上了”

　　完了，她秒回。

　　你用尽招数抵不过一个秒回，思索半天，原来Pine只不过是当做寻常聊天，说不定是群发？说不定是撒网？说不定是发错人，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对不对。你又是兴奋又是失望，好像在打一场emotion的羽毛球赛，大起大落，情绪就在瞬杀的分秒之间。你转念一想，已经陷入绝望。你大概是太久没交什么新朋友了，这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同性之间的生活分享，毫无稀奇、毫不特殊，当然同时，大失所望。

　　平静地、不动声色地、日常地回复她，就是你最大的礼貌。不谄不媚、不动声色、心平气和、装作侄女。时而热情，时而冷淡，对话之中透露出“嗯还不错”的态度，三分羡慕、三分嫉妒、三分热情、剩下九十一分都在装作不是很所谓。

　　聊得太克制了，好像社交软件上的ai，清清楚楚守着那条界限那些条规，每一句话又近乎完美回答，但是一看就是人机。

　　越是想装，越不像人。

　　你怕太热情吓走人家，你又怕太冷漠人家直接转头就走，你还怕万一被看透你心思不纯你另有所图，你更怕人家刚认识你就开始讨厌你。苍天啊，这块炭越烧越旺，你越想把它攥在手里。烧得你神志不清、烫得你龇牙咧嘴，你的大脑却告诉你，这也太他妈爽了！

　　于是你开始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日常分享。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另一个好处就是慢是慢了点，并不意味着你没有往前走。一切进展得十分顺利，顺利到你已经开始斗胆看到消息之后，已经想好要回复什么的情况下，还要故意晾她一晾，故意拖延一点时间，并利用这点时间编造一个你刚刚没有恢复的借口。得幸亏你胸无大志，不然十年后的你回头看这段经历，甚至都谈不上是一段感情的你，可能会立刻活活掐死自己。无所事事的一日复一日，你的每一段神经突出只为了这个女人。

　　Pine是个e人没跑了。相较于你的九成附和和畏畏缩缩，她倒是十分大方的分享着新疆的风景。马路上路过一只散步的牛也要拍给你。当然这个“也要”纯属是你的臆想。究竟有多少个人能收到Pine的这只牛你无从得知。中午吃的饭，晚上吃的饭，一天一共就三顿饭，有两顿都发给你了。这，这，这可不得了。什么同事会发一天中的两顿饭给你看？你又吃不到，也没说要跟你吃，也没问你想不想吃，互动性质为0。

　　等等，你摸了摸胸口，又有点碎掉了。Pine姐不会是在做什么社会实验吧？把日常照片随机发给十个人，测试十个人的不同反应，收集数据信息……她到底想干什么？她到底在想什么？你把看到她晚饭之后的笑容焊在了你的脸上，不动了。笑不下去，又收不起来。

　　那是一种窥探到她生活的一角的巨大的覆灭的幸福感从你头上盖下来，导致你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摆出笑容的阵型。同时，你很清楚你对她十分着迷，你对她的所有一切都是一团迷雾，又是兴奋又是刺激，伴随而来的就是一阵失控的虚无感。你什么也不是，你什么也没有。她的日常就好像宇宙一场随机的爆炸，只不过是突然炸到你身上罢了，明天她就去炸别人。这玩意儿你研究不明白，然而越随机，就越兴奋。幸亏你兜里没几个钱，不然现在就在缅甸的公司里打工了。

　　你在赌，赌一场没有庄家没有赢家甚至都没有牌没有筹码的局。

　　都说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这不是扯吗，你没兵也没马，只有她一天里吃的那两顿饭。

　　发完疯又得继续想，你得回她什么。

　　说你想吃吧，那必不可能，又不是你家楼下的烧烤摊，拖鞋一穿就能下楼吃。说让她带点给你吧，也没那么熟，你是什么东西，你带给她过什么东西吗你就要求人家。问吃的什么菜吧，怎么你是要下厨试试吗，就用你那一个雪平锅和一根汤勺。只夸色香味俱全吧，就掐死了她接着往下说的余地。况且对i人来说，吃饭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你非必要都不会想和别人一起吃饭。

　　思来想去，你开始在心中抱怨起Pine，还不如发一头牛。牛好，牛多好，牛不说话，牛只吃草，你巴不得自己变成那只牛。但一想到Pine可能会拍你，那还是算了。所以到底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