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做流星就做海鸥就坐火车去放烟花》芾熹

9、[玹灼]落日，海岸，冬夜，你·下

　　1.5
　　宁熙灼最终没放过那份牛奶芋圆西米露，还赌气似的霸着一整碗，一口都不给庄玹喝。庄玹眼巴巴看了他好久，他才大发慈悲地喂了庄玹两颗芋圆。

　　他才不是被那双水汪汪的委屈可怜狗狗眼迷了心智呢！

　　吃完甜品，两人便逛去了超市，家里冰箱存货告急，也该囤点食材进去。

　　宁熙灼站在零食货架前，对着一包黄瓜味的薯片和一包原味的薯片纠结了三分钟，犹犹豫豫将黄瓜味的放进了购物车，又拿起一包青柠味的，继续犯难。进商场前，他分明还在小摊上买了两串烤面筋，好像晚上根本没吃饱一样，无论如何都要拉着庄玹去零食区逛一圈。

　　庄玹见他纠结得头上都要长蘑菇了，嘴边的笑意总也下不去，便起了点坏心思，慢慢挪过去凑在宁熙灼耳边说话：“你今天怎么吃这么多，累着你了？我昨天也没折腾你呀，宁哥哥……”

　　声音像刚才喝的牛奶一样，低醇又甜腻，听得宁熙灼猛一激灵，迅速往两边看了看，发现只有两个女孩子在货架另一端挑零食，应当没有听见这边的动静，红晕瞬间爬满他脸颊，被围巾遮住了半边。

　　“……你瞎说什么呢！”他把两包薯片往货架上一塞，上去就要捂庄玹的嘴，“外面这么多人，别胡说八道……”

　　庄玹左闪右躲，像逗猫似的避着那两只挥舞的手，等逗得差不多了，他才半搂住宁熙灼，抓住他的手，侧着脸低头朝向他认错：“好好好，我胡说，我错了哥哥。”又伸出左手，把那两包薯片都拿下来往车里放，说，“想吃就都买，家里还放不下你这两包薯片？不过今晚可不许吃了，你才刚好，吃这么多炸的烤的，当心明天又说不出话来。”

　　“我不，我就要吃。”宁熙灼板着张脸耍赖。

　　“宝贝儿，听话，过两天再吃好不好？”庄玹见他不动摇，决定另辟蹊径刺激他，“要不然……等会儿回家吃别的？”

　　这极具戏谑之意的话一出口，宁熙灼立马就听懂他说的“别的”是什么，脸更红了。再一看庄玹满脸玩味，又想起今天睡到快中午才起床，他就忍不住控诉庄玹：“都怪你，害我早上只吃了一个包子和一杯豆浆，就困得又睡过去了，中午也没吃饱。我要你就给，你不能拒绝我吗？”

　　“嗯，怪我怪我，哥哥太好看，是我意志不坚定，把持不住。”庄玹边点头边忏悔。

　　他当然无法抗拒宁熙灼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宁熙灼主动吻上来的时候。可他仍顾及着宁熙灼大病初愈，不能酣畅淋漓肆意驰骋，从开始到结束，这漫长的夜充斥着的便只有温柔，无穷无尽不止不休的温柔，直到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宁熙灼可不接受他的忏悔，又说：“上一次也怪你，要不是你弄得太晚，我就不会着凉，也就不至于病这么久了，你好过分啊！”

　　“怪我，是我不对，没第一时间帮你请假，让你待在家里休息。”一想到宁熙灼受罪的这半个月，庄玹又是五脏六腑哪哪儿都疼了起来，极其怜惜地在他脸上吻了又吻，想哄他高兴起来。

　　这当然也不能全怪庄玹，那一晚他们明明刚经历过一场纵情的欢愉，双双泡在浴缸里放松身体与神经，是宁熙灼自己，窝在庄玹怀里也不老实，指尖从他的腹肌一路往上游移，摸到喉间凸起，再望进那双眼。他只觉得庄玹的湿发、沾着水滴的喉结，染上水雾懒散瞧他的迷离双眼，处处都透露着致命的吸引，性感又危险。他被勾得迷了心窍，缠着庄玹在浴缸里又放肆了一次，直到晕晕乎乎地被庄玹抱出了浴室。

　　庄玹给他吹头发，吹到一半宁熙灼就睡着了，后半夜还蹬掉了半边被子，一来二去，便着了凉。上完半天课又出门办了点事，早起的小感冒成了病毒滋生的温床，宁熙灼回来一摸脑门，都不用量体温就果断请了假去医院，随后便是为期半个月的休养。庄玹显然把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了，才每天都比生病的宁熙灼看着还要难受，心疼得一塌糊涂。

　　旧账总翻不完，宁熙灼抓起他的手指用力一咬，翻到了第一页：“还有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上来就脱我衣服，我怀疑你就是趁我喝醉对我图谋不轨，你说你是不是流氓？”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

　　“……明明是你先调戏我的呀？”庄玹委屈辩解，可看见宁熙灼一副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的模样，还倒打一耙，庄玹真拿他没辙了，好声好气又跟他复述一遍，“你当时摔得浑身脏兮兮的，我也不能让你就这么去睡觉呀？又不能去翻你的东西，只好把你带到我房间来，帮你洗澡帮你换衣服还帮你吹头发，你都醒着呢，还挠我……”

　　他越说越委屈，头埋进宁熙灼的肩窝，像只毛茸茸的大狗一般乖乖蹭着，宁熙灼冷酷回答：“有吗？我不记得了。”

　　宁熙灼不是不认账，但眼下他肯定不认，还盯着购物车里的薯片装傻，倒真的在想对它们的感情有多深，是不是非吃不可。

　　“妈呀，好甜……”

　　几声细细的轻呼在耳边响起，两人寻声一望，货架旁那两个女生正抱着几袋鲜虾片和洋葱圈挡住脸，却怎么也挡不住她们的满面荡漾。像是终于忍不住尖叫了起来，又怕被当事人发觉，只得拼命压抑内心的激动。

　　也许今晚确实没什么人想吃薯片，所以这一排货架至今还未有人走过，庄玹和宁熙灼在这儿站了多久，那两位女生就也站了多久。他们黏糊了多久，她们，应当也就看了多久吧。

　　四双眼睛一对视，两个女孩子都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还是其中一位突然拍醒旁边的好友，拽着她就冲这两人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又涨红了脸，迅速转过身，手忙脚乱地整理起购物车里的零食来，边挑挑拣拣边碎碎念，“……拿走拿走，我不爱吃黄瓜味的薯片，你啥时候放进来的！”

　　“哦哦，好，那这个也拿走……”

　　“原味的放下！妙脆角也放下！洋葱圈……算了，你喜欢你留着吧。”

　　“大姐，你到底要吃啥啊！”

　　被人近距离围观他与庄玹如此亲密的接触，宁熙灼还是不太习惯，正打算挽着庄玹赶紧跑，再一看种类繁多的购物车，他痛定思痛，把那三包薯片都拿了出来放回货架，和庄玹说：“不要了，我还不如再去拿一包鸡翅，我明天要吃鸡翅！”

　　“好。”庄玹无条件应允，“想吃椒盐的还是蒜香的？”

　　“没想好，明天起床再说吧。”

　　薯片有什么好吃的，还没有庄玹做的饭一半好吃，再说了，他家阿玹还会炸薯条呢！后方又隐隐约约传来那两个女生直呼“好配、好甜、嗑死我了”的声音，那不管了，他俩确实很般配。

　　只是路过冷冻区时，两人又遇到了熟人，确切说，这两位都是宁熙灼的熟人。

　　“宁队？！”不小心与宁熙灼拿到同一瓶酸奶的女生，见他收手就想道谢，却在看清楚他的脸后惊喜地喊道，“好巧啊，居然能在这儿遇见你！”

　　宁熙灼愣了愣，随即笑道：“好久不见，师妹。”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温祁月也不和他抢那瓶酸奶了，货架上分明还有很多，她仍拿了就往宁熙灼购物车里扔，又注意到他旁边那个贴得他很近的高大男人，问，“……这位是？”

　　宁熙灼大大方方地介绍：“我男朋友，庄玹。”

　　“啊，你好你好……”温祁月也不尴尬，自我介绍完后正欲介绍她身边那位，“这是我丈夫，他叫……”

　　“好久不见，宁警官。”男人率先朝宁熙灼伸出手，友好一笑，迎来了他的回礼，“唐医生，好久不见。”又和庄玹握了一握，相互致意后就松开了。

　　“……你俩认识啊？”温祁月这会儿倒是傻了，这两人什么时候有交集的啊？

　　宁熙灼不置可否，先调侃她：“师妹，你这是闪婚啊？”

　　“这不是缘分到了嘛，嘿嘿……”温祁月坦率笑道。

　　唐靖接了她的话：“以前帮宁警官救治过他的小猫，来回几次就熟悉了。”似是想到他与温祁月初识的场面，又说道，“我和你也是这样认识的，你那时抱着元宝闯进来的表情，现在想想，和你这个师哥还真像。”

　　“宁队的猫……你是说布丁？他微信头像那只小黑猫？”温祁月后知后觉道，“哇，原来布丁也是你救的，你怎么都没和我说过啊！亏我还把珍藏的布丁的照片给你看，要不是后来有了元宝，我都想去宁队家里偷猫了……”

　　“这好歹也是人家的隐私呀，再说宁警官又不喜欢被打扰，他不公开分享，我怎么好乱说？”唐靖勾了一下她手腕上刻着猫咪图案的手链，“你这话可千万别被元宝听到，否则她又要喵喵叫，以为妈妈不爱她了。”

　　他无奈地对温祁月笑，温祁月不好意思地冲宁熙灼吐了吐舌，宁熙灼也偏过脑袋朝庄玹笑得眉眼弯弯，庄玹点了点他的鼻尖，就推着车往边上挪去，好让他们三人得以叙旧。

　　“说起来，宁队，你什么时候到浮春来的啊？以后就定居在这儿了吗？”刚说完，温祁月就发现她这话相当于白问。

　　这两人的购物车里，净是些蔬果肉类、牙刷毛巾这样的日用品，就连洗衣液买的也是经济实惠的替换装，很显然已经在此地居住有一段时间了，稳定安逸，并且两人将来也会一直在一起，过着平淡却幸福的生活。

　　“一年前来的，以后就不走了。”宁熙灼回道，又问，“你们呢？我记得你俩的老家都不在浮春啊。”

　　温祁月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他前半句话上，轻声念叨：“一年前，那不就是布丁走之后没多久……”她望向唐靖，他肯定知道布丁离世的事情，得到确认的眼神后，又望向宁熙灼，对方同样点点头。

　　“嗯，送走布丁之后，我就到浮春来了。”宁熙灼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还好技能没退化，现在在学校教小朋友体育呢，也和庄玹是同行了。”

　　他没说是如何认识庄玹的，但稍微一猜，也能猜得出他是因为庄玹而选择留在浮春。至于他俩在何时何地相遇，温祁月更不会问，那是宁熙灼的事，他不主动说，就没人可以打探到他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子。

　　眼前，宁熙灼正在对着一冰柜的肉指指点点：“……我要鸡翅还有牛排。”庄玹照做，各拿了一袋后，看见最初放进来的鸡腿，笑问宁熙灼，“要买这么多吗？家楼下也有超市，吃完了再去买新鲜的？”

　　“要的。”宁熙灼严肃声明，“明天吃鸡翅，后天吃鸡腿，大后天吃牛排，几天就吃完了！”

　　庄玹没两秒就妥协了，揉了揉宁熙灼的脑袋，后者也不反抗，任他像揉捏小猫一样对待自己后，只是顺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就又巡视起还需要什么食材来。

　　夫妻俩跟着他们闲逛，瞧得津津有味，温祁月还对唐靖说悄悄话：“咱俩认识的宁队，应该不这样吧？我感觉他以前挺高冷的，怎么现在像变了个人一样……”

　　唐靖笑说：“嗯？我觉得还好啊。”

　　“他以前都不让人随便碰的！”温祁月大惊小怪，“你是不知道，之前在局里都没几个人敢跟他勾肩搭背，更别说摸他的头。哪像现在，刚才那一下我都觉得我看见了布丁，你也见过吧？布丁在他怀里就是这样的！元宝都没有这么乖……”

　　“你又说元宝坏话。”唐靖维护起家中小猫的姿态，俨然像个慈父，试图规劝这位严母别老觉得别人家的孩子好，这是不对的。

　　严母嘿嘿一笑：“我就说说嘛，我们女儿也是很可爱的！”

　　逛到下一个冰柜，庄玹那道体贴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水饺要吗？明早给你煮饺子吃。”

　　“不要。”宁熙灼撇嘴，“好冷，我起不来。”

　　“冷才要多吃点。”庄玹这回没妥协了，拿起一袋香菇猪肉馅的水饺就放在了面上，哄他，“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喏，你喜欢的香菇馅儿，吃完了再睡回笼觉也行。”

　　“好吧。”宁熙灼勉为其难答应了。

　　“啧，真甜。”温祁月依然悄悄点评着。没等唐靖再回她，宁熙灼撇过头一看，就顺手想把他们的东西也接过来，“你俩一直拿着不累吗？先放这儿吧。”

　　“不用不用、没事……”温祁月婉拒失败，就见他把唐靖手上的零食大礼包和一提四瓶装的果汁，外加她的那瓶酸奶统统放进了购物车。

　　……就这点东西，连篮子都用不上，他俩真不累啊。

　　还是那个看着礼貌，实则内里有点强势的宁熙灼，看来他也就只在庄玹面前会有这么丰富的情绪了。夫妻俩对望一眼，由他去了，温祁月这才接上方才那个没回答宁熙灼的问题：“我们就是刚领了证，顺便休个假，才想着到浮春来玩一玩，这不今天想逛逛超市，就随便买点零食解解馋。”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宁熙灼问她。

　　温祁月耸耸肩道：“还在考虑呢，宣城那天气你也知道，太冷了，我们想等暖和点了再办。”

　　宁熙灼略一思索，掏出手机操作了一番，下一秒，温祁月的口袋里就传出一阵钱币掉落的声音。她掏出来一看，宁熙灼直接给她转了1999元，她都惊呆了：“……宁队，你这是干啥呀？”

　　“份子钱。”宁熙灼晃了晃手机，笑意十足，又带上点歉意说，“婚礼我们可能没办法出席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他可不是自作多情，若他还在警局那自不必谈，师妹结婚这种大事他怎么能不到场。可已经一年多了，不用他说，温祁月也知道他一定不会来参加婚礼，尽管该发出的邀请她也一定会发。与其到时候看到她的消息不知如何回复，今天又这么巧遇上了，宁熙灼干脆先发制人，别回头还扰了喜庆的氛围。

　　“好吧，那就谢谢宁队了。”温祁月俏皮地眨了眨眼。

　　裹着厚衣服的顾客彼此擦肩，冬夜的超市没有往常那么多人，却也算热闹。来来往往，一字一句都是家长里短，人间烟火。旁边似乎新开了个卖面包的窗口，临近深夜也还有些新鲜面包出炉，浓郁的香气四溢，有工作人员正端着盘子，面带微笑地邀请路过的客人试吃。

　　宁熙灼只看了一眼，庄玹就凑过去，拿了两枚签子回来，在路人或好奇或惊讶的目光中，极其自然地喂进了宁熙灼的嘴巴。绵软的红豆在他嘴里迸出甜味，他咽下后问温祁月：“你现在在二队还好吗？”

　　温祁月也嘴馋，指使唐靖去帮她拿一点回来，和宁熙灼说：“我没在二队，我调到一队啦。江队倒去了二队，还升了二队的队长……唔！”唐靖还是塞慢了，一没留神，就让这个大大咧咧的女人在宁熙灼面前提起了不该提的人。

　　温祁月跟他讲过一些故事，他过了耳就不会放在心上。可他俩都知道宁熙灼是什么脾气，这会儿还提江舸的名字，不是成心给宁熙灼找不痛快吗？

　　谁知宁熙灼脸上没有半点波澜，一心只在庄玹第二次拿过来的面包上——那两个小姑娘应该看这两人长得又帅又般配，索性每样都拿了一点，热情地帮庄玹装了个小盒子，让他都拿给宁熙灼尝尝。

　　“哦，那真是恭喜他了……这个草莓好酸！我不吃了，给你吃。”宁熙灼咬下一口草莓，酸得立刻龇起牙，火速把剩下半个草莓丢进庄玹嘴里，埋头拼命在盒子里找寻看上去比较甜的面包，想借此冲淡那点提神醒脑的酸味。

　　温祁月手上也有草莓，盯了它半晌，将信将疑也咬了一口——是真的酸！

　　给唐靖消化掉这半颗草莓后，温祁月搓了搓脸，好不容易才将五官归位，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许是这草莓酸得她有点精神恍惚，鬼使神差似的，她又开始在宁熙灼的底线上疯狂试探：“宁队，江队抢了你的位置，还这么顺风顺水平步青云，你就没有……？”

　　“我就没有什么？不甘心？不会啊。”宁熙灼丝毫不觉得她是在挑拨他和江舸的关系，都这局面了，他俩还需要人挑拨？在旁人眼中，他没一枪崩了江舸都算悬崖勒马。他只说，“江舸确实比我适合，有野心也有能力，这点你不能不承认。”

　　“可是……”

　　“没什么可是，有他带着，警局前途不是一片光明吗？”宁熙灼扫视了一圈玻璃柜，拍拍庄玹，“我要那个红豆吐司，还有鸡肉芝士法棍，可颂我也要！我们明天当下午茶吧。”

　　……他这是在阴阳怪气吧？温祁月和唐靖的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同样的疑问。但他谈起江舸，又像和庄玹谈及下午茶一样自然，都是他平淡生活里的一点平淡小事——一个是匆匆过客，一个是相依相伴的爱人罢了。

　　温祁月也搞不懂了，摸着耳环小声说：“那你为啥不来参加婚礼啊，我给你们包机酒啊……”

　　“因为我不想看见江舸。我认可他，和我讨厌他，有冲突吗？没有吧。”宁熙灼抱着庄玹拿回来的面包纸袋，直言不讳道，“而且，我不仅讨厌他，我还讨厌你们局里所有人——除了你。你说我还要不要去？到时候弄得大家都不高兴，影响了你俩的心情，何必呢。”

　　……好吧，他确实是在阴阳怪气，甚至都不算含沙射影，直接扫射了每一位。夫妻俩像是第一次见识到他的刻薄，面色古怪地望了望彼此，又望向宁熙灼，温祁月张了张嘴又合上，终于放弃了这个话题，不再惹宁熙灼生气。

　　几人边聊边闲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收银区。自助收银机坏了，他们就一边排队，一边还在交流养猫心得，温祁月如何一一细数元宝在家时的无法无天，唐靖就如何一条条据理力争，挽回孩子形象，末了，便总会绕到布丁身上去。等温祁月决定回家要好好给元宝讲讲布丁姐姐的故事，教育她做一只听话的好猫时，账也结完了，这时她才发现，买单的怎么是别人家的老公，不是她家的？

　　“你怎么回事？！”唐靖刚从庄玹手上接过购物袋，温祁月就把他往身边一拉，怪他不懂事，“你不抢着买单就算了，就这点东西你还让人家付钱？”

　　“我想付啊！庄玹非拦着不让我付，我连一共多少钱都没看到……”唐靖可真是冤死了，庄玹先把他和宁熙灼买的一堆东西拿出来，然后才把他俩那点零食往外摆，又仗着自己身形高大，把唐靖挡得严严实实，收银员录完商品、他支付码一扫，一气呵成，完全不给唐靖见缝插针的机会——

　　这两口子怎么都这么强势！

　　收了宁熙灼的红包，还白拿了庄玹买的零食，温祁月就算再没心没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只一个劲儿地招呼这两人：“等我们办完婚礼，你俩有时间到我们家来玩呀！不喊别人，就咱们几个聚一聚，就在我们家休息！”

　　宁熙灼这会儿没拒绝了，笑着应道：“好。”

　　商场门口，唐靖看了看正在确认网约车信息的庄玹，对宁熙灼说：“你不考虑再养一只猫吗？”

　　庄玹面色平静地回望他一眼，宁熙灼先看看庄玹，再瞧回唐靖，随即牵起庄玹的手，温和笑道：“不了，家里的大狗狗会吃醋的。”

　　1.6
　　又是一夜极尽怜惜的缠绵。

　　宁熙灼喜欢庄玹对他凶一点，却也迷恋庄玹对他如此温柔小心。抛却一切，只有最原始的相拥与贴合，惹得宁熙灼只会紧紧搂住他的肩背，缠住他的腰，在充满爱意的攻势下，呜呜咽咽地喊庄玹的名字。

　　庄玹很喜欢吻他，时时刻刻都想吻他。夜色之中，任何声音都被无限放大，急促喘息情难自抑，听得人愈发神志不清，什么直白露骨的话都溢出来了。

　　他变成了庄玹的猫，再也不用承担那些压力与恶意，每天都只在这个人的怀抱里撒娇胡闹，被安抚被宠爱被取悦，舒服得卷起尾巴，惬意又满足。他可以在庄玹面前毫无顾忌地展示自己最幼稚的一面，哪怕他才是年长的那一方。

　　他要一辈子都黏着庄玹。

　　长久的愉悦过后，宁熙灼又被庄玹细心清理了一番，换上新买的睡衣，然后塞进了暖和的被窝。设置好温度和定时的空调正往外冒着舒适的暖风，洗发水的白茶香和沐浴露的葡萄柚香缠绕交织，宁熙灼觉得他能在庄玹的怀里睡到天荒地老。

　　庄玹拿着宁熙灼的手机，点开那个命名为“布丁”的分类相册，与怀中人一起，又慢慢翻阅了一遍。

　　布丁被唐靖抱着，也不乱动也不害怕，乖乖等护士给她打针的样子；

　　布丁在饭碗前蹲着，静静等宁熙灼给她投食，又静静自己吃饭的样子；

　　布丁趴在宁熙灼的腿上，眯着眼享受宁熙灼摸她的脑袋、给她梳毛，然后拱进他怀里的样子；

　　宁熙灼不小心把她的玩具踩坏了，她就生气不理宁熙灼，哪怕有一条腿使不上力，也要无情地将老父亲伸过来的手一把推走。哄了好久，才允许宁熙灼把她抱起来，蜷成一块圆圆的黑巧蛋糕，紧挨在宁熙灼的枕边，再和他一起进入梦乡……

　　每张照片与视频，点点滴滴，都是宁熙灼和布丁相依为命的见证。尽管他们仅相处了半年。

　　“也不知道布丁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交到好朋友。”最后一张照片，定格于一方小小的黑匣子。宁熙灼隔空触碰着匣子上刻的名字，轻言细语着。

　　庄玹攥紧他的手指，递到唇边一吻：“布丁这么漂亮，又聪明又可爱，一定会有很多猫猫狗狗喜欢她，放心吧。”

　　“嗯，她的腿肯定也好了，可以自由自在奔跑啦。”翻回到第一张照片，宁熙灼不舍地摸了摸那只固定好支架的前腿，满目心疼。

　　庄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些事的。

　　宁熙灼脱掉警服的第一天，就在小区里捡到了布丁。破旧的纸盒，仅剩几粒的猫粮，无力动弹的前肢，毛发也变得灰扑扑脏兮兮，一只本应倍受宠爱的小孟买不知何时就被人遗弃了，无助地发出微弱的猫叫声，没有人为它停留。

　　只有宁熙灼听见了。

　　他也不嫌脏，小心端起纸盒，当即带着小猫打车去了市内一家很有名的宠物医院，见到了唐靖。只是在给小猫做完一系列检查后，唐靖告诉他，小猫的腿伤不重，但应当是耽搁了很久，就算治好了也会跛足。反倒有些其他的病症更像定时炸弹，前主人应当也是带它看过病后，得知这一点，便干脆不负责任地弃养了它。

　　唐靖说，不确定你这只小猫还能活多久，你还要养它吗？

　　宁熙灼被那双金色的眼睛瞧得心颤，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点了头。一周之后，就把布丁接回了家。

　　有猫的日子总比以前多了些生气，宁熙灼打工的地方，便从警局变成了小区对面的咖啡店。为了给布丁赚罐头钱和看病的钱，宁熙灼每天都很认真地做着咖啡，店长好心，甚至还特意在装饰区腾出了个木头小窝，这样的话，宁熙灼每天还能带着小猫一起来上班。一段时间内，这只漂亮的小黑猫和他的主人一起，成为了这家店的吉祥物，日日都有人借着买咖啡之机，前来撸猫和偷窥帅哥——只不过帅哥从来都躲在机器后面，还戴着口罩，旁人就是想搭讪，也苦于不能打扰人家工作，从而作罢。

　　于是他们便只好把乐趣都放在了逗猫上。小黑猫不仅漂亮，还特别乖巧，因为行动不便，它就趴在小窝里，瞪着一双大眼睛，探头探脑观察着做咖啡的宁熙灼，和每一个靠近它的人类。它也不怕生，有女生试探着想要摸一摸它，它就把脑袋伸出去给人家摸，惹得女生们各个捧心直呼它好可爱，只有这时，听到声音的宁熙灼才会偶尔抬起头，露在外面的眼睛染上笑意，看看他家的漂亮小猫充充电，再继续低头认真工作。

　　宁熙灼吃饭的时候，布丁也吃饭。他把布丁从小窝里抱出来，躲到角落去，外卖饭盒和猫咪罐罐并排放好，一人一猫就开始静静吃着各自的食物，吃完了，他再把布丁抱回小窝。等布丁午觉睡醒了，宁熙灼当天的工作也结束了，他就又把布丁抱回家，陪布丁玩一会儿后，就可以给他俩准备各自的晚饭，然后上床休息，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半年后，他的小猫在医院闭了眼。

　　布丁走得还不算痛苦，倒是火化的时候，医院里几个和宁熙灼相熟的护士在那偷偷抹起了眼泪。宁熙灼平静地将骨灰盒交给了唐靖，让他帮忙处理后事，唐靖问他之后打算怎么办，他答不上来，只说，先离开这个地方吧，他不要留在这座城市了。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关了半个月，之后就出了门。再之后，他就遇见了庄玹，直至今日。

　　退出相册再打开庄玹的手机，宁熙灼点开他俩的微信头像，又看了好久。

　　他的头像，是一只大狗紧抱着一只小黑猫睡觉的图案，小黑猫把那健壮的身躯当成避风港，毛发交叠，它与狗狗如此亲密无间；而庄玹的，则是小黑猫趴在大狗狗的头顶呼呼大睡，就像标记了一处领地，谁也不能占据这个独属于它的位置。

　　而这两张图片，都是庄玹画的。

　　庄玹没养过宠物，他对宠物的印象，皆来自于小时候对面邻居给他看过的猫咪，以及长大后搬来浮春一个人住时，形形色色养狗的居民。他见过不少大型犬，也见过人类是如何依赖它们的，年轻的情侣周末会牵着阿拉斯加出门去溜达，四五岁的小女孩也会抱着她家的金毛，和父母一起坐在公园的草坪上晒太阳。哪怕人类是群居动物，他们也会需要有另一种生物的陪伴，来充实他们的生活。

　　他想，那他需不需要这种陪伴，或者，他可不可以也成为谁的依赖呢。

　　最后他发现了，也许真是命中注定，宁熙灼就是那个很依赖他的人。

　　他们在一起之后过的第一个圣诞节，他把一对亲手烧制的猫咪形状陶瓷碗送给了宁熙灼作礼物，又献宝似的将两张图片展示给宁熙灼看，问宁熙灼愿不愿意和他换情侣头像。他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宁熙灼却在怔愣许久后，突然抱住他哭了。庄玹一下子就慌了，不知所措地给他擦眼泪，脸上满是焦急与心疼，问他是不是想到布丁伤心了，要是不喜欢那就不换，他不是故意要惹宁熙灼伤心的。

　　宁熙灼越哭越凶，却拼命摇着头，又抱紧庄玹，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利索，整个人都颤抖不已，眼泪迅速沾湿庄玹的衣领，在他耳畔抽噎着：“喜欢……我很喜欢，谢谢……”

　　他会仗着年长，时不时就跳上庄玹的背，然后像个指哪打哪的恶霸警官，指挥庄玹背着自己去橱柜里找零食、去阳台一起晒衣服，甚至偶尔也会在起床后，让庄玹背他去刷牙洗脸，或者晚间洗漱后，背他回房睡觉，作威作福；

　　可他也有脆弱的时候，就像此刻看到这两只精致的饭碗，和这两张栩栩如生的手绘图，那些压抑已久的情绪一瞬间崩溃，他想，那就哭吧，反正庄玹怎么样都会包容他的。

　　他被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人一击即中，碎在他怀里，又被万般爱重地重新拼成稀世珍宝。

　　只属于庄玹的珍宝。

　　宁熙灼锁上手机，像布丁蹭他一样蹭着庄玹，毛茸茸的脑袋在胸前蹭来蹭去，庄玹捏捏他的脸，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想抱你。”他只闷闷说道。

　　他不会总和庄玹说谢谢，他俩之间没必要也不需要这么客套。可宁熙灼依然时常会想，他真是太幸运了，才能遇见布丁这么好的猫咪，和庄玹这么好的人。

　　庄玹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不拆穿他，只轻轻捏起他的下巴，边吻宁熙灼边逗他：“熙猫猫，这么黏人呀？”

　　宁熙灼被他亲了几下就想躲，鼻腔里挤出的哼声也像小猫爪子，一点一点挠着庄玹的心：“不要了，我好困啊，我想睡觉……”

　　昨天让庄玹尝到了甜头，今晚一回家，庄玹就又半哄半骗着宁熙灼滚作一团。宁熙灼虽然不抗拒，可连续两晚还是耗了他不少精力，这人不久前还体恤他病刚好呢，怎么说话不算数呀。

　　“不闹你，我就想亲亲你。”也舍不得对他太过分，庄玹把刚才的话还给他，宁熙灼这才不躲了，任由庄玹抚摸着他的脸，专注与他接吻。口腔里还残存着淡淡茉莉的香气，湿热裹着清凉，亲吻就变得纯粹天真，他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唇舌分离，带出的点点银丝被庄玹吻去，悉数咽下。再吻过宁熙灼的额头与眼睛，安心拥着人躺好，意欲酝酿又一个美梦。

　　“阿玹，”小馋猫半梦半醒间还在喊他，“明天炖个汤喝好不好？今天买了玉米，冰箱里还有点排骨，我们吃掉吧。”

　　“好。”庄玹温柔回他。

　　“我想吃盐焗鸡翅，香煎豆腐还有清炒藕片，你做给我吃。”

　　“好，想吃什么我都做。”

　　“那我明天可以晚点起来吗？真的好冷啊，不想起床吃早餐……”

　　“不可以。”怀里果然冒出一阵可怜的呜咽，庄玹拍拍他的背，含了十足的笑意与耐心哄道，“明天休息，不那么早喊你起床，等你醒了我再去煮饺子。吃完了还困就再睡一会儿，不困我们就打扫一下家里卫生，好不好？”

　　“好吧……”委屈的宁熙灼偃旗息鼓，终于抛弃幻想，做个乖乖听话的宝贝。在这方面，他从来都无法和庄玹抗衡，而这也是庄玹爱他疼他的方式，宁熙灼嘴上抗议，实则哪次不是抗议没两秒就自己先投降了。庄玹说得就是很有道理啊，他才不会无理取闹呢。

　　万家灯火全熄了，夜色笼罩着寒意，风从窗边掠过又消失不见，吹不进融融暖屋，吹不尽灼灼心灯。

　　“阿玹，我好爱你啊……”不知清醒还是梦呓，反正这是宁熙灼心里的声音。

　　“我也好爱好爱你，熙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