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物理竞赛 ...
-
江凛站在物理实验室门口，下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子。
周末早上七点学校的走廊空无一人，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到达，这是他一贯的习惯——永远给自己留出调整和准备的余地。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江凛猛地转身，鼻尖差点撞上一片温暖的胸膛。柑橘混着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用抬头他也知道是谁。
“早啊，搭档。”陆骁的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他单手撑着门框，低头看着江凛，嘴角挂着那抹标志性的漫不经心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早到。”
江凛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你也提前了。”
“不，”陆骁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我昨晚压根没回去。”他转身开门，实验室的灯光次第亮起，照亮了他眼下的淡青色，“在准备今天的实验方案。”
江凛怔住了。他没想到看似随性的陆骁会为了竞赛通宵。
实验室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气，角落的沙发上堆着一条皱巴巴的毛毯，茶几上散落着几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
陆骁随手将钥匙抛向空中又接住：“考虑好了吗？要不要和我组队？”
江凛的目光扫过那些草稿纸，上面的字迹虽然潦草，但解题思路却异常清晰。他放下书包，从里面取出那张已经被填好的报名表：“我签过字了。”
陆骁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一把抓过表格，确认后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答应。”他转身从书包里掏出两罐可乐，“庆祝一下？”
“实验室禁止饮食。”江凛下意识提醒，但陆骁已经拉开了拉环，气泡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就这一次，”陆骁将其中一罐推到江凛面前，“为我们即将创造的奇迹干杯。”
江凛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可乐。冰凉的铝罐表面凝结着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他小抿一口，甜腻的气泡在舌尖炸开，这感觉陌生又新奇。
“那么，”陆骁一屁股坐在实验台上，长腿随意晃荡着，“我们从哪里开始？”
江凛皱眉：“下来，实验台不是坐的地方。”
陆骁挑眉，不但没下来，反而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嘛，这里视野好。”
江凛没理他，径直走向白板，拿起马克笔写下"竞赛计划"四个字。他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与陆骁草稿纸上龙飞凤舞的笔迹形成鲜明对比。
“首先，我们需要分析近五年的竞赛题型和评分标准...”
陆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江凛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拂过自己的发梢。太近了，江凛不习惯与人如此接近，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有意思，”陆骁突然伸手，指尖轻轻划过白板上的某个公式，“你这思路和标准答案不一样，但更简洁。”
江凛有些惊讶：“你看过标准答案？”
“当然，”陆骁歪头看他，“我研究了近十年所有竞赛题。不过你的解法比标准答案漂亮多了。”
这是江凛第一次听到有人用"漂亮"形容他的解题方法。他抿了抿嘴，不确定该如何回应这样的赞美。
“这里，”陆骁突然抓起另一支笔，在白板上快速写下一串公式，“如果结合我的这个思路，可以再简化两步。”
江凛盯着那些公式，眼睛渐渐亮了起来。陆骁的解法确实精妙，跳过了传统思路中的冗余步骤。他不由自主地接上陆骁的思路，两人就这样在白板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完全忘记了时间。
“你们两个！”实验室门突然被推开，物理老师王教授站在门口，眼镜后的眼睛瞪得老大，“实验室不让喝饮料不知道吗！”
他和陆骁不知不觉间站得极近，肩膀几乎相碰。
“王老师，”陆骁笑嘻嘻地打招呼，“老师，要不给你也拿一瓶？”
王教授无奈的叹了口气，谁叫这小子成绩那么好想着纵容他这一次也就算了。
走近白板，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表情从惊讶逐渐变为赞叹：“这是...你们一起想出来的解题思路？”
江凛点头：“大部分是陆骁的构想。”
“胡说，”陆骁撞了下他的肩膀，“核心思路都是你的。”
王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有意思...非常有意思。你们知道吗，这个多维场论的解法，连标准答案都没有考虑到。”
江凛和陆骁对视一眼，陆骁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而江凛则在他明亮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自己从未注意过的东西——纯粹的、对知识的热情。
“继续吧，”王教授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我批准你们随时使用实验室。不过...”他指了指角落里的可乐罐，“下次别让我抓到在实验室喝饮料。”
门关上后，陆骁夸张地松了口气，然后突然转身面对江凛，伸出拳头：“击个拳？我们刚刚可是被王教授表扬了。”
江凛看着那只悬在空中的拳头，犹豫了一下，轻轻碰了上去。陆骁的皮肤温暖干燥，触碰的瞬间像是有微弱的电流穿过。
“我们配合得不错嘛，”陆骁转身开始收拾散落的草稿纸，“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江凛没说话，但心里不得不承认，和陆骁一起解题的感觉很...特别。他们思路互补，往往他刚提出一个观点，陆骁就能立刻接上后续，反之亦然。这种默契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中午想吃什么？”陆骁突然问，“我请客，庆祝我们组队成功。”
“不用了，我带了便当。”江凛指了指自己的书包。
“又是天台？”陆骁摇头，“不行，今天你得跟我去食堂。作为搭档，我们需要培养感情。”
“不需要。”江凛断然拒绝。
陆骁却突然凑近，近到江凛能数清他的睫毛：“江凛，你该不会是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吃饭吧？”
江凛耳根一热：“不是。”
“那就证明给我看，”陆骁后退一步，笑容狡黠，“或者你承认自己害怕社交？”
江凛知道这是激将法，但他还是上钩了：“随便你。”
正午的食堂人声鼎沸，江凛端着餐盘，感觉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他习惯了安静的天台，这里的嘈杂让他无所适从。
“这边！”陆骁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朝他挥手。奇怪的是，那张桌子周围几乎没有其他学生，像是被刻意避开一般。
江凛刚坐下，就听见隔壁桌的女生小声议论：“那不是陆骁吗？他怎么和江凛坐一起？”“听说他们组队参加物理竞赛了...”“天啊，两个学霸在一起，还让不让人活了...”
陆骁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些议论，他正专注地将自己餐盘里的鸡腿夹到江凛碗里：“多吃点，你太瘦了。”
“我自己有。”江凛想把鸡腿还回去，陆骁却按住了他的手腕。
“就当是借你那本《量子力学基础》的谢礼，”陆骁说，“我昨天看完了，笔记做在便利贴上夹在书里了。”
江凛惊讶地抬头：“你看了？”那本书他借给陆骁才三天，里面有不少艰深的理论。
“当然，”陆骁咬了一口青菜，“还查了些资料补充。你的批注很有见解，不过第78页那个推论我觉得可以更完善。”
江凛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严重低估了陆骁。这个看似散漫的男生，在学术上竟然如此认真。
正当他想回应时，一个冒失的学生从旁边跑过，撞到了他们的桌子。陆骁手边的可乐罐摇晃着倒下，深褐色的液体直接泼洒在江凛的白衬衫上。
“对不起！”肇事者慌忙道歉。
江凛僵住了。混乱和黏腻的触感让他血压升高。更烦人的是周围投来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他就知道食堂准没好事。
“我们走。”陆骁突然挡在他面前，抓起两人的书包。等江凛回过神，就已经被陆骁带回了天台。
“天台是个好地方，”陆骁突然说，“安静，通风，还没人围观。”
“给。”陆骁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件干净的T恤，“我篮球训练用的，没穿过。”
江凛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他们在教学楼的洗手间外停下。江凛刚要进去换衣服，陆骁却说：“等等。”他先进去转了一圈，确认没人才让江凛进去。
这个小细节让江凛心里微微一暖。他快速换好衣服，陆骁的T恤对他来说有点大，但很柔软，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
“陆骁身上的味道。”江凛想。
出来时，陆骁正靠在墙上看手机。见江凛出来，他上下打量一番，笑了：“挺适合你。”
江凛不自在地扯了扯过大的领口：“我会洗干净还你。”
“不急，”陆骁收起手机，“现在去哪？继续讨论竞赛，还是...”
“天台。”江凛说，“如果你不介意。”
陆骁眼睛一亮：“荣幸之至。”
天台上，江凛从书包里拿出便当，分成两份推给陆骁。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人分享午餐。陆骁似乎明白这个举动的意义，没有推辞，只是笑着接过。
“其实，”陆骁咬了一口饭团，“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江凛警惕地看着他：“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陆骁问得很直接，“不是批评，只是好奇。”
江凛沉默了一会儿，望着远处的云：“习惯了吧。从小就这样。”
“因为太聪明了？”陆骁猜测，“觉得别人跟不上你的思维？”
江凛摇头：“不是，觉得跟人打交道很麻烦。”
陆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现在呢？和我相处感觉如何？”
江凛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还行。”
陆骁大笑：“‘还行’，这评价可真高。”他突然正经起来，“不过江凛，你得学着和人交流。竞赛答辩需要团队配合，更别说以后上大学、工作了。”
江凛知道陆骁说得对，但他不知道该如何改变。16年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打破的。
“没关系，”陆骁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慢慢来。第一步，学会信任你的搭档。”他伸出小拇指，“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江凛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犹豫了很久，终于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轻轻勾了上去。陆骁的手很暖，这个幼稚的拉钩动作却让他感到一种奇怪的安心。
下午的训练比上午更加顺利。他们开始尝试解决一些往届竞赛的难题，配合越来越默契。江凛负责严谨的理论推导，陆骁则擅长跳出框架思考，两人的思路碰撞常常产生意想不到的解决方案。
“今天就到这里吧。”傍晚时分，江凛揉了揉太阳穴。高强度的思考让他有些偏头痛。
陆骁立刻注意到了他的不适：“头疼？”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江凛不想示弱。
陆骁没说什么，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保温杯，倒出一杯冒着热气的液体：“喝点蜂蜜水，对头痛有帮助。”
江凛接过杯子，温度刚好，不会太烫。他小口啜饮，甜度也恰到好处。这个细节让他心头微动——陆骁是怎么知道他喜欢偏淡的甜味的？
“谢谢。”江凛轻声说。
陆骁笑了笑，开始收拾东西。他的动作很轻，似乎是为了不加剧江凛的头痛。这种体贴让江凛有些不适应，却又莫名地感到温暖。
收拾完毕，两人一起走向校门。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地重叠在一起。
“明天见？”在校门口，陆骁问道。
江凛点头：“明天见。”
回家的路上，江凛发现自己在回想今天的点点滴滴——陆骁解题时微蹙的眉头，讨论时兴奋的手势，甚至是他不小心打翻试剂时夸张的鬼脸。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更奇怪的是，想到明天又能见到陆骁，他心里竟然涌起一丝期待。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并不令人讨厌。
与此同时，陆骁正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掏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写道：“8月28日。江凛今天穿了我给的衣服，喝了我泡的蜂蜜水，还和我拉了钩。”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他笑起来很好看，虽然只有一瞬间。”
合上本子，陆骁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知道，那道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墙，今天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缝。
而这道裂缝，终将成为阳光照进去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物理竞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