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罐罐》两只皮

5、第 5 章

　　陈今出园区，一眼就看到了陆应倬的车。
　　能大大咧咧停在正路边的，就一辆，连园区保安都恭敬地站在一边。

　　不是上次那一辆。

　　车牌依旧是京A纯数字，这次车型变了，更长，锃亮，多了银色镶边偏向商务风。

　　陈今用自己第一时间能想到的词形容完，过去敲了下窗子。

　　车门自动开了。

　　陈今在保安打量的目光下，迅速钻了进去，连看一眼陆应倬那张帅脸的心思都无了，带上门，趴车窗上满含歉意：“对不起对不起叔，给您添麻烦了，我们现在就走——”

　　“没事。”

　　保安竟还点头哈腰，“慢走。”

　　陈今转头，拍了下陆应倬的腿：“走，这儿不能停车！”

　　就他一个人搞特殊。
　　真是养尊处优惯了，一点儿都不觉得给别人造成麻烦。

　　前排司机第一次见老板被训。

　　他在陆家做了这么多年差事。
　　每一辆车开到哪儿，哪儿就是规矩，车牌就是一张特权优先证，更何况是这种私人产业园区，街道外并不拥堵。

　　司机看一眼左后方自家总裁，想说点什么。

　　“去餐厅。”
　　陆应倬头也没抬。

　　车子缓缓启动。

　　挡板升起，音乐打开，流淌的低重音符十足的醇厚感。

　　陈今躺了回去。
　　他后腰被人体工学设计承托住，大大减少了不适感，真切发觉车内不太一样：他和陆应倬中间空挡，单独分开的座位，舒适性更强。

　　原来你们有钱人坐骑是这样的。

　　陈今享受了一番。

　　车里有暖气，他有点热，干脆把长羽绒服拉链拉开，大大咧咧敞开腿，下巴埋进衣领，悄悄临摹一眼男人面若刀削的侧颜。

　　这么会长。

　　陈今撇了嘴角。
　　转过头去看窗外蓝天白云——神似两个奔跑的小人儿，而那之后，成片成片的鱼鳞状云层，像极了大片的麦穗地。

　　他片刻出神。

　　“已经两天了。”陆应倬手指从触控板上收回，问他：“考虑得怎么样？”

　　陈今一下子没懂。

　　“啊？”

　　陆应倬只眼神先触碰了一下他的肚子，陈今就像是被铁烫了一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的双手迅速一叠，把肚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看什么看？

　　不让看。

　　检查那天。
　　陈今微隆起的白嫩肚皮暴露无遗。

　　陆应倬记得很清楚，也不想提醒他自己醉酒后是不会断片的，更何况是半醉，他不会屡次回忆那天的场景。

　　那不像他。

　　他甚至怀疑，那天分裂出了另一个自己。
　　一个犯了如此低级错误的他。

　　那样的他，会在事后毫无歉意，反而亲昵将人搂入怀中，吻对方的耳朵，逼迫陈今和他接吻，仿佛是对陈今这个男孩儿藏匿着说不尽的喜欢。

　　他极少回想。

　　“你说考虑几天。”
　　陆应倬看他垂着眼睛，稍软的睫毛长的都能戳到自己，气色倒是好，面颊红润，他多看了两眼，说出的话却也冷静：“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操。

　　陈今别过头，声音也是细如蚊：“都特么长成人样了，要反悔也是反悔和你干混蛋事儿了……不就生个孩子吗。”

　　他一个大男人。

　　早生晚生都一样。
　　不就是tmd亲自生了而已。

　　陈今暗自想：他妈那么瘦弱能干的一个女人，身体不好，三十岁才生他，把他当个宝贝似的，就盼着他成家立业。

　　这不机会来了。

　　只是注定有点波折……

　　陈今像是突然想通了，坐起来，正盯着陆应倬的眼睛：“你那么有钱，孩子跟着你也好，我不和你争什么抚养权，也没力争……我之后会和我爸妈坦白，但你得答应，如果我们要想见小孩，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能拒绝。”

　　陆应倬看着他说：“好。”

　　“还有——”陈今理着脑袋里的注意事项，抠了下手，皱着眉，一股脑地输出：

　　“你暂时不要告诉你的父母。”

　　“毕竟你也不好说，你和个男人生了孩子，这两年你就当我俩偷偷养，不然我俩说好了，你爸妈那边不同意我见怎么办，谁在你们陆家面前说得上什么话……还有，你要是之后结婚，又有自己的小孩，你老婆对孩子不好你得给我还回来，我来养，还有——”

　　完了。

　　怎么越说越……

　　陈今脸一白，嘴巴一闭，直接靠回座椅上，一个字都没了。

　　“怎么了？
　　陆应倬问他。

　　陈今突然像是变了个人，坐得越来越远，整个人都快贴到车门上了，“……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我不生了，我还是觉得很屈辱。”
　　陈今用力直视他，“你懂吗，这种屈辱感，你懂个鬼啊！”

　　陆应倬：“……”

　　他罕见地笑了下。

　　陈今额头上青筋跳了一下，忍不住喊滚：“笑毛啊！”

　　“那我让苏诃给你安排手术。”

　　“不用——”

　　“之前那个医院一直找我，我一大老爷们儿你别操心了。”陈今说完，痛快从身上各个口袋翻翻找找，最后，从衣兜最里面口袋掏出来那张卡，塞给陆应倬。

　　他再喜欢钱也不要了。

　　车越来越慢。
　　停在了一栋带金色喷泉花园的白别墅，一眼望去，停车坪都是漂亮豪车，还未开春，周围已然是一大片绿色草坪，树梢冰雪消融，晶莹反射着黄色微光。

　　说是餐厅。

　　还不如说是什么豪华度假村。

　　陈今从窗外看到司机离开，他也只想快快下车，见人不主动接，胡乱把卡塞陆应倬手里，车门倒是爽快，一拉就开了。

　　紧接着，他被整个带了回来。
　　陆应倬语气带着不容置喙：“坐好，听我说话。”

　　一屁股坐回原位的陈今：“？”

　　他实在难受，现在也没什么不平等条约了，他直说：“好饿，能一边吃饭一边说吗？”

　　陆应倬永远被他的跳脱思维影响。
　　可看着眼前人眸色中隐隐焦急，他只好发声：“嗯。”

　　陈今一个箭步跨了下去，看得身后陆应倬频频皱眉，抓住他手臂，“慢点。”

　　“知道了。”

　　陈今收回手，左右看看周围景色。
　　走两步，就能看到从没见过的限量版漂亮车子，短短一百五十米，他就把这趟该有的世面见了。

　　包间在三楼。

　　进去之后，装修风格就完全不一样了。
　　落地窗到黑色岩石厨师料理台，暗色调的东方木桌，采光和暖灯是唯二的光源。

　　不过真暖和。

　　陈今没一会儿就热了。
　　尤其第一道上来的是参鸡汤，也不知道怎么熬的，汤浓又不油，无敌鲜美，喝完胃里暖人也热。

　　陈今身上的羽绒服早就不见。

　　只剩下衬衫毛衣。

　　他皮肤白皙透亮，鼻尖微微出了点汗，细腻到一丝毛孔都没有，还泛着光泽感。

　　和之前不一样。
　　陆应倬视线停留在他身上数秒，突然说：“你摄影馆的工作挺不错。”

　　“对啊。”

　　陈今继续喝汤，“是我唯一一份正经有保障的工作，不用风餐露宿。”

　　“之后还跑腿？”陆应倬往后靠，给他数：“外卖，代驾，面包店收银，同城闪送……”

　　勺子往汤盅里掉。

　　“你调查我那么清楚干嘛？”
　　陈今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我现在什么强度工作都不能做，一下子好几份工都力不从心。”

　　“还剩什么？”
　　陆应倬故意问。

　　“凭什么告诉你？”

　　服务生正好上菜，置换顾客面前的盘子。
　　陈今撑着头发气，不经意看到是两个漂亮女生，门口还有穿着正装的男经理，长得也不错。

　　陈今雷达响了。

　　他突然坐起来：

　　“那个，你好——你们餐厅这边服务生招聘什么条件？还招人吗？”

　　服务态度是工作的一部分。
　　任谁都看得出哪位是买单的客人，两位服务生同时看向陆应倬。

　　他竟颔首。

　　倒酒的女服务生转向陈今，立刻礼貌回答：“有的。”

　　服务生阐述了一遍招聘条件。
　　高档餐厅的服务生不仅要求学历，注重简单的外语交流，外形条件也是非常严格，连身高都卡很死。

　　陈今听得认真。

　　他听完，第一时间掏出手机，眼神明亮：“我可以和你加个微信吗？”

　　女服务生被他诚恳的目光惹红了脸。
　　“好、好的……一会儿用餐结束我会再过来，祝先生您用餐愉快。”

　　陈今对她笑：“谢谢！”

　　陆应倬依旧无言。

　　服务生一走，陈今就立刻专注投入美食。
　　做法太高级，食物具有迷惑性，他也不知道吃的是什么，一口一个下去，后知后觉的鲜嫩美味。

　　“你很缺钱吗？”

　　陆应倬开口问他。

　　陈今想也不想就点头，“缺啊，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从出生开始就没吃过一点儿——”

　　不知为何，他陡然失声。

　　在陆应倬沉稳探究的目光下……
　　陈今急急低下头，一个劲儿开始往嘴里塞东西。

　　半天，陈今模糊不清地说：“我六岁收三百红包就敢请客当场花光，现在哪样不用钱，挣这点哪里够我花？”

　　陆应倬竟然还点头。

　　陈今继续吃自己的。

　　直到面前又多出了熟悉的、薄薄的一张卡。

　　“怎么又给我了？”陈今来不及抹嘴角的酱汁，用掌根推给他，“我说了不要。”

　　“用得上。”
　　陆应倬看他吃，“养孩子花销大，有些我注意不到的还需要你操心，我的身份你清楚，我也不能时刻注意你的需求，卡留着。”

　　陈今手一顿。

　　他不是说不要小兔崽子了吗？

　　他没说吗？

　　“孩子归你。”
　　陆应倬语气听在耳朵里，莫名有那么一丝温柔，“之前答应你的还算数，还有，我答应你，陆家不会干预我和你的这个孩子。”

　　陈今咬了下嘴里的筷子。

　　还没等他理解事情怎么变得简单。
　　接着的下一秒，陆应倬对他说：“我唯一可以和你保证的是，我这辈子，只会有这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