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又一日清晨,贾瑾瑜睁开眼,只觉得一切似幻非幻,唯有当下的宿醉,下巴仍时时传来的隐痛,昭示着昨天并非是一场幻梦。
迈巴赫,龙虾鲍鱼,香槟,以及强吻。
贾瑾瑜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去面对顾青。
这一切的信息量过于巨大,顾青对我的爱从何开始?贾瑾瑜不认为这么深沉的爱是一见钟情,那么就是大学时。接下来由果推因,他知道我和陈时应的事,就说明他的确在关注着我,这符合我的猜想。那他为什么留学?为什么不告而别?相隔至少六年还依然炽热的情感,为什么不向我倾诉?
突然,贾瑾瑜感受到一阵恶心,刚拾起的思绪从手中滑溜溜地流走,这是宿醉的反应。
贾瑾瑜摇摇头,把思考甩出大脑。
“对了……手机……”
贾瑾瑜拿出在床边的手机,看到陈时应的回信。
——你说大一时的?十年前?
——这个……我好像有点印象。
——那时我好像刚和你认识,见你表情一直阴沉沉的,就把你拉去看球赛了,虽然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篮球……
——对了,我爸的债快还完了。
——大概就在这个月底。
贾瑾瑜看着这几条信息,久久不能回神。
我们之间的关系要结束了。
贾瑾瑜读出了他的意思。
——你还能陪陪我吗?
——可以哦,但这个月之后,我就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我知道这对你也许很突然,所以,在这个月底之前,我都会陪着你。还有,我觉得你不能再依赖我了。这样对你我都好,不是吗?
——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贾瑾瑜哆嗦着打下这行字。
这回,陈时应的消息回的很快。
——是。
但也只是朋友了。
文本框里的文字飞快地蹦出来,又飞快地被贾瑾瑜删除。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不要走好不好?
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你会想我吗?
……
最后,贾瑾瑜只发出:
——那,恭喜你啊。
恭喜你可以去追寻幸福,恭喜你可以离开我了。
贾瑾瑜放下手机,把头埋进枕头里,不想理会亮起的屏幕。
幸好今天是他的休息日,他可以缩在家里,去整理情绪。
昨天的温情,今天的回信,混着宿醉导致的头晕,其中任何一件都足以让他琢磨许久,更不必说这些事压在一起。
大学毕业后,贾瑾瑜和陈时应维持着每月至少见面一次以上的关系。
每一次,都是贾瑾瑜主动去找的陈时应。贾瑾瑜很清楚陈时应的爱止于友情,但那又如何?即使陈时应所说的每一句“我爱你”都只是空中楼阁,只是安康鱼吸引猎物的灯,贾瑾瑜都会拼尽全力地冲进去。
光是见到他的脸,听见他的声音,贾瑾瑜就心满意足。
何况陈时应真的有在认真地回应他的感情,即使这让陈时应感到难为情。
大学毕业一年后,陈时应父亲去世,他这才得知父亲经商失败,留下了几百万的债务。这些债务压在他的母亲身上,让她几乎崩溃。
这些是在贾瑾瑜逼问之下才得知的。那一次见面,陈时应的脸色很憔悴。
那时,陈时应的工作月薪只有八千,怎么都填不满这个天大的窟窿。
于是贾瑾瑜对那时的陈时应说:“我帮你,条件是以后你主动来找我,每个月至少三次。”
“谢谢你。”陈时应哭着抱住贾瑾瑜。这是贾瑾瑜第一次看见陈时应哭。
“但是,不能做。”陈时应哽咽着,他湿漉漉的双眼盯着贾瑾瑜,像深林里的麋鹿。
“好。”
终于,我得到你了,他想。
就算这段感情只有几年。
就算迟早有一天会结束。
如今,陈时应快还完了债,他理所当然地应该去追寻自己的幸福,贾瑾瑜也理所应当结束这段关系。
可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让爱变得深如泥沼,越想逃离,越是深陷,即使静止不动,也会慢慢沉入池底。
要结束了,要结束了,要结束了。不舍,委屈,怅然若失,与令人绝望的汹涌的爱,把贾瑾瑜呛得喘不过气。
贾瑾瑜生活的锚点即将这么离他而去,徒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漂浮在这漫无边际的荒芜的海。
海浪一阵阵拍打着甲板,像四拍子的蓝调。贾瑾瑜就这么躺在甲板上,任由齁咸的海水灌进鼻腔,流进嘴里。
海洋不知年岁地起起伏伏,太阳升起,落下,随后再度升起,船上的海水结成盐晶。船随着海浪升起,落下,升起,落下,然后被十米高的海啸掀翻,贾瑾瑜沉进海里。
溺毙,随后回归现实。
贾瑾瑜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后拿起手机。
——我爱你,以后各自安好吧。
理智崩溃,泪水再一次决堤,可这一次贾瑾瑜可以拥抱的对象即将离他而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贾瑾瑜的泪水也一滴一滴地流下。
过往的阴影再一次笼罩住贾瑾瑜。
“你知不知道我是为了你好?”尖锐而刺耳的语言刺入贾瑾瑜的耳朵。贾瑾瑜感到一阵耳鸣。
“你怎么还不去死?”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子弹从头皮穿过贾瑾瑜心脏的空洞,在脚底钻出血淋淋的孔。
“再不努力学习,以后怎么结婚生子?”沉稳而带着无奈的语言飘进贾瑾瑜脑海。
“你怎么还不去死?”
手枪抵着贾瑾瑜的太阳穴,贾瑾瑜哀求挟持他的人形物放下手枪,却又贪恋环绕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即使它冰冷刺骨。无声无息地,子弹从他太阳穴的一侧透到另一侧,脑浆缓缓从中流下。
“他也就是这个水平了。”又一句锋利的声音。
“你怎么还不去死?”
这一次是口腔,贾瑾瑜感受到硬邦邦的钢管强硬地塞进他的嘴里,下巴因为过度扩张而脱臼,贾瑾瑜不自觉地流出生理性的泪水。谁是持枪人?他自己,还是其他人?有那么一瞬间,贾瑾瑜希望子弹让他痛痛快快地死去,可下一瞬间,当子弹从他的上颚透过他的后脑,他却感受到深沉如寒渊的绝望。
有时,贾瑾瑜觉得环绕周身的枪支像口口,开枪即是口口,能带给他快快乐乐的沉沦。又有时,贾瑾瑜觉得周身的枪支冰冷而不近人情,压迫着他的大脑,挤压出淡灰色的绝望又在这之后一片片削去他的脑髓。
从前,他曾经笑着向陈时应倾诉他的家庭,他的妄想。
贾瑾瑜分得清现实与妄想,他知道他没有精神类疾病,知道这不过是自毁意识在作祟,即使脑内无数次重演他也绝不会真真正正地去实行,知道这只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惩罚,知道其实那些话语背后或许真的出于好心,知道那些妄想永远只会停留在妄想。
但他也知道,这妄想早已和他伴随了半生,每当事情不如意时,在脑内幻想自己的死亡,总给他一种快感,一种一了百了,尘埃落定的快感。
看着脑内自己的死状,残忍地一次次折磨自己,看着眼前这张令人生厌的脸上留下惊恐的泪水,血液从身体上各种孔洞流下,最终浑身浸着鲜血,贾瑾瑜觉得没有比这更痛快更利落的事情了,他总会不自觉地笑出声。
“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贾瑾瑜笑着看向陈时应。“杀死自己这种事。”
然后,陈时应抱住了贾瑾瑜。
他说:“你已经做的够好了,休息一下吧。”
那是贾瑾瑜成年后第一次流泪。
现在,贾瑾瑜的泪流干了。
手机的铃声突然响起,贾瑾瑜拿起手机,是顾青打来的。
“喂?”贾瑾瑜的声音有些沙哑。
顾青愣住了,“你……你怎么了?”他的语气有些焦急,“你听起来不太好?”
“没什么。”贾瑾瑜尽力压下哽咽的本能。
“那就好,有事一定要联系我。”顾青犹犹豫豫地挂断了电话。
贾瑾瑜深深呼出一口气。
饥饿感传来,贾瑾瑜这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中午了。
出去走走吧。
贾瑾瑜暂时不想待在这个处处是陈时应痕迹的地方。
陈时应说得对,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本来就不应该走在一起。
贾瑾瑜走出家门。
贾瑾瑜虽然住在市中心,但除了去找陈时应和买一些生活必备物资,贾瑾瑜几乎不怎么去探索周围,今天是他第一次心里不装着任何人任何事漫游街头。
在他彻底和陈时应分开前,他应该去适应没有陈时应的生活。否则当陈时应突然离开,当贾瑾瑜的床边再也没有陈时应的影子,那时的痛苦肯定相较如今更甚。
温暖而柔和的阳光拨开云雾,撒向大地。温暖透过皮肤,让贾瑾瑜好受了些,尽管阳光这个意向总让贾瑾瑜联想到陈时应。
贾瑾瑜看到一家他经过无数次却从未进入的店。这种店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不是因为要通勤所以来不及进去,就是因为已经吃饱了所以没必要进去。久而久之就混了个熟悉,即使从未进入也不想去探索里面的景象。
一推开门,贾瑾瑜就闻到一股甜腻的气味,这让饥饿感更加强烈了。贾瑾瑜联想到了草莓蛋糕,正好这家店里也有卖,贾瑾瑜就顺着他的心意买了下来。
是预想中的甜蜜,贾瑾瑜咽下湿润的蛋糕胚,大脑产生多巴胺,让贾瑾瑜心情不自觉好了些许。
吃完蛋糕,时间已经到下午四点了。
要去哪里呢?贾瑾瑜不清楚,索性把自己丢给直觉,让直觉带着他随着人潮的波逐向未知的流。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贾瑾瑜被灯光吸引,拐进一家g吧。
这种花柳地,贾瑾瑜从来都没想过进去,可今天,他却破天荒地有了进去一看的想法。
紫罗兰色的灯杂着玫红扫射着整个酒吧,音乐很舒缓,是慢节奏的流行曲目,根据酒吧特点特意放大了萨克斯的声音,有一种独特的旖旎的律动感。
“你好,想喝点什么?”酒保看着贾瑾瑜。
贾瑾瑜略感为难,他没来过几次酒吧,酒类只知道红酒,香槟,伏特加等常见酒,眼前的菜单让他眼花缭乱。
“王叔,给这位帅哥来一杯柠檬twist的金酒干马天尼。”贾瑾瑜的身侧传来一道声音。
贾瑾瑜转过身,看向吧台左侧。
“我叫李沐风,是这家酒吧的老板,交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