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玹灼]落日，海岸，冬夜，你·上 ...
-
1.1
“行吧，也没什么事了，马上就元旦放假，大家回去还是要叮嘱学生假期多多注意安全。尤其最近流感爆发，不光是学生，各位也千万要做好防护。就这样，散会。”
年级主任大手一挥，老师们就三三两两鱼贯而出，消失在了眼前。此时也正值快放学的点，班主任去各个班级转完一圈，回到办公室后，除了一些要赶回家做饭带孩子的年长教师，就剩下年轻的副科老师还在磨磨蹭蹭收拾东西，闲聊着都周五了，要不一块儿找个地方吃一顿去。
这不，就有人对着已经收好背包，正准备起身出门的男人吹了声愉快的口哨：“庄老师，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呀？”
庄玹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按下消息发送键后，才抬起头，眼中笑意未褪，语气也含笑：“不了，有人来接我下班。”
“哟哟哟——”男老师们集体发出起哄的怪叫声，“和宁老师去约会呢？”
“那可不咋地！”高二的地理老师捂着牙齿直嚷嚷，“你瞅他前段时间那愁眉苦脸的样儿，再看他今天，可把他急死咯！”
旁边人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姜老师，您别姓姜了，改姓醋吧？瞧您酸的，没对象很着急吧？哈哈哈……”
“……懒得理你。”姜南被戳中死穴，一下就泄了气，从鼻子里发出了对他的鄙视，转而又对庄玹说，“庄老师，你就把你对象也叫上，让这个人见见世面，看看你俩是怎么相处的。我要是他女朋友，我早跟他分手了，连你俩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嘿你这人！说不过我还人身攻击了是吧？”杜洄仗着自己是体育老师，人高马大的，反手就制裁住了姜南。其他人看够了热闹，才把姜南解救出来，耳畔他俩还在骂骂咧咧互呛，这边仍试图劝庄玹：“对呀，庄老师，你带上宁老师一起，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茶餐厅，味道挺不错的，还清淡，宁老师肯定喜欢！”
“就是就是，咱又不是没见过，宁老师别害羞呀！”
庄玹还没开口，角落里两个女老师就兴奋地冲了过来，是才接下高一，新来没多久的历史老师和音乐老师。其中一个差点都要喊出花腔了，又堪堪压下，眨巴着亮晶晶的双眼，恳求着庄玹：“我没见过！庄老师，我想见见你女朋友！他们老说你对象多好多好，我就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漂亮姐姐能烤出那么好吃的小饼干！还会做果茶和牛轧糖，我想和她学！”
“我也是！”陈端逸推了推她的眼镜，接道，“我爸妈都喜欢吃那个小饼干，糖分也不高，说比外面买的好吃多了。要是跟嫂子学会了，我也可以在家做给他们吃，我们交学费也可以的！”
“……”
“噗呲。”
知情人士均没忍住，纷纷笑出了声。只有这两人还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又望着庄玹一脸无奈的神情，更加迷茫了。
他叹了一口气，笑说：“不是女朋友。”
“……啊？”没等她俩反应过来，庄玹接着对众人说，“他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实在抱歉。回头我请大家吃饭，就当赔礼了。”
“嗐！咱就开个玩笑，赔啥礼啊，不至于不至于！”众人嘻嘻哈哈，根本没把这点小插曲当回事，纯粹就想逗一逗庄玹。庄玹又问那两人，“明后天周末，我问问他可不可以把你们想吃的东西都做一遍，然后给你们录个视频教程，做好的就周一带过来，大家一起吃，这样行吗？”
姚希伶仍在对上一句话不解，陈端逸愣过一瞬，倒像是懂了些什么，却没表现得太明显，只拉着姚希伶冲庄玹连连道谢：“谢谢庄老师！嫂……呃，宁老师喜欢什么？等会儿我俩去逛街，想买点礼物，麻烦你转交给他吧！”
“不用啦，一点小零食而已，大家爱吃就好。”庄玹摆摆手，向众人告了别，总算踏出了办公室的门。
身后，姚希伶正在转动她聪明的脑袋瓜抽丝剥茧：“不是女朋友，那就是老婆了？难怪庄老师每天都戴着个戒指，原来是婚戒啊！他这么年轻，居然就已经结了婚！”可转念又一想，“那也没毛病啊？小逸叫嫂子也没叫错，你们笑什么！”
老师们笑得更欢了，陈端逸向姜南求证了她的想法后，拽过姚希伶，跟她说了两句悄悄话。
“什么——！！”女高音还是发挥出了她强大的气场与力量，惊起窗台上歇息的肥鸟，振翅而飞，没入云中。
“那我喊嫂子，也确实没喊错……”陈端逸摸摸眼镜腿儿，郑重点了点头。
*
出学校后门往左转，走三分钟就有一棵很大的古树，树下还有石桌石椅。尽管有些偏僻，可对于某些需要等人的人来说，却是个很合适的见面汇合点，特别好认。
叶子早已落光，枯败枝丫下的身影也显得有些落寞。可走近了才发现他只是有点犯困，撑着脑袋在那儿打瞌睡呢。感受到肩膀被人拍了一拍，他才骤然醒过神，惊喜地往来人怀里一扑，开心喊他：“阿玹，你下班了！”
一双大手习惯性在他身上摸了个遍，宁熙灼也不觉得痒，就这么抱着庄玹，仰头看他，嘴角向上勾起弧度，比那天边微显的月牙还勾人心弦。
瘦的那几斤肉还没养回来呢……
“嗯，下班了。”庄玹轻轻一吻他的唇，温柔说道，“带你去吃好吃的，想吃什么？”
“我想吃烤鱼！”话一出口，宁熙灼就察觉到庄玹的眼神明显一变，他缩了缩脖子，将脸埋在厚厚的围巾里闷闷道，“我已经没事了，你答应过我的，等我病好了，就带我去吃烤鱼……”
眼看宁熙灼就要变成小可怜，不忍心让他太失望，庄玹最后还是妥协了，那点情绪很快被他抛于脑后，捧着宁熙灼的脸宠溺道：“烤鱼可以，不能加辣。”
“好！”
正值冬日，冷风肆虐，流感病毒也见缝插针般席卷而来。好在有隔壁省市做例子，浮春当地的防护政策很快就宣贯了下去，各大商场、医院、学校，以及人员流动密集的地方都贴好了标语，常用药也算完备，不至于到千金难求的地步。
尽管如此，在这样充足的准备下，还是有倒霉蛋率先中了招。而这倒霉蛋不是别人，正是旁人眼中“二十六岁风华正茂、一拳能干翻四五个小混混、身体素质倍儿棒的体育老师”——宁熙灼本人。
他第一个倒下时，浮春三中如临大敌，校领导当机立断给他批了半个月的假，让他不养好病不许回来。反正初中部的体育课也没那么难上，大不了找别的体育老师代课，再大不了，让给其他主科老师嘛！
三中的学生如何哀嚎尚不得知，庄玹是每天都愁得要命，提防自己不生病不说，还要照顾家里那个病号。感冒发烧齐上阵，宁熙灼吐得昏天黑地，饭也吃不下，他一哼唧难受，庄玹就更难过。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也请了两天假，等宁熙灼退烧了，也能吃得下清粥面条了，他才回到了工作岗位，每日一下班仍然火急火燎地往家奔，给宁熙灼做饭。
半个月过去，可算等到宁熙灼痊愈，又逢周末，宁熙灼便想着出门转一转，接庄玹下班的同时，还能顺道去吃他馋了好久的烤鱼。
主餐配菜上齐了，宁熙灼夹起第一块鲜香的鱼肉送入口中，美味的酱汁在舌尖上起舞，瞬间就填满了宁熙灼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他满足地冲庄玹舔了舔嘴巴：“好吃！”
跟小猫儿似的。
庄玹给他添了小半碗米饭，帮他续上果汁，才拿起自己的筷子准备吃饭。没一会儿又看见宁熙灼嘴边粘着汤汁与米粒，用纸巾替他擦掉后，哭笑不得地说：“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宁熙灼像只护食的猫崽，一条鱼被他肢解得七零八落，把不爱吃的鱼头和鱼尾巴丢进了庄玹的碗里。想想又觉得这对庄玹不公平，怕他不够吃，偷偷瞄他一眼后，把另一盘自己想吃但是有点辣的豆花肥牛推过去，再忍痛把大半盘炸鸡、两块玉米烙和唯一一个草莓大福也分给了他，自个儿抱着烤猪蹄啃得不亦乐乎。
这顿饭吃得安静又迅速，直到两人面前全是残骨、剩余一小碟佛手瓜，以及那个未动的草莓大福，宁熙灼才终于放下筷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以示他吃饱了。
庄玹托着下巴，笑着看他：“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这不吃那不吃，挑食得很，你怎么长这么高的？”
宁熙灼嘴里含着柠檬汁，咽下后才瞪他一眼，说：“我也不是先天就挑食的。”
“嗯，还是我养得好，把你的毛病又改掉了。”庄玹毫不客气地揽下功劳，听得宁熙灼又拿起筷子，往嘴巴里一口口塞着脆爽的佛手瓜，咬得咔哧响，示意他又有点生气了。
他这龇牙咧嘴的模样落进庄玹眼里，半点都不像生气的样子，反倒勾得庄玹还想继续逗他：“够吗？不够等下我们再去甜品店，给你买一份牛奶芋圆西米露，你不是也很想吃吗？”
“虽然你180也不矮了，但毕竟——”庄玹狡黠一笑，“我有189呢。”
“呀！不给你吃了！”宁熙灼恼羞成怒，抢回了那团割爱出去的大福，一口咬掉半个后，鼓起脸颊对庄玹示威。
真可爱。庄玹心想。
也不知谁才是那个大两岁的人。
1.2
庄玹第一次见到宁熙灼时，是在一个海滨小镇。
小镇游客不算多，风景却不错，夕阳落山后，海边就没什么人了。炎炎夏日，再激动热烈的心情，也抵不过旅馆空调的吸引力，除了庄玹这个还在咖啡馆耗着的年轻人。
咖啡馆就开在海滩边上，要是坐在窗边，远望还能望见凸起的礁石，和翻涌的海浪，层层叠叠奔赴上岸，又轻轻柔柔退了回去。天连着海，海映着天，雾霭一色，迷人又危险。
宁熙灼坐在最高的那块礁石上，手里似乎还拎着个瓶子，就这么映入了庄玹的眼底。
借酒消愁吗？庄玹这样想着。
可等他低头回复过手机里的消息，再抬头时，却发现礁石上的人不见了，放眼一望整个海滩，也没有半点人影。底下就是深海，这人不会跳海自杀了吧？！
“操。”庄玹心里暗骂一声，火速推了门出去，想救下那个不知死活的人。带起的铃铛声清脆悦耳，一阵风来，便消散了去。
庆幸的是，宁熙灼并没有真的跳海。庄玹一过去，就发现他蜷在沙滩上，想是爬下来的时候一个没站稳，干脆幕天席地一躺，做个无人打扰的美梦。
剩一半的酒瓶也滚落在旁边，庄玹捡起来一看，43.5度的波本。他看了看酒瓶，又看了看宁熙灼，一时之间，他竟分不清大半夜对瓶吹威士忌的人，和大半夜喝黑咖啡的人，到底谁更不正常一点。
都到这份上了，好人做到底呗。庄玹正打算上前扶起他，然而才一靠近宁熙灼蹲下，这人就以迅雷之势跳了起来将他扑倒，双手扣住他手腕压在背后，一条腿也死死压住他的下半身，不许他乱动。
庄玹完全有理由相信，他要是敢乱动，宁熙灼能轻而易举卸掉他一条胳膊。
学过格斗？看样子是个专业的。庄玹又想。
“喂，我只是想帮你忙，没必要动真格的吧？”他侧过半张脸，微喘着向宁熙灼讨饶。谁知宁熙灼只盯了他半晌，下一秒，就突然卸去所有的力，直往庄玹身上倒，庄玹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把将人揽进怀里，试图叫醒宁熙灼。
“怎么不说话？”他拍拍宁熙灼的脸颊，“醒醒，刚才还一副要揍我的架势呢？”
宁熙灼蓦然仰起头，睁着一双醉眼又盯住庄玹，盯得他莫名还有点心慌。随即，眼前这人就伸手扯过他的脸，呆呆地对他说了今晚第一句话：“你，好看。”
……这话怎么讲好呢。他被一个醉鬼给调戏了？
醉鬼说完，像是把这人的胸膛当成了柔软的床，再次往他怀里一栽，彻底没了声音。庄玹本就是个性格不错的人，被这样一折腾，也彻底没了脾气，从善如流地摸进宁熙灼的外套口袋，摸到一张房卡。
同样的酒店名，8023。就在他正对门。
“算命的说我这次出行会遇到正缘，不会就是你吧？”庄玹无奈地想。
宁熙灼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卧房。也不算全然陌生，屋内装潢、摆设，其实都和自己住的那间一样，只是恰好相反而已。他不是在海边看风景吗，怎么回来的？
视线一转，宁熙灼就看到沙发上还有个人，长手长脚蜷卧在那儿，像极了一只可怜的虾米。他再一低头，又发现身上穿着同样陌生却干净的一套睡衣，床自然也是陌生的，而他自己的衣服似乎已被洗净烘干，正挂在门后的衣柜里，安静等待主人召唤呢。
嗯……睡衣有点大，但是挺舒服的。一次性短裤好像也……有点大……
想到这里，宁熙灼忽然就有些生气，他把这归为男人之间莫名的胜负欲。待是待不下去了，他想起床换衣服走人，猛地一起身，宿醉导致的头晕让他成功跌回了床上，不可避免地，也终于惊醒了沙发上睡着的人。
“你醒了？”庄玹揉揉眼睛，掀开薄毯就往床边走来，小心扶起头疼的宁熙灼，轻声问他，“想吃什么？我去一楼给你拿上来。”
“我不……”他什么都不想吃，可望着庄玹真诚的双眼，宁熙灼又说不出这话，最后憋出两个字，“都行。”
然后庄玹就发现他的“都行”，全是胡说八道。嫌饺子凉了、馒头硬了，嫌白粥太寡淡、炒面太油腻，递给他个肉包子吧，闻了又反胃……挑挑拣拣半天，最终也就只吃了个鸡蛋、啃了小半截玉米，以及喝了半杯牛奶。就这些，还是宁熙灼余光瞥见庄玹再三克制的脸色，见好就收才勉为其难咽下去的东西。
他也不是刻意刁难庄玹，毕竟人家帮过自己，身为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能做到这份上，他都得夸庄玹一句活菩萨。他只是真的没胃口。
令人尴尬的早餐结束后，宁熙灼便打算回对门。庄玹原本想约他接下来要不要一起逛逛，不巧的是，宁熙灼下午就得走了，而庄玹的旅程，还有三天，就只能作罢。
“衣服我带走，洗干净后会寄给你，麻烦了，谢谢。”宁熙灼快速说完这几句话，也不管庄玹一再强调没有关系、想把睡衣从他手里抽回去的行为，灵活地逃到了门边，砰的一声就关上了大门，徒留庄玹一人在屋内发愣。
“……跑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视线从大门落回手机，一只漂亮的黑猫静静躺在他的置顶列表上。庄玹又笑了。
“不过还好，加到了你的好友。”
庄玹第二次见到宁熙灼，是在一家射击馆里。
他刚旅行完毕回家，第二天照往常一样，下午去了射击馆消磨时间。一进门，和他一起玩的几个人就凑了上前：“庄哥，你可算回来了！有人来砸场子，你快去看看！”
砸场子？法治社会还有人干这种显而易见会蹲局子的事吗？可看他们的表情，却是兴奋多过于气愤，要真有人来闹事，这群火爆的小青年能放过人家？只怕真等警察来了，估计得把他们一锅端回去进行教育，首要原因便是聚众斗殴。
随着他们手指的方向，庄玹立刻便瞧见了那个熟悉的人影。他正窝在最角落的椅子上，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安静地看向靶场发呆。
据这些人说，男的女的都想和他比试，统统败下阵来；男的女的也都想和他搭讪，更是碰了一鼻子灰，人家连手机都不带拿出来一下，只得悻悻离开，又偷偷躲在远处讨论这个冷酷的帅哥。
庄玹越走越近，宁熙灼收回目光，落在他脸上。然后伸出两只手指，眯起一只眼，对他做了个“枪击”的手势，再歪头一笑，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你也要和我比吗？”
“嘶——”身后传来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跟进了蛇窝似的壮观。
“庄哥，他瞧不起你！干他！”
无视了吃瓜群众看戏挑事的撺掇，庄玹快速浏览了他的成绩，一眼便知自己根本比不过。
十发，10环，仅一个上午，场场如此。
在这之前，馆内的记录保持者庄玹，最好的成绩也就六发10环，四发9环而已。
要么是他天赋异禀，要么他是警察，或者曾经当过警察，不然庄玹想不到还有什么职业能做到这样百发百中的地步。但以宁熙灼的年龄来看，怎么看怎么都应该是个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警局栋梁，不至于年纪轻轻就退休了吧？可在职警官有这么多空闲时间，无所事事四处游荡吗？
“我认输。”庄玹轻巧投降，又说，“那你可以教我吗？教我变得和你一样厉害。”
“好啊。”
“嘶——”众蛇又在狂舞了。
“别嘶了，你们属蛇的？！”庄玹的迷弟们怒目而视。
这不怪他们啊！扛把子说跪就跪已经够让他们震惊了，这个高冷帅哥怎么也说变脸就变脸啊？还有那个比枪的手势，那是挑衅吗？那是赤裸裸的调戏啊！
“原是我们不配了……”迷弟之一失望抹泪，不知道是在惋惜没得到和宁熙灼切磋的机会，还是不甘他们的领袖有可能在今天过后，就要变成断袖，告别“黄金单身汉”这一头衔。好兄弟一生一起走，这有人说脱单就脱单，谁受得了？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教学还没开始，谦虚的学生就在诚恳地邀请老师共进晚餐，试图留一个完美印象。
周围一圈人虎视眈眈，宁熙灼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只对庄玹又笑着点点头：“好啊。”
“嘶——”
接下来的一个月，宁熙灼每天都准时来射击馆报到，认真当起了庄玹的专属教师。庄玹是个好学生，在宁老师的指导下，射击技术突飞猛进，最高已经能打出九发10环，一发9环的好成绩，给其他人眼馋坏了，成天在那儿哀怨为什么宁熙灼就是不肯教他们精进技术。室外艳阳高照，馆内阴云密布，一度成为了这间射击馆的奇景。
不过宁老师虽然不亲自教，倒也不介意他们旁听，于是每次他和庄玹讲授要领时，身边总猥琐地藏着一群偷学的人。再想靠近一点，宁熙灼就绕到庄玹前面去，试图以调整他肩颈着力点为由，借着这具高大的身躯，将自己与那些灼热的视线隔绝开来。庄玹读懂了他被围剿的不自在，干脆也得寸进尺，一边偷笑一边堂而皇之趁机将他环住，宁熙灼没有推开他。
这姿势叫外人来看，就是他俩借着教学名义光明正大地谈恋爱，反正他们和兄弟之间不会这样搂搂抱抱。庄玹只是低头瞧了瞧那半边红得透亮的耳朵，都能被人以为他在偷亲宁熙灼，纷纷捂住眼睛嗷嗷叫着跑掉了——
不能看不能看，看多了要长针眼。
也是在这一个月里，庄玹了解到了宁熙灼原来真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还是破格提拔的优秀年轻的刑警大队副队长，半年前主动请了辞，如今，是个无业游民。
他没问宁熙灼为何要放弃这样一个人人艳羡的好工作，都半夜去海边饮酒醉了，还能有什么清白磊落的理由说给庄玹听？总不能是他无私奉献，说让贤就让贤了吧？反而是宁熙灼对庄玹的职业颇感兴趣，一边玩着勺子，一边打趣他：“你是老师我能接受，可你居然教的是高中美术，我以为就你这身材，怎么也得是个体育老师才对吧？”
“你这是刻板印象。”庄玹笑着往他碗里舀了一块鲜嫩的豆腐。
“不怪我刻板。”宁熙灼装作没看见那块豆腐，摊摊手道，“你看着高高瘦瘦的，衣服一脱，一身腱子肉能打死两个我，简直白瞎你这一副书香门第的少爷模样。”
“哦，那我可舍不得打你，再说你也没这么脆弱吧。”庄玹极其自然地向他示弱，又把话题转向了豆腐，“吃一口？”
眼前人眨着一双桃花眼，也歪头一笑，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哄人的意味，泛起的笑意极似那盛放的虞美人——他觉得庄玹像虞美人。
看得他慌乱移开了眼神，抓起杯子咬着吸管，边吸果汁边小声说：“吃饱了，不想吃。”
“你都没吃多少。”庄玹不气馁，哄人的意味又浓烈了几分，“吃一口吧，这家的豆腐是招牌菜，很好吃的，你才吃了一块。”
哪是豆腐只吃了一块，整桌菜宁熙灼都没下几筷子，庄玹看出他不是真的厌食，却也不问原因，只想让他尽量多吃几口。好歹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儿呢，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多伤身体啊。
“你怎么这么爱管教别人……”拗不过他，宁熙灼不情不愿地舀起那豆腐，有点反胃想吐，却还是吃了下去。
“我没管教过别人，我只管你。”
这天真是没法儿聊了。
夜色渐深，那双桃花眼也在装饰灯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宁熙灼鬼使神差地又开了口：“后天就开学了，你……还来射击馆吗？”
“你来我就来。”庄玹温柔回他。
1.3
整个九月，宁熙灼都没来过射击馆，庄玹也没来。
不过两人也没失联，还是宁熙灼主动给庄玹发消息，说这个月他都很忙，可能周末都没时间过去，等过完国庆，他就有空能继续教庄玹其他的东西了。
名为上课，在庄玹看来，基本就等同于“约会”，况且他俩每天都会和对方说晚安，即便见不到宁熙灼，庄玹也一点都不觉得日子难熬，并十分期待下次见面会有多美好。这不，正常人都当上班如同上坟，更是只有这个人每天都喜笑颜开，就像硬生生从坟墓里劈开一条小道，种满了肆意招摇的花。
人类是多么八卦的物种啊，一开学，浮春一高的同事和庄玹带的学生，就发现他们这位英俊温柔的美术老师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给他们鉴赏《猫石图》、《抱猫的女人》这种风格多变的画就算了，一些简单的临摹都让他们必须得画猫！最关键的，是他手指上还多出了一枚素色的铂金戒指。
啧，很不对劲。
老师和学生们集体轮番拷问他，他也只是腼腆笑笑，没多说什么，徒留一地暗恋他的女老师和女学生在风中心碎。
手机在床上震个没完，庄玹刚从浴室出来，看见亮起的屏幕，头发都没擦干就扑过去，抓起手机一看，才勾起的嘴角迅速就压了下去。等这个电话挂了，又一次打过来时，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起了电话。
“庄哥！你咋这么久才接电话！”庄玹都没来得及说话，一群人就在他耳边咋呼开来，背景音嘈杂得很，像是在哪个摊子聚众吃夜宵。他把手机拿远了点，又过几秒才幽幽回答，“洗澡呢，没空看手机。”
听出他语气里的低落，那群大老粗意外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有人试探着开了口，“……庄哥，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什么？！”有人抢过了手机，操着一把破锣嗓子喊道，“我就说这个月怎么都不见你和宁哥，咋回事？你俩闹掰了？分手了？你失恋了？！”
“我不允许！！！”其中一妹子尖声嚷着。
“……”饶是素质高如庄玹，也忍不住在屏幕这边默默翻了个白眼。他按下内心的情绪，没好气地说，“你们盼我点好行吗？没闹掰，没分手，没失恋，勿念。”
我都还没牵上手、追到人呢，当然不算分手失恋。庄玹郁闷地想。
“哦哦，没分手就好，那你俩为啥都不来啊？”小弟疑惑问他，庄玹又答，“他最近忙，抽不出空过去，放完长假再说吧。”
“所以宁哥不来，你也不来？”
“不行吗？”
“……”
妈的，什么品种的恋爱脑。众人无语对视。
“起开！放半天屁讲不到重点，我来——那个，小庄啊……”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没两秒又变得谄媚起来，庄玹隔着屏幕仿佛都能看到五大三粗的射击馆老板在那当死夹子，“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不？放完假还会来的吧？”
“嗯。”庄玹恹恹答应。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老板像苍蝇似的搓了搓手，不知道的还以为庄玹才是老板，要带领他们做大做强，共创辉煌呢。老板又说，“你和小宁可是咱们这儿的黄金情侣档，我真怕你俩以后不来了，那我得流失多少客源、少挣多少钱啊，嘿嘿……”
庄玹都要给他气笑了：“老板，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上个月的营业额已经有往常月均的三倍了吧？这个月我俩没去，顶多回到正常水平，不至于亏钱，你诓谁呢？”
“我这不是表达一下对你俩的敬意嘛！真是，你这么说就伤兄弟感情了……”老板依旧谄媚。
“……还有事吗？”庄玹努力克制住想骂人的心情，争取做个文明的良好公民。
对面还在窸窸窣窣互相谦让，不知道还有什么话没说，生怕说了又惹庄玹不高兴。拉拉扯扯好久，最开始那个小弟更加谄媚地接过话头，想求大哥赏赐：“庄哥，那咱们想叫你出来吃夜宵，你是不是也不会出门了？既然这样要不我们再点点儿，你就当请兄弟们喝喜酒，发个红……”
“再见。”
“包”字还没说完，庄玹就无情地挂断了电话，任他们抱着啤酒瓶哭天喊地去了。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憋了半天又翻了个身，盯着毫无消息弹出的手机锁屏半晌，才解锁进入了主界面。锁屏还是正常的星空图案，广袤又神秘，这样就不会在别人误触到他手机时，叫人窥探到他的心思。唯有里面的壁纸，被他偷偷设置成了他的心上人。
宁熙灼举着枪，身姿卓越面容冷峭，专心致志盯着靶子，紧接着就是十声利落的枪响，环环满分。
他每天都是如此，每天偷拍、明拍他的人不知有多少，好像他射中的不是靶子，而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包括庄玹。
想起那天宁熙灼对他做的那个“击毙”的手势，再看回屏幕上这个持枪的人——
外人眼中的他完美无瑕冷静礼貌，却在庄玹面前挑三拣四啥也不吃，还容易炸毛。一想到这，庄玹就觉得他其实很可爱，跟他头像那只黑猫一样，傲娇又可爱，可爱得让庄玹只想把他抱进怀里，好好顺顺他的毛，让他能睡个好觉。
“你为什么不当警察了呢。”
他不敢问宁熙灼为什么，也没打探他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只是放下手机，毫无睡意，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
手机又震动了两下，这次是小黑猫发来的消息，和一个表情包。
“我明天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我要睡一整天！”
是微信里下载的猫咪系列表情，一只小猫窝在软和的小被子里打哈欠，配字写着“晚安”。
劝他要记得吃饭，宁熙灼应该是不会听的，庄玹回了他个“一只小猫乖乖趴在大狗狗的背上睡觉”的表情，也发了一句“晚安”，带着笑容入了梦。
“好想你啊。”
长假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庄玹还没在射击馆等到宁熙灼，就在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了他。
为贯行素质教育，浮春每所中小学都会在合适的时机，组织学生出去游玩一趟，权当放松。当然，也不是所有学校都要挤在一堆出门，市内没有合适的场所能容得下这么多师生，安全风险太大了。新学期第一趟旅行，就凭着浮春当地的特色抽签文化，抽中了浮春一高高二9班，和浮春三中初一6班，去旁边的昭岚镇赏秋景。
“宁熙灼！”
大巴行至昭岚镇外，庄玹一下车，就看见不远处那道闪耀的身影，直接喊了他的名字，还冲他大力挥着手，想让宁熙灼看到他。
他怎么会在三中的教师队伍里？难道他昨晚在微信上说要给庄玹一个惊喜，指的就是这件事？可宁熙灼明明听见他喊他了，也正打算朝这边走来，为什么突然又变脸，一转身就头也不回地找自己班上其他带队老师去了啊？
忽然的大喊、以及喊完人后未被应答都没让庄玹尴尬，周围师生的窃窃私语也没让他尴尬，他只是想不通为何是这样的局面。连队伍解散之后，他班上几个学生一直贴在他身边走都没发觉，一个女生和朋友们交换了个眼神，假装无意地问他：“庄老师，刚才那个哥哥是你朋友吗？也是老师？他好帅啊！”
“啊？是……”庄玹心不在焉，随便回了句嘴。
女生又说：“既然是朋友，那他为什么不理你呀？你惹他生气了吗？”
“我不知道啊……”
整个上午，庄玹都没有再找到机会和宁熙灼说一句话，宁熙灼看见他就躲，就连午饭也是破天荒地坐在了师生堆里，和他们一起吃。那些小男生一看就很崇拜他，小女孩们也都各个星星眼，掏出自己带的零食，全都堆在了宁熙灼面前想请他吃。宁熙灼笑了笑，似在说些什么好玩的事逗他们玩儿，逗得这些小孩和几个老师都开心得要命，那点笑容，也灼伤了庄玹的眼。
他买了很好吃的饭团和果汁，就想约宁熙灼一块儿吃。事已至此，他只好自己找个犄角旮旯，孤独地猫在那儿解决这顿凄惨的午饭了。
路边三个女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三人又互相望了望，提着麦当劳的袋子就朝庄玹走去，挤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庄老师，我想吃你一个饭团，我可以用我的麦麦脆汁鸡和薯饼跟你换吗？”是早上最先和庄玹说话的女生在问他，也是他的美术课代表。旁边两位是她的闺蜜，9班的班长和学习委员。
“哦，你吃吧。”庄玹从保温袋里掏出饭团递给她，接过两个纸袋，味同嚼蜡一般默默啃起了香喷喷的鸡肉。他就光吃，也没注意旁边的女生根本没动嘴，等他吃完，想打开果汁润润嗓子时，女生又柔和地给了他致命一击——
“庄老师，你是不是喜欢宁老师呀？”
“噗——咳、咳咳……”半瓶桃子汁都被他喷了出来，洒了一地，连带着涨红了一张俊秀的脸，“你、你瞎说什……咳咳……”
嘻，猜对了。
女生和姐妹们击了个掌，这才慢条斯理吃起原本属于宁熙灼的饭团来，还边吃边看她们的老师着急忙慌地擦手擦脸。想撇下她们几个先溜，又不能把女孩子扔在这儿不管，庄玹抬头幽怨地瞟了她们仨一圈，干脆把衣服上的帽子一兜，头埋在膝盖，装死一般当起了鸵鸟，任她们再如何绞尽脑汁套话，都不搭理了。
要么说课代表就是任课老师的嫡传弟子呢，这女生脑筋一转，就决定换个方式迂回作战。她今儿还非得当一回红娘，好好刺激刺激他们这个温柔纯情的笨蛋老师了。
“啧，三中果然有钱，连省厅的刑警都能挖过来当体育老师。”女生咬下一口饭团，含糊地嘟囔着，“我们学校怎么就不能努努力，也请来这样一个警察哥哥当老师呢！”
班长和学习委员说是陪她一起演戏，可听到这话时，她俩也愣了。剧本一乱，接下来便只能自由发挥，好在这两个女生都很聪明，顺势就接上了她的话：“小钰，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给我们讲讲呗？”
萧钰一瞄那只鸵鸟，头还没抬起来，脚尖却往这边挪了挪，她想笑又忍住了，状似为难地向她俩提出要求：“那你们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
“我们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保证守口如瓶！”班长拍拍胸口，拉着学习委员一起发誓。她俩也算是萧钰的小青梅，既然她们做了保证，那就肯定不会到处乱说，萧钰放心了。
“据我所知，宁老师刚进他们局里的时候，就跟着破获了一起重大案件，那案子好像拖了许久，结案时给他们局长高兴坏了！青年才俊又有勇有谋，还没到一年就破例任命了他为一队副队长。他那时才多大年纪？23岁！简直不要太风光好吗！”
“那他今年多大啊？”班长提出疑问，萧钰回她，“25啊。”
“才三年？！”班长和学习委员惊呆了，“他这就不当警察跑学校教书了，他图啥啊？！”
“你们别急呀，接下来才是重点呢。”萧钰示意她们冷静，一边盯着庄玹的小动作，一边摇了摇头，又接着说，“坏就坏在这儿，正是因为他资历尚浅又升得太快，有些人就眼红了，千方百计都想把他拽下来。后面又一次出大任务时，他就被人摆了一道，最后险些让犯罪分子跑了，还是靠其他同事力挽狂澜，才没毁了整个行动，又给局长气坏了，大发雷霆要追责。追究来追究去，宁老师不就成了这个倒霉蛋咯。”
“但实际上这件事跟宁老师压根儿没有关系，是另一个人的失误，局里有人要保他，就只能找人背黑锅。正好宁老师没什么背景，又正好他风头无两，身为副队，主要问题就变成了他判断有误，大锅这么一扣，他哪受得了。那你们说，宁老师也就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还很热血吧？他不肯认错，又跟领导叫了板，索性就冲动了，反正调不调查结果都一样。然后他就主动递交了离职申请，差点还背着处分走了呢！而且，他还没彻底离开警局，就有人顶替了他副队的职位，就是那个被保下的人。你们猜这人和他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啊？”两人不解。
“这人是宁老师读警校时，和他关系很好的一个师兄，他也是为了今后能和师兄一道惩恶扬善，才拼了命地用功。又有实力又肯努力，最后也幸运地进入了有师兄在的地方，可惜啊……”萧钰说着说着，还有些难受了，“被最好的朋友背叛，还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毁了他的梦想，换成是我，我都想和他同归于尽了……只是冲动离职，我都觉得宁老师可真善良啊……”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萧钰就看见庄玹终于舍得把自己放出来，还意外地发现这人的眼睛也红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还偷偷哭鼻子啊？
她都不忍心再嘲笑庄玹，班长又问了：“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消息啊？”
“我表哥说的啊！”萧钰回道，“这事儿当时在他们局里闹得可大了，只是不方便外传，再加上宁老师是主动离的职，最后才不了了之。过年的时候我们去我表哥家做客，亲戚非要给他介绍对象，还跟人家打电话说警察多好多好，我表哥受不了，拉着我跑了出去，给我讲了这个故事。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我听过宁老师的名字，刚和我表哥确认了，他和宁老师以前就是同事才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我还有个问题……”学习委员弱弱地举起手，“宁老师虽然已经不是警察了，但有那么容易就当上了老师吗？”
“怎么不能？你咋知道人家没有教师资格证呢！”萧钰振振有词，“而且三中是私立学校，不像咱们这里要求多，宁老师履历清白，又年轻又有能力，再说只是应聘体育老师而已，不难呀。”
“你再看围着他的那群小屁孩儿，都崇拜他崇拜成啥样儿了，你信不信，他面试的时候绝对没受到太多阻碍，那可是省公安厅的刑警诶！要我说这身份都不是在给宁老师镀金，而是给三中镀了层厚厚的金漆。他要是愿意，以后再教出几个能考上警校的好苗子、或者带出一些能考重本的体育生，升学率蹭蹭往上涨，我要是校长我都笑死了，退位给宁老师当这个校长我也乐意。”
“……我也有问题。”哟呵，主人公也终于不当鸵鸟了？
萧钰乖巧地说：“您问。”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喜欢他的？”庄玹十分茫然，他表现得也没这么明显吧？
这下不止萧钰笑了，旁边两个也笑了。要不是怕被扣上“不尊师重道”的帽子，萧钰都想敲敲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什么玩意儿，无奈回他：“庄老师，你以为你藏得很好吗？”
“你一上午都追在人家屁股后面，别说我们，你猜他们班上的人看没看出来？你可别小瞧了现在的小朋友哟。”
……完了，还真就有这么明显。庄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话正说着呢，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嬉闹声，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几人抬起头，就见一个女孩子往这边跑了过来，跑到萧钰面前，举着手机开心地问她：“姐姐，你可以帮我们拍张照片吗？”她伸手一指，五六个小伙伴就站在那棵银杏树下，等着好心人帮他们拍合照。
秋意渐浓，银杏叶也渐次转黄，于这清风拂面的小镇里，落在树下那人摊开的手掌中，再飘落坠地，铺开层层叠叠的静谧与坚韧。
庄玹骤然起身，宁熙灼看见了，又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一步，伸出的手却没收回。他们就这样遥遥相望。
萧钰还拿着那个女孩子的手机，眼神里明白写着：“你去还是我去？”
“……你去吧。”庄玹又往台阶上一坐，视线却一直黏在宁熙灼身上，半分也舍不得移开。
“笨死了。”萧钰心里暗骂了一声。
等他们拍完照片，又逐渐消失在这几人的视野外，萧钰憋不住了，一回来就准备给那只鸵鸟上课：“庄老师，你是不是还没想明白宁老师为什么会这样？”
“……啊？”
“啊啊啊啊我真是服了你了！”萧钰在那儿发了一通脾气，好不容易才被姐妹俩劝住，她冷静下来，开始对庄玹疯狂输出，“当初我们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你怎么说的？你点头了对吧？还有你每天那副嘴角咧到后脑勺的样儿，我都不想说你，傻了吧唧的，是个人都能看出你在热恋中好吗？哦，宁老师除外，我觉得他早上看你和你看他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都傻兮兮的。那你猜他为什么突然变脸？”
萧钰真要欺师灭祖了，抓起他的手，往他手背上狠狠拍了好几下，指着那枚素圈恨铁不成钢地说，“就他那双5.2的眼睛，你早上跟他打招呼时挥手动作那么大，你猜他瞧没瞧见你这阳光底下如此刺眼的破戒指？他会怎么想？正常人第一反应都是'朋友脱单了，我得恭喜啊'，他像是这反应吗？他不是啊！你看他像不像我们学校那些暗恋你的老师和学生，一看你这破戒指，完了，知道自己没戏了，心都碎成二维码了，你还不知好歹地一直追着他，你怎么能指望他对你还有好脸色啊？！”
“我猜你肯定还没表白吧？不然宁老师都不可能是这副模样。你想隔绝烂桃花我可以理解，但你也得考虑一下特殊情况不是，你是一早看见宁老师就激动得忘乎所以、忘记把戒指取下来了吧？那没办法了，你咎由自取，你能怪谁！”
……
旁边两人都听呆了，好半天才机械地鼓起了掌，嘴里全是敬佩她的话：“小钰，你不愧是最佳辩手，真会说啊……”
“过奖过奖。”萧钰都要累死了，摊上这么个笨蛋老师，真是一点都不让她省心！
她喝完了自己的可乐，顺手又往袋子里一掏，掏出一瓶新的柠檬汁，咕噜咕噜灌了大半瓶下去后，望着庄玹一张一合、却半个字也蹦不出来的嘴巴，还是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我说完了，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还有救吗？”
“……”
庄玹的表情太真诚，真诚且委屈，委屈到萧钰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他只是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追人罢了，他有什么错！
“有救。”萧钰叹了叹气，“庄老师，你就听我的，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
“不要退缩，也不要试探，宁老师一定也喜欢你。你就直接告诉宁老师你喜欢他，断了他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然后把另一枚戒指往他手里一塞……呃，我多嘴问一句，那枚戒指，你带出来了吧？”
“……在身上。”
“哦，我就知道。”萧钰一脸了然，“你这么宝贝那戒指，要真还没送出去，你肯定巴不得每天随身携带。”
她又说，“而且，明天下午我们就要回去了，后天上课，你就只剩下今晚到明天中午这段时间。你要是不尽早解决这件事，等周一一上课，你们各回各校，那就难办了。一两天还好，大家最多以为你和对象吵架了，可久了呢？到时再传出点流言，影响到你自己甚至宁老师的生活，你怎么办？你是想以后和宁老师见面不相识，还是和他做一对平平淡淡但又很幸福的小情侣呢？”
“庄老师，你在球场上大杀四方，怎么连追一个也喜欢你的人都这么小心翼翼了呢？”
庄玹又把脸埋进了膝盖，不断起伏的肩背昭示着他正在进行剧烈的思想斗争，好半晌后，才平息了下来，直直地盯着萧钰。萧钰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感谢她的话，毕竟旁观者清嘛，“不客气”三个字就快溜出嘴边，结果听见庄玹还敢质疑她：“你一个未成年少女，哪儿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知识？”
“我博览群书不行吗？书上都这么写的！我这是因材施教你懂不懂！”萧钰急了，都叫他不要小看小朋友了，这人到底还想不想讨老婆了？
“……你看的什么书啊，这书正经吗？”庄老师心存十万分的疑虑。
“那你别管。”萧钰也拍了拍胸口发誓道，“庄老师，你信我，我不会骗你的。我要是骗你，让你男朋友跑了，我就、我——我下个月比赛拿不到奖！”
“喔！这是很重的毒誓了！”闺蜜们冲她竖起大拇指，肃然起敬道。
一直到他们回到大部队，庄玹的脑子还在飞速运转，思考萧钰的话到底能不能信。姐妹三个还跟着他，吃着庄玹给她们买的冰淇淋，就听见萧钰后知后觉犯起了愁直嘀咕：“……大话说早了，万一庄老师失败了，那我咋办？又要被他骂、又还可能比赛失利，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两个女生一人一边挽住萧钰，班长打趣她：“小钰，你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了？你要是还拿不到奖，就没人有这本事了！”
“就是呀！”学习委员也安慰她，“放心吧，你的比赛肯定顺顺利利，庄老师也一定能追到宁老师！”
“希望如此吧……”萧钰吃掉最后一口脆筒，望着庄玹和其他老师说话的身影，对他愈发不解，并且觉得这个人真的很神奇，“我就纳了闷了，庄老师长成这样，居然从来没谈过恋爱？这种校草级别的人，他读书的时候没人追他吗？他一个喜欢的都没有？这不科学！”
班长推了推眼镜，思索道：“可能庄老师就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呢？不然怎么能考上美院那种高等学府，还一毕业就进了我们学校来当老师。现如今这么优秀还这么自律的人，怕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到几个了。”
“小钰，你不觉得庄老师很像你看过的小说里的男主角吗？”学习委员想起她总给她们灌输的一些爱好，揶揄道，“‘世人偏爱俏郎君，奈何郎君总无情。’他只是没遇见真正动心的人而已，现在不就遇上另一位男主角了？这种一心一意、情深似海的戏码，你应该早就习惯了呀！”
“我哪知道现实里还真有这种人嘛！”
说话间，萧钰的视线就从庄玹身上，移到了宁熙灼那边，然后她就发现，在庄玹没看到的地方，宁熙灼也正凝视着庄玹的背影，静默不语。不过一瞬，他就察觉到有人在盯他，迅速锁定了人群里的萧钰之后，只一眼，就转头往自己班级去，再没回头。
萧钰挽着她俩的胳膊，挤眉弄眼道：“我感觉最快今晚，最慢明早，我们就能收到庄老师的好消息了。哎呀，他俩可真般配啊，嘿嘿……”
1.4
几声微弱的震动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宁熙灼拿起手机一看，半夜怎么还有学生打电话给他？
“宁老师……”刚接通，听筒里就传来一个女孩子虚弱的声音，“我肚子疼，你能不能带我去医院看看……我们就在你门口……”
怎么回事？难道是今天的菜不新鲜，吃得孩子食物中毒了？
宁熙灼皱起眉，啪的一声就把灯打开了，抓过外套便要出门：“老师马上带你们去……”
门也打开了。
门外站着两男一女，那个给他打电话的女孩正蹲在地上，见宁熙灼一现身，立刻就抬了头，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怎么看，都不是一副吃坏了肚子的虚弱模样。
尤其正对门的门口还杵着一位他不想面对的人，宁熙灼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是什么情况，面色不豫地盯着这几个小骗子。
“啊！那个，宁老师，我肚子不疼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女孩一蹦三尺高，生怕宁熙灼揪住她，赶紧招呼着另外三人撤退，“走走走，快跑，妈呀宁老师好可怕……”
“电梯在这边，你去哪儿？！”
“啊？哦，宁老师真的不会追过来吗……我跑不过他啊……”
小骗子们一溜烟就跑了，剩下大骗子仍在盯着他。宁熙灼还没想好如何处理和庄玹的关系，也没办法问心无愧与他对视，只想躲回屋，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
只是这一次，庄玹不会再放过他了。
大门开了又关，一声巨响，他就这样横冲直撞地闯入宁熙灼的屋门，闯进了他的心房。像是还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和吊灯开关被碰到的声音，屋内又陷入一片漆黑，他被庄玹按进了怀里，抵在门后，被迫承受这个快让他窒息的拥抱。
不同于那一个月虚虚实实的试探，当下这个拥抱，用力得像是要把宁熙灼都揉碎了，揉进眼前人的每一处骨骼和血液，叫他真真切切属于对方，叫他再不能说逃就逃。
“你放开……”
“我喜欢你。”
宁熙灼蓦地一僵，似乎连挣扎都忘记了，这四个字带给他的冲击，远比他当初知道那人背叛他来得还要猛烈。
他该如何回应庄玹？
双手握紧了拳又松开，反复几次后，庄玹终于发现了他这点异样，稍稍放轻了力度，却仍不舍得放开宁熙灼，只又在他耳边低低说些想了很久、盼了很久的话。
“熙灼，我喜欢你……”他将人牢牢禁锢在怀里，又温柔抚上他的发，语气里都是无尽的缱绻，“怪我没有早些告诉你，我只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你别躲我了好不好……你不理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好像要把连日来积攒的情绪统统宣泄出来，宁熙灼不回答，他就一直说，说他喜欢宁熙灼持枪的飒爽、喜欢宁熙灼挑食的可爱、喜欢宁熙灼安静看海的背影，连他一点微弱的社恐庄玹也喜欢得不得了……
说他每一天都很想宁熙灼，说来说去，都是庄玹埋藏了好久的心声，最终都演变成宁熙灼的名字，一声一声，缠绵入骨。
屋内没开灯，只有床头那条装饰用的灯带闪着细微的光，映着窗外月色与深林，清幽人静。
怀中人终于放松了下来，然后轻轻骂了他一句：“骗子。”
“我没有骗你！”庄玹忽地一下松开他，语气已然转变成不自觉的委屈，着急就想把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来，摸了许久摸不到扣眼，好不容易取下后，就直接塞进宁熙灼手里，又握紧了他的手，不许他推开。
“这枚戒指本来就是你的，本想着这周末带你去吃另一家好吃的餐厅，然后把它送给你，谁知道就这么巧，抽到了我们班去秋游，又这么巧发现你竟然也来了，还当上了三中的老师……”
“我不是说这个。”宁熙灼定定望着他，对面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满溢着委屈与迷恋。随后，他仍是抽出了手，像第一天遇见庄玹时那样，用力掐在他脸上，义正言辞讨伐他，“你居然教小孩子骗人，有你这么当老师的吗？”
庄玹眨眨眼，忽然就松了口气，搂住他的腰，乖乖讨饶：“警长大人，好凶啊。”
这个称呼听得宁熙灼心里一颤，不由自主又回想起了以前在警局里度过的时光。如果他能一直干下去，帮助的人越来越多，总有一天，他是不是就能成为人民心中最值得信任的警官，也能担得起越来越多发自肺腑的感激称赞了？
可是没有如果，这些事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他该往前走，他还是庄玹心里独一无二的警长大人。
眼前这人望着他时，目光里都是痴慕与疼惜，宁熙灼沉浸在这双眼眸之中好久，才又对庄玹亮出爪子，不轻不重挠他的胸口：“怎么，我说得不对？你有意见？”
“没有。”庄玹温驯地给他顺毛，“这么好看的小黑猫，说什么都是对的。”
“哼。”
也不知这个拥抱持续了多久，宁熙灼才想起庄玹进门时，好像还扔进来了什么东西。他被庄玹抱在怀里，撇过了脸往地上看，看见一个超大的白色塑料袋，问他：“这里面是什么？”
“一些吃的。”庄玹说，“你晚上都没吃什么，我怕你会饿，就去随便买了点。”
“我不饿……”话音还未落，宁熙灼的肚子就很不给面子地叫了一声，不过一霎，庄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胸腔带起的震动通过心跳，又传递给了宁熙灼，震得他耳朵红了，脸也红了，张牙舞爪道，“不许笑！”
“好好好，我不笑……”说着不笑他，可庄玹那一脸的笑意丁点儿都没退，盛满星子的眼睛望着宁熙灼，仿佛在欣赏世上最美的画。宁熙灼脑门一热，自顾凑上去吻住了庄玹，想让他闭嘴。
这一吻，可如了庄玹的愿。
体形上的优势，使他得以完完全全将人锁在怀中，只要宁熙灼不像初见时那般偷袭他，他几乎也能让宁熙灼毫无反抗之力。可他从不会如此粗暴对待宁熙灼，只是珍重地加深了这个吻。牙齿轻咬过那瓣柔软的下唇，再试探着搜寻那点更柔软的舌尖，得到回应后，便轻轻慢慢舔舐起来。唇舌相依，一呼一吸都细密绵长，给这沉寂的夜，也添上了许多暧昧。
“咕……”又一阵不合时宜的轻响，唤醒了这点暧昧。
宁熙灼真的没脸见人了，紧紧埋在庄玹胸前，任庄玹如何哄他都不肯再把头抬起来，还揪着庄玹的衣服死活不撒手，满脑子都是“怎么没饿死你呢！”这种丢人的想法。他现在把庄玹揍晕，还来得及吗？
“……吃点东西，好不好？”庄玹很想憋住不再笑他，可越忍越忍不住，干脆也放任自己笑出了声。不敢太过分，飘入宁熙灼耳朵里的，都是轻快好听的嗓音，笑够了，才继续耐心哄着人道，“熙灼，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挑食、又为什么挑食，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说。可是不吃东西真的很伤身体，我想和你健健康康、长长久久的过一辈子。我们慢慢来，今天吃一点点，然后明天比今天多吃一口，实在不好吃的我们就不吃，吃你喜欢的，好不好？”
……这人怎么跟哄小孩儿似的，真讨厌。宁熙灼红着脸这样想。
他不服气，噘起嘴巴质问庄玹：“才当上我男朋友，你就要管我了？你明明年纪比我小，却跟个老大爷一样啰嗦，这么爱管人啊？”
“我不管别人，我只管你。”小男朋友又亲了他一下，牵起他再捡起地上的袋子，往桌边走去，“来看看，想吃什么？”
袋子里的东西被庄玹一一拿出来，尽数铺满了桌子和沙发，是各种口味的自热米饭、小火锅、速食米线泡面干拌面，还有一些饼干面包，连牛奶和酸奶都拿了好几盒。他手上没停，宁熙灼都看呆了：“……这就是你说的随便买点？”
这是把超市货架都扫荡了一遍吧！
“嗯，不知道你对什么感兴趣，我就都拿了一些，剩下的明天带回去，放家里备着……”庄玹放下手中的小火锅，挪到宁熙灼身边，深呼吸后望着他说，“我还会做饭，早餐午餐晚餐我都可以做给你吃。周末和寒暑假我们还能一块儿出去玩，你想去哪我都陪你，不想出门我们就在家待着，都听你的，你……愿不愿意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比他小两岁的男孩还是胆子大，刚确定关系就敢乘胜追击，也不怕把宁熙灼吓跑。但他觉得宁熙灼并不会被吓跑，他这么想的，就这么说了，然后等宁熙灼给他一个肯定的回应。
宁熙灼拿起一盒咖喱牛肉口味的米饭，撕开包装后塞到庄玹手上，笑着说：“那我以后吃不完的都给你吃，你不许嫌弃我。”
“怎么会！”
夜已深，人吃饱了就自然犯困。宁熙灼也大胆，懒洋洋又理直气壮地要求庄玹去对门收拾东西，先一步邀请他同床共枕，惹得庄玹无可奈何地逗他：“宁哥哥，我才二十三岁，我没有那么强的自制力。”
“……你想干什么也不行，明天还要早起呢。”新的称呼又逗得宁熙灼红了脸，嗔他一眼，小声嘟囔着，“我就是觉得抱着你很舒服，应该能让我睡得安心一点……”
庄玹还在逗他：“那你不怕明早有学生或者老师来找你，发现我从你房间里出来吗？”
“我不管，你就说你屋里灯坏了、空调坏了、热水器坏了，哪哪儿都坏了，只能在我这借宿。”宁熙灼不依不饶，把他往门外推，“给你五分钟，收拾好就过来，我们要准备睡觉了！”
等两人洗漱完毕终于躺进被窝，酒店床品特有的馨香松软勾出了潜藏一天的瞌睡虫，宁熙灼枕在那个宽厚的胸膛上，昏昏欲睡，庄玹却还要同他搭话，或许觉得此时正是宁熙灼意识最薄弱的时候，能套出一点点他的心里话吧。
他轻轻地问：“熙灼，你昨天说的惊喜，就是任职三中体育老师这件事吗？”
“嗯……”宁熙灼闭着眼睛答，“我本来想直接到你学校来，但是想想又怕影响不好，免得其他人看我和你走得太近，背后偷偷说你。而且我看了一高的招聘启事，目前只缺政治老师，我不想教政治，记不住那么多弯弯绕绕……”
小猫蜷成一团，委屈得挠了又挠，庄玹抓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这哪是记不住，想也知道，一定是曾经的经历让他对这门本应崇高公平的学科产生了阴影，他才这般抗拒。
“不想教就不教，你这么优秀，教别的也一样出色。”庄玹亲了亲他的手背。
宁熙灼含糊地应了一声，又说：“幸好我运气不错，又刷到三中也在招老师，还需要两名体育老师，他们的要求还更简单些。我身手这么好，肯定能占到一个名额吧？我就去面试了，果然成功了呢！然后就是入职体检，办理各种手续，又带了几节课。你是不知道，那些初一的小朋友可崇拜我了，知道我以前当过警察，就说以后也要考警校……虽然我很讨厌那些人，但我不讨厌这个职业啊……如果他们以后也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我应该还是为他们高兴吧……”
怎么会不高兴呢，当年他也是这样，满腔热爱穿上了那身警服，亦没想过最后会心灰意冷地将它脱下。
其实谁都没错，他也不后悔选择了警察这一光荣的职业，更不后悔放弃了那条路。这个世界总要允许一些规行矩步、却又冲动热血的笨蛋存在，宁熙灼恰好就是笨蛋之一罢了。
“是，你最厉害了。”庄玹抱紧了他的警长大人，百分百肯定道。
“我还去找租房了呢……”宁熙灼还在说，“我都挑好了你家附近的一个小区，下周就可以签合同然后搬过去，反正我之前住酒店，也没什么东西要搬。既然你邀请我住你家，那我不会和你客气的，也不会交房租给你……但是我会炖汤，还会做甜品，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做饭……”
“是吗？”庄玹捏了捏他的鼻子，宠溺地笑了笑，“你这么挑食，还会做饭呢？做好了又不吃，浪不浪费呀？”
“你别小看我！”宁熙灼瓮声瓮气皱起眉，打掉那只手，黏黏糊糊回道，“做完了你吃，就不浪费了，你必须全吃掉，不然我要生气了……”
“好，我一定全都吃掉，不惹你生气。”
“阿玹，我也……喜欢你……”
尾音落下，小猫咪终于陷入了混沌的沉睡，睡在这个安逸的怀抱里。那些尔虞我诈、枪林弹雨，就像统统被卷进了深海，再无生息。海潮退了又涨，托起流云长天，辽阔无垠，又自由自在。
是他的天。
“晚安，熙灼。”
再睁眼，一年就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