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琉璃劫》邱莹莹

1、第 1 章

　　第一章

　　民国十四年初春，上海简公馆内灯火通明。

　　简家老爷简世藩的五十大寿宴会上，各界名流云集。西洋水晶吊灯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留声机里放着最新的爵士乐，侍者们端着香槟穿梭于宾客之间。女眷们穿着剪裁考究的旗袍，鬓边珠翠摇曳；男士们或着西装，或穿长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时局与生意。

　　简莹站在大厅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旗袍上精致的绣纹。这件淡紫色的真丝旗袍是母亲特意为今晚准备的，领口和袖口都滚着银边，衬得她肌肤如雪。可她只觉得领子勒得慌，腰身也束得太紧，远不如平日里穿的棉布衣裳舒服。

　　"莹儿，发什么呆呢？"母亲不知何时来到身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李家少爷在那边等你许久了，还不快去陪人家说说话？"

　　简莹抬眼望去，只见航运大亨的独子李家明正冲她微笑。那是个长相端正的年轻人，一身剪裁精良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社交场合总是彬彬有礼。在父母眼中，这无疑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知道了，母亲。"简莹垂下眼帘，乖巧地应了一声，缓步向李家明走去。

　　寒暄了几句客套话后，李家明开始兴致勃勃地谈论他刚从欧洲带回的新款汽车。简莹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思却早已飘远。这些富家子弟的话题总是如此乏味——汽车、赛马、最新款的西装或是哪位名伶的八卦。她望着大厅里觥筹交错的人群，忽然感到一阵窒息。

　　"李少爷，请恕我失陪片刻，我需要补个妆。"简莹找了个借口，趁对方不注意，悄悄溜出了大厅。

　　初春的夜风还带着几分寒意，简莹深吸一口气，顿觉胸中舒畅了许多。简公馆的花园很大，她沿着小径漫步，月光透过新发的嫩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就在这时，她听到灌木丛后传来轻微的"咔嚓"声。

　　简莹心头一跳，警觉地停下脚步。那声音又响了一次，像是相机快门的声音。她屏住呼吸，悄悄拨开面前的枝叶——

　　一个陌生男子正半蹲在灌木丛后，手持一台小巧的相机，对准宴会厅的方向。月光下，简莹看清了他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下颌，眉头微蹙，全神贯注地盯着取景框。

　　简莹倒吸一口冷气，后退时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

　　那男子猛地回头，两人四目相对。简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冷静。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穿着普通的长衫，却掩不住一身书卷气与隐约的贵气。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简莹压低声音质问，同时准备呼救。

　　男子动作极快，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拉到一株大树后的阴影里。简莹奋力挣扎，却被他牢牢制住。

　　"别出声，简小姐。"男子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我没有恶意，只是在调查一些事情。"

　　简莹瞪大眼睛，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男子轻声道："简家三小姐，我认得你。我叫金枕西，是《申报》的记者。"他稍微松开手，"我保证不伤害你，但请你别喊人，可以吗？"

　　简莹点点头，金枕西这才完全放开她。她迅速退后两步，警惕地打量着他："你在拍什么？"

　　金枕西犹豫片刻，似乎权衡是否该告诉她真相。最终，他指了指宴会厅的一角："看到那个穿深色西装、留小胡子的日本人了吗？他叫山本健一，表面上是商人，实际上为日本军方工作。"

　　简莹顺着他的指引望去，确实看到父亲正与一个日本商人交谈甚欢。

　　"他们在走私军火，"金枕西的声音压得更低，"我需要证据。"

　　简莹心头一震。父亲与日本人做生意她是知道的，但军火？这太荒谬了。她张口想反驳，远处却传来呼喊声："三小姐！三小姐在哪里？"

　　"是管家在找我。"简莹紧张地看向金枕西，"你快走吧，我不会说见过你。"

　　金枕西深深看了她一眼，那双眼睛在月光下如深潭般幽邃。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塞到简莹手中："后会有期，简小姐。"

　　说罢，他如一阵风般掠过花园，敏捷地翻过围墙消失在夜色中。简莹呆立原地，手中紧握着那枚尚带体温的铜钱，心跳如鼓。

　　"三小姐！原来您在这里！"管家气喘吁吁地跑来，"夫人正找您呢，李少爷也要告辞了。"

　　简莹机械地点点头，随管家回到灯火通明的大厅。她的心思却全在那个神秘的金枕西身上。记者？调查军火走私？父亲真的牵涉其中吗？

　　宴会结束后，简莹辗转难眠。第二天一早，她就去找了闺中密友林巧儿——林家开着一间书局，消息最为灵通。

　　"金枕西？"林巧儿惊讶地放下手中的书，"你怎么突然问起他？"

　　简莹编了个理由，说是在报上看到他的文章，觉得文笔不错。林巧儿不疑有他，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金家曾是上海滩的望族，做丝绸生意起家，在苏州、杭州都有产业。金枕西是独子，自幼聪慧，留学过日本。五年前，金老爷突然暴毙，家道中落。传言说是得罪了权贵，也有人说是生意失败。现在金枕西在《申报》工作，偶尔写些时评，据说私下里一直在调查父亲的死因..."

　　简莹听得入神，手中的铜钱已被捂得温热。她隐约感到，自己与那个神秘男子的缘分，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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