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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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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时节 ,雪扑簌簌落下,地面铺盖着凝成冰的冰层,道路两旁的树木被雪妆点成雪人。风在呼叫,像刀子一样刮得人耳朵又红又疼。这是林州城最常见的冬天。
陶宜君坐在敞篷三轮车上,使劲搓着手,往手上哈着热气。
在地铁口等了半个多小时,也不见有乘客出来。从早上八点出家门到现在,一共就接了两个单子,第一个单子是从地铁口送一对老夫妇回家,第二个单子是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因为雪天路滑,不敢再骑,只能连人带车都放到陶宜君的敞篷三轮车里。
冬天没什么事大家都不愿意出门,即便今天是周末,左观右望,一路上几乎没有人影。
陶宜君有点沮丧。过了冬天他就要开始下学期的生活,现在一直住在表舅家里,自己还没步入社会,收入寥寥,平时的花销全靠表舅给他。
可是表舅家本来就是一般家庭,夫妻俩没什么正经工作,今儿找个商店干两个月,明儿就在家歇着吃老本。何况家里面还有个孩子要养活,哪里能顾得上陶宜君。
所以陶宜君就趁着开学前的这段时间,到处拉人送人,想攒点生活费,等开学了就不用跟表舅伸手要钱了。
陶宜君现在等人的地方在地铁线的最末端,公交一两个小时才来一辆,小区很分散,大部分都离地铁站很远。有的住户不骑电动车,每天上下班花两块钱坐个三轮车,招手即停,开得飞快,慢慢地,这附近就形成了一条来往于地铁口和小区之间的固定“航线”。
陶宜君也趁着这好时机,加入了三轮车司机的洪流中。
买一辆全新的电动三轮车要三四千块钱,哪怕是旧的,也得要个一两千。陶宜君银行卡里总共就剩几百块钱,留着开学用的,他舍不得。
没办法,他就找老板租了一辆破得快要报废的车。跟老板磨了二十多分钟,总算说定了,给他按周租,价钱是一周八十,算下来一天只需要挣十多块钱,就能养得起这辆小破车。
前几天是工作日,也没下雪,坐车的人不少,陶宜君挣了将近两百块钱。租车的成本足够覆盖,他还想着今天能再赚点,没想到昨天晚上下的一场大雪,打破了他的美梦。
左等右等都不见有人出来,陶宜君叹口气,用冻僵的手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半了。
望着光滑冰凉的地面沉思了一会儿,他打算另想办法,不能一直在这坐以待毙。
拧动车把,围好围巾,陶宜君往与家相反的方向开。
前面是个十字路口,也没什么人,陶宜君胆子就大起来,加速往前行驶。地面很滑,拐弯的时候陶宜君感觉三轮车的轮胎都要飞出去了,整个人也被甩得往左边歪,陶宜君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拧刹车,那车把却跟不听使唤似的,任他怎么拧,没一点效用。
光顾着怎么刹车,他就没留意对面的车况。谁能想到冰天雪地路上连条狗都没有,竟然会有一辆轿车迎面开过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轰隆——”一声,破三轮车连人带车一起,直直地撞在锃光瓦亮的轿车上。
陶宜君歪着身子,使劲抱着车把,但还是因为剧烈的撞击,被狠狠甩了出去,扑倒在地上。
他的脑袋都被摔懵了,花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着那辆崭新的轿车前面被撞得裂开个大口子,地面全是碎片残骸,陶宜君简直欲哭无泪。
他顾不上看自己有没有受伤,赶紧站起来跑过去,看看怎么解决摊在自己身上的这倒霉事。
他先走到被撞的那处地方仔细检查,车身周围很多裂痕,车漆也掉了。陶宜君心疼得不行,咬着牙抬脚就往自己的三轮车前轮跺了几脚,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赔给人家。
他正在那懊恼着,轿车车门打开,陶宜君抬头一看,就见一个身着白色衬衫,梳着利落发型的男人走出来。看起来很年轻,全身商务气质,面上也淡淡的表情,显得波澜不惊。
陶宜君心里忐忑不安,又急又怕,眼泪憋在眼眶里打转。车的品牌他也不认识,但光看这个男人穿的衣服这么有质感,这辆车肯定不会便宜。
他也没开口辩解,因为确实是自己开得速度快了一些,就等对面的男人质问好了。反正钱包里一共也就七百块钱,大不了全都赔给他。
两个人静默着对视了十多秒,年轻男人也没有先要开口的意思,反而双臂抱在胸口,冷冷看着陶宜君。
陶宜君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尴尬的情况,于是他主动朝对面的人点了一下头,连声道歉:“对不起啊,刚刚骑车的时候刹车不太好使,怎么也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要撞你的车的。要不你看看要赔多少钱,实在不行我把钱转给你。”
说是这样说,其实陶宜君心里却盼望着能遇到个好心肠的人,大手一挥,说:“你走吧,用不着赔钱。”
现实是站在对面的年轻男人看他一副学生气,年纪不大,甚至成没成年都不好说。
他的语气很冷淡:“我的车刚提还不到一个月,让你碰成这样,你说说你能赔多少钱?”
陶宜君攥着手指,苦着脸,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做才能让对面的人消气,突然间他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把围巾往上拉了拉,说:“不应该…不应该有车险吗?”
对面的男人挑起眉梢,对他这样理直气壮的回答还挺意外。
陶宜君对上他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表情,摸摸后脑勺,小声说道:“其实…其实我也受伤了,我脑袋后面磕到了,摸着都快肿起来了。”说完又给他看自己的手,“你看我的手,边上皮都磕掉一大块。”
实际上陶宜君因为紧张并没有真的注意到手上有伤,只是想找借口让对方好说话一些,赶紧放了自己。他这一展开手掌,发现自己的手掌边缘居然被蹭掉了一大块皮,红殷殷的血直往外流,顿时感觉整条手臂都跟着疼了。
于是也不管真假,一只手按着小臂,开始龇牙咧嘴起来,嘴里还一直“嘶嘶”地倒抽凉气。
对方却没有出声安慰,反倒是像看戏似的看着自己,“嗯”了一声,说:“行,那我先陪你去医院看看吧,别留下伤疤。”
陶宜君猛摇头,然后绕着圈地甩那条胳膊:“不用不用,没大碍,那个…我还有事,你看,能不能先放我回去。你要是还不放心,我可以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你,不过…我也没多少钱,估计能赔您这个数吧。”
陶宜君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三千?”
“不是…”陶宜君尴尬地笑笑,“三百…”
剩下的钱他得留着修自己的三轮车呢。
年轻男人自下而上打量了陶宜君一眼:“你成年了吗就在这大马路上乱骑三轮车?”
陶宜君又“嘶”了一下,也没敢看他,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嘟囔:“嗯…成年了…”
对方摆了摆手,像施恩似的:“行了,你走吧。以后骑车注意点,以为这是你们家客厅呢,到处乱窜。”
陶宜君头垂得更低了,脸都被说得有点发烫,“哎”了两声,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突然又转回来,叫住了那个
不知道姓名的男人:“那个,你等一下。”
“怎么,还有事?”对面的男人转过身,皱着眉头,满是不耐烦的语气。
陶宜君有点心虚,咽了咽口水,说:“你能不能给我发条语音,或者录个视频,说明今天车祸的事已经了结,谁都没有需要承担的责任。”
对面的男人眉头拧起来,也学陶宜君似的,“嘶”了一声,不屑地看着他,犹豫了半分钟才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名片。
“给,这上面是我的手机号码,你加这个就可以。”
“哦…”陶宜君赶紧接过来,装进衣兜里,笑着问:“你是不是也怕我有什么后遗症啊?”
“是。”对方露出满含讥讽的微笑,“我没想到有人年纪轻轻的也会学着碰瓷儿。”
说完他直接坐进车里,驾车离去。陶宜君一个人站在寒风中,望着远去的车影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