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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被遗忘的天堂 ...

  •   笔尖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里,总混着点别的动静——布料摩擦的窸窣,或者书页翻动的轻响。他不用回头也知道,伊瑟克正坐在沙发上,捧着本从贪婪环淘来的《地狱植物图鉴》,目光却越过书页,落在他握笔的手上。

      “看够了?”艾德里安头也不抬,“再看,我就把你这双眼睛挖出来,泡在‘守时者的眼球’罐子里当装饰。”

      沙发那边安静了两秒,传来一声极轻的“嗯”。不是反驳,更像种默认的应答,尾音里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这是伊瑟克能正常说话后的第三周,他依旧惜字如金,却比之前那副只会喘气的样子鲜活多了——至少会用单音节词回应嘲讽了。

      艾德里安的笔尖顿了顿,嘴角没忍住往上翘了半分,又被他强行压下去。他把签好的契约推到桌对面,看着那个哭哭啼啼的女恶魔千恩万谢地跑掉,才转身往厨房走。刚迈开腿,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不用回头也知道,伊瑟克跟上来了。

      这是近一个月来的常态。伊瑟克像只被驯化的大型猫科动物,走路悄无声息,却总跟在他身后三米内的地方。

      “你属影子的?”艾德里安打开冰箱,里面躺着半块克里斯汀昨天顺来的人类牛排,据说来自暴食环的顶级牧场,“再跟着,就把你扔去色欲环的妓院当门童。”

      伊瑟克站在厨房门口,银白的头发垂在额前,遮住半只雾蒙蒙的灰白色眼睛。他身上的衬衫有点不合身,贴在身上能看出宽肩窄腰的轮廓——褪去天使光环后,倒像个误入地狱的苍白贵族。听见“妓院”两个字,他的眉峰几不可查地蹙了下,往前走了半步,离艾德里安又近了些。

      “操。”艾德里安低骂一声,把牛排扔在案板上。刀刃落下时,余光瞥见伊瑟克正盯着他握刀的手,雾蒙蒙的灰白色眼睛里映着刀锋的寒光,像在研究什么精密仪器。这眼神让他莫名想起很久以前,在天堂的书房里,这家伙也是这样盯着他拆圣父的怀表,眼神专注得让人心头发痒。

      “出去。”艾德里安挥了挥刀,“厨房太小,容不下两个大男人。”

      伊瑟克没动,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轻轻放在料理台上。是颗裹着糖衣的人类糖果,透明的糖衣里嵌着朵干花,是昨天克里斯汀给的。他推了推糖果,雾蒙蒙的灰白色眼睛往牛排上瞟了瞟,又落回艾德里安脸上,像是在说“我可以帮忙”。

      “你会做饭?”艾德里安挑眉,“还是只会煮圣水?”

      “会。”伊瑟克的声音比上周清晰多了,带着点金属质感的冷,“在天堂学过。”

      艾德里安的动作顿了顿。脑袋里浮现出天堂的厨房,巨大的鎏金灶台,永远温着的圣水锅,还有伊瑟克穿着白袍系着围裙的样子。

      “那就生火。”艾德里安把平底锅扔过去,“烧糊了就自己吃掉。”

      伊瑟克接住锅,转身去点燃燃气灶。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映得他苍白的侧脸泛着暖光。他的动作不算熟练,却意外地有条不紊,显然不是吹牛。

      “对了,”艾德里安突然开口,刀尖在牛排上戳了个洞,“下周莫尔的狂欢周,去不去?”

      这是常态,莫尔每周都要办狂欢周,说是庆祝“贪婪环经济复苏”,实则是想炫耀他的新藏品。上周这家伙派人送来了请帖,烫金的字上印着只流着口水的肥猪,一看就是他的手笔。

      伊瑟克正在往锅里撒黑胡椒的手顿了顿,雾蒙蒙的灰白色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他最近很少出门,上次被艾德里安拽去黑市买面包,一路上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有好奇的,有嘲讽的,还有几个不长眼的小恶魔冲他扔石头,被艾德里安一脚踹进了硫磺池。

      “怕了?”艾德里安嗤笑,把牛排扔进锅里,油脂溅起的瞬间,伊瑟克伸手挡了下他的脸,“还是觉得跟我这恶魔出门丢你的天使脸?”

      “不是。”伊瑟克收回手,指尖沾了点黄油,他下意识地往围裙上擦,才想起自己没穿围裙,“只是……”

      “只是怕被围观?”艾德里安翻着牛排,黑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那正好,让他们看看前天使长是怎么跟恶魔混吃混喝的。”

      伊瑟克没说话,只是往锅里加了勺红酒——那是艾德里安藏在橱柜深处的“原罪年份”,被这家伙翻出来了。酒液碰到热油,发出“滋啦”的轻响,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你倒是不客气。”艾德里安的语气里带着点嫌弃,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他其实是想问莫尔点事——上周克里斯汀从贪婪环回来,说听见莫尔在酒桌上吹嘘,说他在天堂有“内线”,知道是谁保着伊瑟克没被扔进净化炉。

      牛排煎得恰到好处,外焦里嫩,带着淡淡的红酒香。两人坐在客厅的破沙发上,用缺了口的盘子分着吃。克里斯汀不知跑哪鬼混去了,公寓里只有刀叉碰撞的轻响,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恶魔尖叫。

      “明天去黑市。”艾德里安叉起一块牛排,看着伊瑟克小口咀嚼的样子——这家伙吃相极好,像在参加什么贵族晚宴,“给你买件新外套,总穿我的像什么样子。”

      听见“新外套”三个字,伊瑟克抬眼看了看艾德里安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风衣,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风衣的破洞,那里还留着圣光灼烧的痕迹。

      “不用。”伊瑟克的声音很轻,“这个……很好。”

      艾德里安像被牛排卡了喉咙,他猛地别过脸:“随便你。冻死了别指望我给你收尸。”

      第二天去黑市,果然又引起了轰动。

      伊瑟克跟在艾德里安身后半步,银白的头发在硫磺烟里格外扎眼。他比周围大多数恶魔都高出一个头,即使穿着不合身的黑衬衫,也像株误入沼泽的白玫瑰,引得路过的恶魔纷纷侧目。

      “那不是前天使长吗?”

      “跟艾德里安大人走在一起?他们真的是那种关系?”

      “听说他现在连小恶魔都打不过……”

      窃窃私语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艾德里安的脸色越来越黑。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伊瑟克说:“把他们的舌头都割下来,泡在‘诚实者的眼泪’里,你觉得怎么样?”

      伊瑟克的雾蒙蒙的灰白色眼睛扫过那些交头接耳的恶魔,轻轻摇了摇头:“麻烦。”

      “啧,你倒会省事。”艾德里安被他逗笑了,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往黑市深处走,“快点买完走人,莫尔那胖子估计已经等不及炫耀他的新藏品了。”

      伊瑟克的手腕被拽着,却没挣扎,只是顺从地跟着他走。他的手比艾德里安的大些,骨节分明,掌心带着点薄茧——艾德里安猜是握剑磨出来的。被拽着的地方像是有点发烫,一路烧到耳根。

      莫尔的庄园比想象中更热闹。肥胖的领主穿着件缀满宝石的丝绸睡袍,正举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酒杯,跟一群贵族吹嘘:“……我这瓶‘天堂圣水’,可是直接从圣父的洗礼池里舀的!喝一口能年轻十岁!”

      看见艾德里安,莫尔的眼睛亮了起来:“艾德里安大人!你可算来了!快来看看我这宝贝——”

      “少废话。”艾德里安没理他的圣水,径直走到酒窖门口,“借一步说话。”

      莫尔的笑容僵了僵,瞥见艾德里安身后的伊瑟克,突然露出副了然的表情,挤眉弄眼地跟着他进了酒窖。

      “说吧,什么事?”莫尔往嘴里灌了口酒,肥硕的脸上泛着油光,“是不是想打听天堂的事?我就知道,你肯定舍不得你的小情人……”

      “谁是我情人?”艾德里安的声音冷得像冰,“再胡说,就把你扔进暴食环的脂肪压榨机。”

      “好好好,我不说。”莫尔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眼睛却在伊瑟克身上打转——后者正站在酒窖门口,背对着他们看酒架,“你想问什么?”

      “谁在天堂保着他?”艾德里安开门见山,黑眼睛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审判庭的人明明能直接把他扔进净化炉,却只剥夺了他的力量,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莫尔的肥脸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这事在天堂都是绝密……”

      “少废话。”

      “好吧好吧。”莫尔叹了口气,往嘴里又灌了口酒,“是拉斐尔。”

      艾德里安愣住了:“那个掌管治愈的天使长?”

      “除了他还有谁?”莫尔撇撇嘴,“据说当年你被推下地狱,伊瑟克为了保你,跟圣父闹得很僵,是拉斐尔从中调停,才没让他被剥夺天使身份。这次审判庭想重审旧案,也是拉斐尔压下去的,说‘伊瑟克已受惩罚,无需再议’。而且说是用圣力担保,只要伊瑟克不回天堂,审判庭的人就不能动他。”

      艾德里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拉斐尔……那个永远笑眯眯的、据说连踩死只蚂蚁都会忏悔的天使长,居然会保着伊瑟克?

      “他为什么要帮伊瑟克?”

      “谁知道呢。”莫尔耸耸肩,“也许是老战友情谊?也许是拉斐尔觉得伊瑟克还有救?不过说真的,艾德里安,你可得小心点——拉斐尔虽然看着和善,手段可比伊瑟克狠多了,他保着伊瑟克,未必是好事。”

      艾德里安没说话,只是看着酒窖门口那个苍白的身影。伊瑟克还在看酒架,手指轻轻拂过瓶身。阳光透过气窗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竟有种易碎的错觉。

      原来……还有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

      从莫尔庄园出来,艾德里安一路都没说话。伊瑟克似乎察觉到他心情不好,也没像平时那样跟着,只是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安安静静地走在他身边。

      回到公寓时,克里斯汀正坐在沙发上,用伊瑟克的《地狱植物图鉴》扇风,红头发乱糟糟的:“你们可算回来了!刚才瓦伦丁派人来,说想请伊瑟克去他家‘喝茶’,被我用□□轰走了。”

      艾德里安没理她,径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去的天色。

      伊瑟克走到他身边,也看着窗外。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开口:“拉斐尔……不是坏人。”

      艾德里安猛地转头看他:“你听见了?”

      伊瑟克点点头,声音很轻:“他帮我,是因为……欠我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

      伊瑟克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废墟上,那里曾是谎言环的市政厅,在大屠杀中被炸毁了一半。“很久以前,他的羽翼被堕天使所伤,是我……治好的。”

      艾德里安低垂着眼眸,他想起莫尔那句伊瑟克为了保你,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为了我……”

      “不是为了你。”伊瑟克打断他,雾蒙蒙的灰白色眼睛里没有了平时的平静,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我自己的选择。”

      艾德里安看着他,突然笑了。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伊瑟克额前的银发:“不管是为了谁,以后不准再这么傻了。”

      伊瑟克没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让他的手指能更方便地穿过发丝。

      克里斯汀翻了个白眼,从沙发上站起来:“行了行了,别在这儿腻歪了。我买了人类的电影碟片,据说叫《泰坦尼克号》,讲的是两个阶级不同的人谈恋爱,最后船沉了的故事,要不要看?”

      艾德里安收回手,脸上有点发烫:“谁跟他腻歪了。”

      电影很无聊,至少艾德里安是这么觉得的。人类的爱情故事总是这么拖沓,明明一句话能说清的事,非要绕来绕去。但伊瑟克看得很认真,雾蒙蒙的灰白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当男主角沉入海底时,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沙发垫。

      “假的。”艾德里安嗤笑一声,往嘴里灌了口酒,“人类的电影都是骗眼泪的。”

      伊瑟克没说话,只是转过头看他,雾蒙蒙的灰白色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不是假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有些东西,比生命重要。”

      艾德里安愣了一下,他别过脸去看屏幕,女主角正对着大海呼喊,声音凄厉得像被圣光灼伤的恶魔。“再重要,死了也什么都没了。”他的声音有点发紧,像是在说服自己。

      伊瑟克没再反驳,只是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沙发很窄,两人的胳膊不经意间碰到一起,他的体温比常人低些,艾德里安能感觉到那点凉意透过布料渗过来,却没像往常那样躲开。

      电影结束时,硫磺雨又开始下了,敲得窗玻璃噼啪作响。克里斯汀早就打着哈欠回了房间,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俩,还有电视屏幕上滚动的白色字幕。

      “我去倒杯水。”艾德里安猛地站起来,像是在逃避什么。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不用回头也知道,伊瑟克跟来了。

      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种无声的跟随。就像习惯了每天早上醒来,会看见伊瑟克坐在窗边看日出;习惯了处理契约时,手边会多出一杯温度刚好的硫磺茶;习惯了骂人时,总有个苍白的身影安静地听着,从不还嘴。

      “你到底想干什么?”艾德里安把水杯重重放在料理台上,“天天跟着我,是怕我跑了,还是怕我把你卖了?”

      伊瑟克站在厨房门口,银白的头发垂在眼前,遮住了表情。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艾德里安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见一声极轻的:“怕你出事。”

      艾德里安愣住了。

      “在天堂时,我没保护好你。”伊瑟克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在……不想再让你出事。”

      “操。”艾德里安低骂一声,转身去拿茶叶罐,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颤。这家伙总是这样,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戳心窝子的话,像把裹着棉花的刀,温柔地捅进人心里。

      “我在地狱活了一百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把茶叶扔进杯子,热水冲下去的瞬间,苦涩的香气弥漫开来,“用得着你保护?”

      伊瑟克没说话,只是走到他身边,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水杯,试了试温度,才递回给他。“烫。”

      艾德里安接过杯子,指尖碰到他的,那点微凉的体温像电流似的窜过,让他耳根突然有点发烫。“多管闲事。”他嘟囔着,却把杯子捧在手里,没舍得放下。

      第二天去黑市采购,围观的恶魔明显少了些。大概是被艾德里安前几天的狠劲吓住了,即使有人偷偷打量,也只敢用眼角的余光,不敢再交头接耳。

      “看来你的威名还是有用的。”克里斯汀叼着根烟,手里拎着个麻袋,里面是刚从色欲环抢来的“真言口红”,“阿斯蒙那家伙还想跟我打赌,说你撑不过一周就得把伊瑟克赶走,看来他输了。”

      “谁跟他打赌谁是傻子。”艾德里安的目光扫过街角,那里蹲着个穿破烂斗篷的小恶魔,正偷偷往这边看,手里还攥着块记忆结晶,“把那小鬼手里的东西抢过来。”

      克里斯汀吹了声口哨,像道红色的闪电冲了过去。小恶魔吓得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却被她一把揪住后领,记忆结晶“啪”地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块。

      “告诉瓦伦丁。”克里斯汀拍了拍小恶魔的脸,猩红的指甲几乎要戳进他眼睛里,“再敢派人跟踪,我就把他那堆谎言卷轴全烧了,让他变成个只会说真话的白痴。”

      小恶魔连滚带爬地跑了,克里斯汀捡起地上的水晶碎片,冲艾德里安扬了扬下巴:“谎言环的老家伙就是不安分,我看他是忘了上次被你灌‘真言药水’的事了。”

      艾德里安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伊瑟克。这家伙正盯着街角的一朵黑色小花看,那是地狱特有的“忘忧草”,据说闻多了会让人忘记最痛苦的记忆。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花瓣,动作及其温柔。

      “走了。”艾德里安拽了拽他的袖子,“再看,那花就要被你盯死了。”

      伊瑟克顺从地跟他走,雾蒙蒙的灰白色眼睛里却还留着那朵花的影子。“它很像……天堂的‘铭记花’。”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只是颜色不一样。”

      艾德里安的脚步顿了顿。他想起天堂的花园,大片大片的金色花朵,花瓣上会映出人的记忆。他小时候最喜欢拉着伊瑟克去那里,看花瓣上自己偷圣果的蠢样,而伊瑟克总是站在旁边,雾蒙蒙的灰白色眼睛(那时还是冰蓝的)里带着他当时看不懂的温柔。

      “这里不是天堂。”艾德里安的声音硬邦邦的,“别总把地狱的东西跟你那破地方比。”

      伊瑟克没说话,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

      回到公寓时,门口放着个包裹,没有寄件人,只用血色的墨水写着“艾德里安亲启”。克里斯汀警惕地踢了踢包裹:“看着像傲慢环的风格,卢修斯那家伙又想干什么?”

      艾德里安拆开包裹,里面是件黑色的长风衣,布料摸起来很舒服,领口和袖口绣着银色的花纹,针脚细密得不像地狱的手艺。最奇怪的是,风衣的尺寸刚好适合伊瑟克——比他的高半个头,肩宽也刚刚好。

      “谁送的?”克里斯汀凑过来看,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这料子是‘暗影蛛丝’做的,能隐匿气息,在黑市上能换十箱顶级灵魂酒。”

      艾德里安的手指划过银色的花纹,突然认出那是天堂的守护符文,只是被巧妙地伪装成了恶魔的图腾。他的心脏猛地一跳,抬头看向伊瑟克。

      伊瑟克的雾蒙蒙的灰白色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了平静。“拉斐尔。”他言简意赅,像是早就猜到了。

      “他送这个干什么?”艾德里安的声音冷了下来,“想让你穿着它,继续当他的眼线?”

      “不是。”伊瑟克拿起风衣,往身上比划了一下,大小刚刚好,“他只是……想让我活下去。”

      “活下去?”艾德里安的火气瞬间上来了,“在地狱穿着天堂的符文风衣活下去?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前天使长!被剥夺了力量的废物!穿着这玩意儿出去,不等于是告诉所有人‘快来杀我’吗?”

      伊瑟克没说话,只是把风衣脱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雾蒙蒙的灰白色眼睛里没有了平时的平静,闪过一丝委屈,像个被误解的孩子。

      “我没打算穿。”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受伤,“只是……想谢谢你。”

      艾德里安愣住了。

      “谢谢你……愿意让我留下来。”伊瑟克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谢谢你……照顾我。”

      艾德里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刚才的火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他看着伊瑟克苍白的脸,看着他叠得整整齐齐的风衣,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太过分了。

      “操。”他低骂一声,别过脸去,“谁他妈照顾你了?我只是不想你死在我家,脏了我的地。”

      伊瑟克没说话,只是走到他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像在安慰。

      克里斯汀看着这两人,突然低笑一声:“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演苦情戏了。我买了人类的火锅底料,今晚吃火锅,就当是庆祝伊瑟克收到新衣服了。”

      她转身去厨房忙活,留下艾德里安和伊瑟克站在客厅里,气氛有点尴尬,又有点莫名的温暖。

      火锅冒着热气,里面煮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色欲环的魅魔尾巴,贪婪环的金币巧克力,还有暴食环的“灵魂丸子”。克里斯汀吃得满嘴流油,艾德里安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伊瑟克。

      伊瑟克不太习惯吃辣,嘴唇被辣得通红,却还是跟着艾德里安的节奏,他夹什么,自己也跟着夹什么。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艾德里安把一杯冰水推到他面前,语气里的嫌弃藏都藏不住,“辣死了也是你活该。”

      伊瑟克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谢谢。”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点满足的喟叹。

      艾德里安赶紧低下头去吃丸子,却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得他龇牙咧嘴。

      克里斯汀笑得差点把嘴里的丸子喷出来:“艾德里安,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吃个饭都能咬到舌头。”

      艾德里安没理她,只是感觉自己的耳朵越来越烫。他偷偷抬眼,看见伊瑟克正看着他,雾蒙蒙的灰白色眼睛里满是笑意。

      窗外的硫磺雨还在下,敲得窗玻璃噼啪作响。但在这小小的公寓里,却弥漫着火锅的香气和温暖的笑声,像个被世界遗忘的小小天堂。

      艾德里安突然觉得,也许这样也不错。

      有个黏人的前天使长,有个吵闹的女恶魔朋友,有吃不完的火锅,还有……一个能让他放下所有防备的地方。

      伊瑟克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往他碗里夹了个灵魂丸子,雾蒙蒙的灰白色眼睛里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艾德里安的嘴角没忍住,微微上扬了一下。

      “算你有点良心。”他嘟囔着,把丸子塞进嘴里,甜辣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像极了此刻的心情——有点别扭,有点温暖,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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