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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锈铁集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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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主之地的雨季来得缠绵，连续半个月的雨把木屋周围的忍冬花打得蔫蔫的。艾德里安趴在窗边，看着雨丝在玻璃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手里转着个从人间淘来的金属打火机，火石摩擦的“咔嚓”声在雨声里格外清晰。
“再转下去，火石都要被你磨没了。”伊瑟克端着两杯热可可走进来，他把其中一杯放在艾德里安手边。
艾德里安没回头，指尖敲着窗沿：“憋死了。再待下去，我迟早变成无主之地的蘑菇。”
“想去哪里？”伊瑟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的雨幕。
“去地狱。”艾德里安突然转身，黑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听说贪婪环新开了个‘锈铁集市’，卖的全是从人间捡来的破烂，还有人说能淘到二战时的坦克零件。”
伊瑟克的眉峰几不可查地动了动：“地狱？那里最近不太平。米迦勒的人虽然没查到无主之地，但贪婪环的巡逻队查得很严。”
“所以才要去啊。”艾德里安抓起桌上的热可可一饮而尽，烫得他舌尖发麻，“越危险的地方越刺激。再说了，我们低调点，把翅膀收起来，谁能认出你是那个‘叛逃天使长’？”
他说着，突然起身翻箱倒柜，从衣柜最深处拖出件灰扑扑的斗篷。“穿上这个，保证没人认得出你。”
伊瑟克看着那件和自己气质格格不入的破斗篷，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这是……你当年偷瓦伦丁管家的那件？”
“少废话。”艾德里安把斗篷往他身上一扔，强行把兜帽按在他头上，“快点穿。再磨蹭，集市都散了。”
伊瑟克拗不过他，只能乖乖穿上斗篷。灰扑扑的布料罩住他挺拔的身形，连金色的翅膀都被妥帖地藏在里面。艾德里安绕着他转了两圈，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像个刚从矿道里爬出来的倒霉蛋。”
“那你呢？”伊瑟克看着他身上那件熨烫整齐的黑衬衫，“打算穿着这个去逛锈铁集市？”
艾德里安挑眉，从床底拖出个麻袋，翻出件满是破洞的皮夹克和沾着机油的工装裤：“早就准备好了。”
半个时辰后，两个“地狱流民”出现在贪婪环的边缘。艾德里安穿着破夹克，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的靴子；伊瑟克裹着灰斗篷，兜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线条清晰的下颌，倒真有几分落魄的样子。
“记住了，少说话。”艾德里安拽了拽他的斗篷绳，压低声音，“你这张脸就算藏在兜帽里，也比贪婪环的霓虹灯还显眼。”
伊瑟克无奈地应了声“好”，指尖却在斗篷下轻轻勾住了艾德里安的手指。
锈铁集市比想象中更热闹。搭建在废弃工厂里的摊位上摆满了各种“宝贝”：缺了轱辘的自行车、屏幕碎裂的电视机、锈迹斑斑的步枪……甚至有个摊位在卖用人类头骨做成的烟灰缸，旁边还插着面褪色的星条旗。
“你看那个。”艾德里安用胳膊肘撞了撞伊瑟克，指向角落里的摊位。那里摆着个巨大的金属圆盘，边缘布满锯齿，中心刻着模糊的纳粹标志。“我说什么来着，真有二战破烂。”
伊瑟克的目光在圆盘上停留了片刻，淡淡道：“是V-2火箭的残骸。当年坠落时砸穿了三层地狱结界，差点把贪婪环炸出个窟窿。”
“哟，没想到你还懂这个。”艾德里安挑眉，语气里带着调侃，“天使长还研究人类的武器？”
“当年负责清理过战场。”伊瑟克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这种武器的残骸带着很强的怨念，不及时净化会滋生暗影兽。”
艾德里安没再说话，只是悄悄握紧了他的手。他知道伊瑟克说的“清理战场”，其实是当年天堂为了维护“秩序”，派天使去收拾人类战争留下的烂摊子。那些被战火吞噬的灵魂，那些扭曲的怨念，都是伊瑟克和他的同僚一点点净化的。
逛到集市深处，一个卖旧唱片的摊位吸引了艾德里安。摊主是个缺了条胳膊的老恶魔，正用个老式留声机播放着嘶哑的爵士乐。艾德里安蹲在摊位前翻找，指尖拂过一张张磨损的黑胶唱片，突然眼睛一亮：“居然有这个！”
他举起一张唱片，封面是个穿着红色礼服的黑人歌手，嘴角叼着麦克风，背景是纽约的夜景。“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What a Wonderful World》，我找这张碟找了半年。”
老恶魔咧嘴一笑，露出只剩两颗牙的牙床：“眼光不错啊，小子。这可是从人间的博物馆偷来的，仅此一张。”
“多少钱？”艾德里安摸出怀里的骨币，这是他用无主之地的草药跟克里斯汀换的，在地狱通用。
“五枚骨币。”老恶魔比了个手势，独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贪婪的光。
艾德里安刚要掏钱，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指甲缝里还沾着黑泥：“这张碟我要了，我出十枚！”
艾德里安抬头，看到个满脸横肉的恶魔，背后长着对蝙蝠翅膀，正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他。“没看见是我先看上的？”艾德里安皱眉，把唱片往怀里收了收。
“看上又怎么样？”蝙蝠恶魔嗤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抢，“在贪婪环，谁拳头硬谁就说了算！”
他的手还没碰到唱片，就被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牢牢抓住。是伊瑟克。
兜帽下的脸依旧看不清表情，但艾德里安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伊瑟克的手指没怎么用力，蝙蝠恶魔的手腕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上了一层薄冰，疼得他嗷嗷直叫。
“放……放开我！”蝙蝠恶魔挣扎着，蝙蝠翅膀烦躁地扇动，带起一阵硫磺味的风。
伊瑟克没说话，只是轻轻一甩。蝙蝠恶魔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扔了出去，撞在后面的摊位上，把一堆生锈的罐头撞得稀巴烂。周围的恶魔们瞬间安静下来，没人敢出声——那层薄冰上泛着淡淡的圣光，虽然微弱，却足以让地狱生物胆寒。
“滚。”伊瑟克终于开口，声音透过兜帽传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蝙蝠恶魔连滚带爬地跑了，连句狠话都没敢留下。
老恶魔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连忙摆手：“这……这张碟送你们了！不要钱！”
艾德里安把骨币放在摊位上，拿起唱片塞进怀里，拽着伊瑟克就走。“你能不能别这么惹事？”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气急败坏，“不是说好低调吗？”
伊瑟克的指尖在他手心里轻轻挠了挠，像在安抚：“他先动手的。”
“那你也不能用圣光啊！”艾德里安瞪他，“你想让全贪婪环都知道天使长来了？”
伊瑟克没反驳，只是放慢脚步，任由他拽着往前走。斗篷下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艾德里安的掌心，带着一丝安抚的暖意。“不会有人发现的。”他低声说，“那点圣光被我压缩过，只会被当成普通的冰霜法术。”
艾德里安还是气鼓鼓的，却没再甩开他的手。他知道伊瑟克不是故意惹事，只是见不得别人欺负他——就像百年前在天堂的练兵场，有个四翼天使嘲笑他翅膀太小，也是伊瑟克不动声色地用圣光冻住了对方的长矛。
“下次不准这样了。”艾德里安嘟囔着，把他拽进一条狭窄的巷弄。巷子里堆着废弃的轮胎和油桶，墙壁上画满了诡异的涂鸦，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正好避开集市的人流。
伊瑟克靠在斑驳的墙壁上，抬手摘下兜帽，“还在生气？”他问，指尖轻轻碰了碰艾德里安的脸颊。
“没有。”艾德里安别过头，却被他捏住下巴转了回来。
“对不起。”伊瑟克低头，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一下，“下次我会更小心。”
艾德里安的气瞬间就消了，脸颊却烫得厉害。“谁要你道歉。”他推了推伊瑟克的肩膀，“赶紧把兜帽戴上，要是被认出来，我就把你翅膀上的羽毛全拔了做箭。”
伊瑟克轻笑一声，乖乖戴上兜帽，却在转身时故意撞了他一下。
两人沿着巷弄往前走，尽头是家挂着“锈铁酒吧”招牌的小店。木质的门扉上钉满了铆钉，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响声，像是随时会散架。酒吧里光线昏暗，空气中混着酒精和汗水的味道，角落里的旧唱片机正播放着嘶哑的摇滚乐。
“进去喝一杯？”艾德里安挑眉，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听说这里的‘地狱之火’鸡尾酒，加了真正的硫磺岩浆，喝一口能烧穿喉咙。”
伊瑟克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你确定要喝那种东西？上次在色欲环，你喝了半杯就吐了一下午。”
“那是我没经验。”艾德里安嘴硬道，拽着他往吧台走，“这次肯定没事。”
吧台后的酒保是个长着山羊角的恶魔，正用一块脏抹布擦着酒杯。看到他们进来，他抬了抬眼皮，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两位要点什么？”
“两杯地狱之火。”艾德里安拍着吧台，语气豪迈。
伊瑟克刚想阻止，酒保已经开始调酒了。他往两个高脚杯里倒了深红色的液体，又从一个冒着白烟的罐子里舀了勺橘黄色的岩浆，最后撒上点黑色的粉末——那是磨碎的暗影石。
“请慢用。”酒保把酒杯推到他们面前，杯口萦绕着淡淡的黑烟。
艾德里安端起酒杯，刚要喝，就被伊瑟克按住了手。“我先尝尝。”伊瑟克拿起另一杯，轻轻抿了一口。橘黄色的岩浆在他舌尖炸开，带着灼热的硫磺味，却被他用圣光悄悄中和了，只剩下醇厚的酒香。
“怎么样？”艾德里安眼巴巴地看着他。
“还行。”伊瑟克把自己的杯子推给他，“喝这个。”
“为什么？”艾德里安皱眉。
“你的那杯……加了双倍岩浆。”伊瑟克面不改色地撒谎，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我怕你又吐。”
艾德里安虽然觉得奇怪，却还是乖乖换了杯子。温热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果香和一丝微辣，意外地好喝。“这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他咂咂嘴，又喝了一大口。
伊瑟克看着他满足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拿起艾德里安那杯加了双倍岩浆的酒，转身倒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他可不想再半夜起来收拾吐得一塌糊涂的艾德里安。
两人在酒吧角落里坐了很久，看着舞池里扭动的恶魔们，听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艾德里安喝得有点微醺，脸颊红扑扑的，话也多了起来。
“你知道吗？”他趴在吧台上，手指无意识地画着圈，“我刚到地狱的时候，天天想着怎么回天堂找你算账。可每次快摸到地狱边缘的时候，又怕看到你……怕你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变成了冷酷的审判者。”
伊瑟克握着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节。“对不起。”他低声说，“让你一个人在地狱待了那么久。”
“现在知道对不起了？”艾德里安挑眉，语气里带着点委屈，“晚了。我告诉你，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好。”伊瑟克的声音很轻，却异常认真，“那我就用这辈子来还。”
艾德里安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再说点什么，酒吧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恶魔冲了进来，腰间别着电击棍，脸上带着嚣张的表情。
“巡逻队！都给我站住！”为首的恶魔大吼一声，手里的电棍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例行检查！把身份证明拿出来！”
酒吧里的音乐瞬间停了，恶魔们纷纷掏出黑色的卡片——那是地狱居民的身份证明。艾德里安的心猛地一沉，他和伊瑟克哪有什么身份证明？
“糟了。”他压低声音，拽着伊瑟克就想往后门跑，“快走！”
可已经晚了。巡逻队已经看到了他们，为首的恶魔吹了声口哨，带着两个手下朝他们走过来。“你们两个，身份证明呢？”他上下打量着伊瑟克，眼睛里闪过一丝怀疑，“这斗篷挺别致啊，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艾德里安刚想编个理由，伊瑟克却往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我们没有身份证明。”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没有？”为首的恶魔笑了，电棍在手里转了个圈，“看来是从无主之地跑过来的漏网之鱼？正好，最近领主在抓游离者充军，抓你们两个回去，正好能换点酒钱。”
他说着，伸手就去掀伊瑟克的斗篷。
就在这时，伊瑟克突然动了。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为首恶魔的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电棍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电流声。
另外两个巡逻队员刚想拔刀，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在地上，动弹不得。酒吧里的恶魔们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呼吸都放轻了。
伊瑟克弯腰，捡起地上的电棍，轻轻一捏，金属外壳瞬间被捏扁，电流声戛然而止。“滚。”他的声音透过兜帽传出来，带着一丝冰冷的威压，比地狱最深处的寒冰还要刺骨。
为首的恶魔看着自己扭曲的手腕，又看了看被按在地上惨叫的手下，吓得魂飞魄散。他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扶起手下，连句狠话都没敢留下，屁滚尿流地跑出了酒吧。
酒吧里一片死寂，只有唱片机还在播放着嘶哑的摇滚乐。
艾德里安看着伊瑟克的背影，心脏“砰砰”直跳。他知道伊瑟克很强，却没想到他能在不动用翅膀和圣光的情况下，仅凭力量就制服三个武装巡逻队员。
“你……”艾德里安刚想说什么，就被伊瑟克拉住了手。
“快走。”伊瑟克的声音很沉，“巡逻队很快会带更多人来。”
两人冲出酒吧后门，沿着狭窄的巷弄一路狂奔。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艾德里安能感觉到伊瑟克的手心在出汗，这是他第一次见伊瑟克失态。
“你刚才……”跑到安全的地方，艾德里安终于忍不住开口。
伊瑟克靠在墙上，摘下兜帽，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我以前……研究过地狱生物的骨骼结构。”他喘着气说，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疲惫，“知道怎么用最小的力气造成最大的伤害。”
艾德里安愣住了。他想起路西法说的话，突然明白了——那些所谓的“研究”，根本是在一次次酷刑中被逼出来的生存本能。
他突然冲过去，紧紧抱住了伊瑟克。
“你干什么？”伊瑟克的身体僵了一下。
“没什么。”艾德里安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就是想抱抱你。”
伊瑟克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抬手轻轻回抱住他，金色的翅膀在斗篷下展开，小心翼翼地把他裹在中间。“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笨蛋。”艾德里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要不是我非要来什么锈铁集市，也不会遇到这些事。”
“不怪你。”伊瑟克低头，在他发顶轻轻吻了一下，“是我自己没控制好。”
两人相拥着站了很久，直到巷弄里的风渐渐变凉，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伊瑟克重新戴上兜帽，艾德里安拽着他的手，往无主之地的方向走去。
月光下，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以后……我们还是少来地狱吧。”艾德里安轻声说。
“好。”伊瑟克应道，指尖在他手心里轻轻勾了勾，“下次我们去人间，去你说的那个有夜市的地方。”
“嗯。”艾德里安点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远处的锈铁集市依旧灯火通明，巡逻队的警笛声隐约传来，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