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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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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渡怒气冲冲地从别墅里出来,就看见陶宜君一手握着车把,一手拉着车架,跟油画里面拉纤绳的纤夫似的,上半身前倾,努着劲儿地一步一步往前拉。
一步,一步,终于,他挪动到章渡面前。
他擦了擦脑门儿的汗,微微咧嘴笑了下,把捂得严实的羽绒服拉链往下拉,声音听起来既如常又委屈:“我都热了。”
章渡裹紧衣领,斜看了他一眼,没搭他的话,冷声冷气地说:“这都几点了,早过了刚才约定好的时间,你现在赶紧把这些水给我搬过去,再晚我可不付钱了。”
陶宜君鼻子有点发酸,嗫喏道:“可以先帮我的三轮车充电吗,等充完我再帮你搬。”
“帮我搬?什么叫帮我搬?这不是你的工作吗,你不就是干这个的?”
“哦,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陶宜君垂着眼睛,通红的手指到现在都直发抖,“可是我干活干了一天,刚才还拉着车走了好几百米,实在没力气了,我到现在都还没吃饭。”
“你没吃饭关我什么事?我给你生意,难道还得管你吃没吃饭,喝没喝水?你们老板就是这么教你跟客户说话的?”
章渡口气越来越严厉,陶宜君被他说得眼圈都红了,他喘口气,软着声音近乎乞求道:“拜托,能不能先帮我把电充了,等充完电,我歇过来,就把水给你送过去。你放心,我不会赖账的,我…我可以把我的手机压给你。”
陶宜君说着就把手伸过去给他看,章渡拧着眉头一把打开他的手,嫌恶道:“谁要你的破手机,给我我都嫌脏。”
陶宜君只能又把手机拿回去揣进兜里,呆呆地站在那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不好说话的顾客,可又不敢真惹恼他,万一他去找站长投诉,这么多天的工资还没发,不能白干。
陶宜君纠结了一会儿,换成商量的语气:“好,我现在搬,可是你得先答应我,我搬完你得帮我把电充好,充一部分够我回家就行了,我不能把我的车丢在这儿。”
章渡冷哼一声:“行,等你搬完我开车把这破玩意儿拖到附近的充电站。”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陶宜君望着车里满满的水桶,拍了拍手掌,给自己打气。然后一刻也不停歇,鼓足干劲,不断地往里面搬运。
搬到一半,门口的保安实在看不过眼了,见这少年弓着身子,累得腿都打不直,就好心帮他搬了几桶。
客厅里,章渡仰躺在沙发上,修长结实的双腿搭在茶几桌面。
他打开音响,听着回响在客厅里的有节奏而又狂野的音乐,任陶宜君在旁边搬来搬去,却没丢给他一个眼神。
将近一个小时,陶宜君把所有水都搬完,还排列得整整齐齐,全都紧紧地贴在墙边。
他看了一眼慢条斯理抽着烟的章渡,说:“你要的水,都在这儿了。”
章渡打了个呵欠,把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弄你那辆破车。”
“我跟你一起去。”陶宜君忙道,“你不知道怎么给它充。”
章渡愣了一下,那玩意儿他碰都没碰过,还真不知道怎么给它充。
他烦躁地捋了捋头发,随意披上外套,说:“有什么不会的,跟旁边的人问一下不就知道了。等着吧。”
说完拿起车钥匙,也不管陶宜君同不同意,直接出门了。
陶宜君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这不是自己家,况且章渡也不待见自己,他就没敢坐。
走出客厅,陶宜君在院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抬起头注视着天空,天已经黑了,很冷,那上面点缀着几颗星星。
他呼出口白气,因为总算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心情好转很多,就用手指胡乱地抓着那团雾气。
他抓住了,紧紧攥在手心里,然后张开手,又任它消散。如梦一般。
他舔了舔嘴唇,突然感觉到嘴唇上湿乎乎的,用手摸了摸,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嘴唇干裂得出了血。
从下午到现在,连水都没来得及喝,到后来,已经完全忘了还有喝水这档子事儿了。
没坐多久,章渡回来了。
见陶宜君怀里抱着外套,坐在台阶上,匀称笔直的双腿往前伸展着,仰着颈子沉静地看着夜空,他愣了一下。
陶宜君见他回来,立马站起来,朝他勉强地笑笑。
章渡回过神来,没说什么,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直接进了屋,陶宜君跟在他身后。
“坐吧。”章渡让他坐下,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
“谢谢。”陶宜君双手捧着那杯冰水,咕咚咕咚一气全喝光了。
“慢点儿,一点水也值得狼吞虎咽。”
陶宜君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放下水杯,挤出个腼腆的笑容。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陶宜君低着头,左脚尖碰着右脚尖。章渡靠着沙发摆弄着手机。
过了一会儿,章渡透过电视屏幕,看到对着电视坐的陶宜君,皱着眉问道:“屋里这么热,你还抱着你那破羽绒服,它是有多金贵。”
陶宜君抿了抿嘴唇,客厅里铺着地暖,温度确实很高,他也没刚才那么紧张无措了,就把一直放在怀里的羽绒服放到沙发上,然后用手给自己扇风。
章渡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拿起那个见了底的空水杯,又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冰水。
他俯身把水杯放在茶几上,起身的时候无意间注意到陶宜君胸口和腰肢,怔愣住了。
第一次见面时因为围着厚围巾,穿着羽绒服,倒没有给章渡机会仔细观察他。
现在见他只穿着个宽松的米色薄毛衣,领口露出一小块肌肤,雪白中透着还未消去的粉色,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热的。
最奇怪的是,他的胸口微微鼓起,完全不像其他男人的胸部那样平坦。腰肢细窄,隐隐约约能看到臀部圆润挺翘的曲线。
怎么看都像个…反正不像个男人。
陶宜君似乎感觉到被审视的目光,见章渡盯着自己的胸口看,立马端起水杯,挡在自己胸前。
章渡又瞥见他细瘦粉白的手指,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
他轻咳了一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慢吞吞地抽起来。
“你是大学生?”章渡冷不丁地问。
“严格来说不算。” 陶宜君坐姿端正,乖巧又严肃地回答,“我是大学生,大四了,还有半年就要毕业。”
他特别强调了“大学生”这三个字。
章渡却丝毫没在意,接着问:“在江大念书?”
“嗯,是的。”
“哪个校区?”
“同兴路校区。”
“哦,离这儿有一段距离。”章渡吐了口烟雾。
“嗯,对的。”陶宜君又喝了一口水。
客厅又陷入尴尬的沉默。
陶宜君突然想起来还没跟表舅说自己今天回去得晚,趁手机还开着,赶紧给表舅打了个电话。
“表舅,我今天有点事,会回去晚一些。你们别等我了,先睡吧。”
“啊?宜君,你现在在哪儿呢,是送水出了什么岔子吗?”
“没有没有。”陶宜君忙摇头,他偷偷瞅了章渡一眼,见对方专注地玩着手机,好像没注意到自己,就说,“我现在还在外面,遇见我大学同学了,就跟他们一块儿去美食广场吃宵夜。”
“哦,这样啊,那你也看着点时间,别玩得太晚,吃完赶紧回家。”
“好,我知道了,放心吧,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后,陶宜君只觉得身心俱疲,客厅里暖和又安静,不知不觉中,他慢慢合上了双眼。
章渡盯着映在电视屏幕中的人的身影,手心里随意地转动着打火机,目光又深又沉,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陶宜君醒来时已经是后夜班,客厅里不见章渡的身影,大概是去楼上休息了。
睡了几个小时,胳膊、肩膀和脚底的酸痛感减轻很多,他穿好衣服,借着朦胧清冷的月光,按照手机导航的指引,一个人行走在去往充电站的路上。
冰凉彻骨的寒意让他变得十分清醒,肩膀紧紧收缩在一起,脚步也逐渐加快。
走得身上微微发热时,终于到达充电站,陶宜君骑上自己的三轮车,返回家中。
到家后,他迅速把身上冲洗一遍,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快到中午时,陶宜君被一阵响亮的电话铃声吵醒。他勉强睁开眼,接通了电话。表舅告诉他,他们一家中午去外面吃饭,见陶宜君还在睡觉就没叫醒他,冰箱里还有早上剩下的馒头,让他先对付着吃两口。
接完电话,时候不早了,陶宜君睡足了也就没再赖床。他洗漱完,加热了一下馒头,然后回到卧室坐在书桌前,一边啃着白面馒头,一边刷着朋友圈。
他看到高中同学寒假出去游玩发出来的照片,还有同学寒假出去补课,在朋友圈大倒苦水。
好像只有他,没有什么值得分享出来的。有谁会愿意看他变成大力士,到处搬运几十斤的水桶?陶宜君唇角染上一抹自嘲的笑。
他手指接着往下滑动,出乎意料地发现章渡也发了一张照片。刚加上章渡的微信时,陶宜君浏览了他的朋友圈,只有几个动态,好像还都是与工作相关。
他最新的这条反倒跟之前发的不太一样,拍的是一家富丽堂皇的餐厅的餐食,陶宜君顿时觉得手里的馒头不新鲜,简直泛着酸味了。
昨天晚上他甚至都不敢和他对视,怕看到他眼中的藐视。他是那么微不足道,在面对着章渡时,好像在照镜子,而这面镜子对自己尤为残酷,毫不留情地显示出他所有贫穷和不堪。没有丝毫隐藏和掩饰。
陶宜君看着那张闪亮耀眼的照片,然后点了一下旁边的头像,点击了“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