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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路西法的低语与百年真相 ...

  •   硫磺雨连下了三天,把暴怒环的铁锈味泡得发涨。艾德里安蹲在木屋门槛上,看着雨水在地面汇成小小的金红色溪流——那是矿区的铁砂被冲刷下来,混着地狱特有的硫磺水,像淌在地上的血。

      他手里攥着块磨得发亮的黑曜石,是从圣剑坠落的陨石坑捡的,石头上还留着淡淡的圣光灼痕。三天了,他没再骂过伊瑟克,也没再碰那五个金血瓶,只是每天对着这块石头发呆,直到克里斯汀把记忆面包砸到他脸上,骂他“快变成暴怒环的石头雕像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克里斯汀踹开半扇朽坏的木门,红头发上滴着水,手里拎着个湿漉漉的布袋,“黑市都在传,米迦勒的人在查圣剑的下落,再不去把那破剑藏远点,我们迟早被扒皮。”

      艾德里安没回头,指尖在黑曜石的灼痕上反复摩挲。“我想去找路西法。”

      克里斯汀的动作顿住了,布袋“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灵魂碎片滚出来。“你疯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路西法?那个被关在傲慢环最深层的老东西?你知道多少恶魔想找他,最后都变成了他宫殿门口的石雕吗?”

      “我知道。”艾德里安的声音很轻,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下来,“但除了他,没人能告诉我天堂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人……能送我去天堂。”

      “去天堂?!”克里斯汀像是听到了地狱诞生以来最大的笑话,眼睛瞪得溜圆,“你去那儿干什么?给米迦勒送人头?还是去看伊瑟克的墓碑?”

      “去问清楚。”艾德里安终于转过身,黑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嘲讽,只有一片沉得像铅的坚定,“问清楚圣剑为什么会掉下来,问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成了异端,问清楚……”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当年把我推下地狱时,他到底在想什么。”

      克里斯汀看着他眼底那点不肯熄灭的光,突然说不出话来。她认识的艾德里安,永远是嘴毒得像淬了硫磺,心硬得像暴怒环的铁矿,从不会为谁露出这种近乎脆弱的执着。可现在,他为了那个面瘫天使长,居然想去闯天堂——那地方对他这种“失序者”来说,比贪婪环的熔炉还危险。

      “你知道去了就是死。”克里斯汀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灵魂碎片,声音放低了些,“上帝的法术还在你身上,只要你踏进天堂的结界,圣光就会把你烧成灰。”

      “我知道。”艾德里安捡起那块黑曜石,紧紧攥在手里,“但总比在这里像个傻子一样猜强。”他想起路西法的传说——那个最早从天堂堕落的天使,那个据说还保留着一半天堂记忆的“傲慢之主”,只有他,可能知道百年前那些被尘封的真相。

      “我跟你去。”克里斯汀突然说,把灵魂碎片塞回布袋,“傲慢环我熟,当年在那儿抢过领主的藏宝图,知道几条密道。”

      “不行。”艾德里安摇头,黑眼睛里闪过一丝暖意,却很快被冷硬覆盖,“路西法那老东西阴晴不定,多个人多份危险。你留在这儿,盯着圣剑,也盯着……有没有伊瑟克的消息。”

      克里斯汀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他眼底的坚持时把话咽了回去。“行。”她从靴子里掏出把短刀,塞到他手里,“这是‘噬光刃’,能暂时切断圣光,关键时刻或许有用。”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活着回来。不然我就把你那五个金血瓶全倒进硫磺池。”

      艾德里安接过短刀,刀柄上还留着克里斯汀的体温。“放心。”他扯了扯嘴角,露出点久违的刻薄,“我可不想让你这种粗人糟蹋伊瑟克的血。”

      离开暴怒环的那个凌晨,硫磺雨停了。艾德里安裹着件偷来的黑色斗篷,混在运送铁矿的商队里,朝着傲慢环的方向走。沿途的恶魔们还在议论天降圣剑的事,有人说那是天堂送来的“投降书”,有人说那是开启地狱宝藏的钥匙,只有艾德里安知道,那把剑里藏着怎样的秘密——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

      傲慢环比他记忆中更压抑。巨大的黑色城堡刺破血色天幕,城堡外的广场上立着无数石雕,全是试图挑战路西法权威的恶魔,有的面目狰狞,有的面带哀求,风一吹过,石像的缝隙里会传出呜咽般的风声,像在诉说未说完的遗言。

      “来者何人?”守在城堡门口的石像鬼突然睁开眼睛,眼窝里的绿光扫过艾德里安,“不知道傲慢环不欢迎‘失序者’吗?”

      “我找路西法大人。”艾德里安压了压兜帽,声音刻意放低,“有关于天堂的事。”

      石像鬼的绿光闪烁了两下,似乎在评估他的价值。“进去吧。”它侧身让开,“但提醒你,大人最近心情不好,上个月有个六翼恶魔想求他帮忙复国,结果变成了广场上最左边的那尊。”

      艾德里安没说话,径直走进城堡。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着巨大的油画,画的全是天堂的景象——金色的宫殿,洁白的羽翼,还有无数天使在云端歌唱。只是那些画都被刻意抹掉了细节,天使的脸模糊不清,宫殿的穹顶缺了一角,像被人用刀划烂的记忆。

      路西法坐在大殿尽头的黑色王座上。他看起来比传说中年轻,银灰色的长发披在肩上,黑色的长袍上绣着暗金色的花纹,手里把玩着个水晶球,球里流动着细碎的星光——那是被他囚禁的天使碎片。

      “艾德里安。”路西法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威压,他甚至没抬头,“好久不见。上次见你时,你还在天堂的练兵场,用圣箭射穿了伊瑟克的护心镜。”

      艾德里安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没想到路西法还记得这些——那是百年前的事了,那时他还是个桀骜不驯的二翼天使,总爱招惹那个总是板着脸的六翼学长,而伊瑟克每次都会无奈地摇摇头,替他把折断的箭杆捡起来。

      “大人记性真好。”艾德里安单膝跪地,右手按在胸口,这是天堂的礼仪,他居然还没忘。

      路西法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黑,像最深的宇宙,能吸走所有的光。“说吧。”他转动着水晶球,“找我做什么?总不会是来叙旧的。”

      “我想知道百年前的事。”艾德里安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记忆,“关于我,关于伊瑟克,关于……圣物。”

      路西法的黑眼睛里闪过一丝波澜,像石子投进深潭。“百年前的事?”他轻笑一声,水晶球里的星光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那些被圣父埋进圣光火山的秘密,你怎么突然想挖出来了?”

      “因为圣剑。”艾德里安的声音发紧,“伊瑟克的剑掉到了地狱。还有人说,他成了天堂的异端。”

      路西法沉默了片刻,突然挥了挥手。大殿两侧的油画瞬间亮起,模糊的画面变得清晰——百年前的天堂练兵场,年轻的艾德里安躺在草地上,背后的翅膀冒着黑烟,那是被地狱力量侵蚀的迹象;而伊瑟克跪在他身边,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焦急,正用自己的圣光试图压制那股黑暗。

      “你当年在人间执行任务时,被地狱的‘蚀骨瘴’伤了。”路西法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玩意儿专吃天使的圣光,不出三天,你就会被彻底吞噬,变成没有意识的暗影兽。”

      艾德里安的呼吸停滞了。他记得那场伤,记得骨头缝里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噬,记得自己发着高烧喊伊瑟克的名字,却不记得……后面的事。圣父说他是因为“私通地狱,主动吸收瘴气”才受伤,还说伊瑟克为了“清理门户”,亲手斩断了他的翅膀。

      “天堂的那些老家伙早就看不惯你和伊瑟克。”路西法的声音带着嘲讽,油画的画面切换到天堂的审判厅,一群穿着白袍的高阶天使正对着圣父的虚影下跪,嘴里喊着“处死失序者”,“他们觉得两个天使走得太近‘有违天伦’,正好借你的伤做文章,诬陷你和地狱勾结。”

      油画里,年轻的伊瑟克突然冲了出来,挡在审判厅中央,六对翅膀在身后展开,圣光几乎照亮了整个大厅。“他不是叛徒!”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激动,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是我没保护好他!要罚就罚我!”

      艾德里安的眼眶突然热了。他从不知道伊瑟克为他做过这些。记忆里的伊瑟克永远是冷静的,克制的,像块不会融化的冰,却原来也有过这样奋不顾身的时刻。

      “然后他就去偷了圣物?”艾德里安的声音发颤,他想起那些关于“圣物被叛逃天使盗取”的传闻。

      “是。”路西法点头,油画的画面变成了圣物库——一个巨大的水晶柜里,放着块散发着柔和金光的石头,那是天堂的本源之力,据说能净化一切黑暗。伊瑟克正小心翼翼地将圣物取出来,翅膀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圣物能暂时压制‘蚀骨瘴’,但代价是……会被天堂视为最大的叛逆。”

      画面再次切换,这次是通往圣父宫殿的天梯。成千上万级白玉台阶,伊瑟克跪在上面,一步一步地往上爬,膝盖磨出了金色的血,六对翅膀被天梯两侧的圣光荆棘划得血肉模糊。

      “他跪了三天三夜。”路西法的声音低沉了些,“求圣父饶你一命,说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换你的活路。圣父答应了,但条件是……”

      油画突然暗了下去,只剩下一片漆黑。艾德里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追问:“条件是什么?”

      “条件是让他亲手执行你的‘刑罚’。”路西法的黑眼睛死死盯着他,“剥夺你大天使的权力,砍下你象征天使身份的翅膀,把你打入地狱。圣父说,只有这样,才能让天堂的天使们相信,伊瑟克是‘公正’的,是和你划清界限的。”

      艾德里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被关在天牢里时,伊瑟克一次都没来过——不是因为他冷漠,不是因为他信了那些诬陷,而是因为他在承受比牢狱更痛苦的折磨。

      “他把圣物藏进了你身体里。”路西法继续说,水晶球里的星光温柔了些,“就在你肩胛骨的位置,所以你的翅膀虽然被砍了,却还能长出带着流萤的残翅——那是圣物在替你抵挡地狱的侵蚀。他推你下地狱时,下的那个封印,也是为了保护你,既不让天堂的人发现圣物,也不让地狱的恶魔撕碎你。”

      艾德里安的肩膀开始颤抖。“那他的翅膀……”艾德里安的声音哽咽了,他想起矿道里那片伤痕累累的背,以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

      “是圣父毁的。”路西法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他虽然替你顶了罪,但‘盗取圣物’的罪名总要有人担。圣父当着所有天使的面,亲手扯断了他的六对翅膀,说这是‘叛徒应得的惩罚’。”

      艾德里安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胸腔里的法术还在疯狂冲撞,想逼他说出恶毒的话,可那些恨意此刻都变成了尖锐的疼,像有把冰锥在心脏里反复搅动。

      他恨了百年的人,原来是用自己的翅膀,换了他一条命。

      他骂了无数次的“冷血”,原来是用最残忍的方式,藏着最深的温柔。

      他以为的背叛和伤害,全都是精心策划的保护。

      “那法术呢?”艾德里安抹了把脸,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我身体里的法术,让我恨他的那个……”

      “是圣父下的。”路西法的黑眼睛里闪过一丝冷意,“他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找天堂复仇,更怕伊瑟克忍不住去找你。这个法术能让你永远恨他,让你们永远成为敌人。”他顿了顿,补充道,“伊瑟克应该不知道。他每次去地狱看你,承受的不仅是翅膀的疼,还有你的冷嘲热讽——他大概真的以为,你恨透了他。”

      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垮了艾德里安。原来那个面瘫天使长,一直在承受着双重的折磨,一边是身体的剧痛,一边是心爱的人用最恶毒的话扎他的心。

      “操……”艾德里安低骂一声,不是在骂伊瑟克,是在骂自己。骂自己的愚蠢,骂自己的盲目,骂自己被法术操控了百年,却从未想过透过那些恨意,看看冰面下的真相。

      “你想去找他?”路西法看着他,“去天堂?”

      “是。”艾德里安抬起头,泪水还挂在脸上,眼神却异常坚定,“我要去告诉他真相。我要去……看看他。”

      路西法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站起身,黑色的长袍在身后展开,像巨大的翅膀,“天堂现在是米迦勒的天下,他巴不得抓个‘失序者’和‘叛逃天使’一起净化。你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我知道。”艾德里安握紧了克里斯汀给的短刀,“但我必须去。”

      “我可以送你去。”路西法走到他面前,黑眼睛里的光忽明忽暗,“傲慢环有个古老的传送阵,能直接通到天堂的边缘。但我只能送你到那儿,剩下的路,得你自己走。”他顿了顿,又说,“还有,我解不了圣父的法术。那法术和你的灵魂绑在一起,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伊瑟克用他的圣光,一点点把它冲散。”路西法的声音很轻,“但那需要时间,更需要他心甘情愿。”

      艾德里安的心脏猛地一跳。心甘情愿?以他对伊瑟克的了解,那个面瘫天使长,大概会觉得这是他的“赎罪”吧。

      “什么时候能走?”艾德里安问,已经迫不及待。

      “今晚。”路西法转身走向大殿深处,“传送阵需要月光启动。傲慢环的血月,今晚最亮。”

      离开路西法的城堡时,天已经黑了。艾德里安站在广场上,看着那些沉默的石像,突然觉得它们不像传说中那么可怕了。或许每个石像背后,都藏着一个像他一样的故事——为了某个人,某件事,明知是死,也要往前闯。

      回到家里的时候,克里斯汀已经在等他。她显然从石像鬼那里知道了些什么,红眼睛里满是担忧,却没再劝他。“这是‘暗影披风’。”她递过来件黑色的斗篷,布料上绣着暗纹,“能吸收你的气息,在天堂边缘或许能用。”

      艾德里安接过披风,指尖触到布料上的针脚,歪歪扭扭的,是克里斯汀的手艺。“照顾好自己。”他说,声音很轻。

      “你也是。”克里斯汀踢了踢地上的包裹,“里面有三瓶伊瑟克的血,还有你那把破匕首。到了天堂……别冲动。”

      艾德里安没说话,只是用力抱了抱她。这个总是骂他、损他、却总在关键时刻站在他身边的女人,是他在地狱唯一的家人。

      深夜的傲慢环,血月像块巨大的红宝石挂在天上。路西法的传送阵藏在城堡后花园的喷泉下,阵眼是块黑色的水晶,里面流动着和路西法眼睛一样的光。

      “准备好了?”路西法站在阵外。

      “嗯。”艾德里安穿上暗影披风,握紧了怀里的金血瓶——他带了一瓶,想让伊瑟克看看,他其实一直好好收着。

      “记住。”路西法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叮嘱,“天堂的圣光对你来说是毒药,不到万不得已,别暴露自己。找到伊瑟克……把话说清楚。”

      艾德里安点点头,走进传送阵。黑色的水晶突然亮起,无数符文在他脚下旋转,带着他的身体缓缓升起。他最后看了一眼路西法,看了一眼这片他待了百年的地狱,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这里有硫磺烟的味道,有克里斯汀的骂声,有他和伊瑟克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虽然操蛋,却也真实。

      “再见。”艾德里安低声说。

      传送阵的光芒越来越亮,吞噬了他的身影。路西法站在原地,看着阵眼的水晶重新变暗,轻轻叹了口气。“傻小子。”他转身走进城堡,黑色的长袍扫过草地,惊起几只发光的飞虫,“百年了,还是这么冲动。”

      天堂的边缘,云层像棉花糖一样柔软,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艾德里安从传送阵里滚出来,摔在一片洁白的云朵上,差点被圣光的气息呛晕。他赶紧裹紧暗影披风,压低兜帽,警惕地打量四周。

      远处的金色宫殿在云端若隐若现,无数天使在宫殿周围盘旋,这里的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却又陌生得可怕——曾经的家,现在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伊瑟克……”艾德里安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成了“异端”,更不知道见面后该说什么。

      道歉?说“对不起,我恨错了你”?

      还是质问?问“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或许,什么都不用说。只要能再看他一眼,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安好,看看他没有翅膀的背是不是还在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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