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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 ...

  •   书生面色苍白,作揖道:“张兄,我已病入膏肓,来此告别。”

      并无悲意,友人道:“为何不去山上一试?”

      兀自一句,书生默了两秒,随后叹息道:“纵使踏遍三山五岳,寻尽天下灵药,怕也难觅起死回生之方了。”

      书生轻笑,自己不过弱冠之年,却已学富五车,官老爷三番登门相请,世家小姐争候于门前,他自诩高洁,本欲一心只读圣贤书,一心只为家国事。不求名垂青史,但求无愧于心。

      可谁料,困住雄鹰的竟是翅上顽癣。

      只听友人轻笑一声,书生惊诧抬眼,却见友人慢悠悠地摇着折扇。

      “王兄啊,你整日闭门养病,殊不知天下早有一神迹,别说起死回生,便是逆天改命也是有三成胜算。”

      书生狐疑,天理不可违,自古便是,如此诳语,卜筮之徒尚不敢道,怎会出于.....但张兄何故骗一将死之人,思索片刻,开口道:“何处,又如何做到?”

      友人合扇,往西边一点,道:“菩提山,断情崖。”

      “诚心叩首,寻其机缘,再过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天梯,显现三殿。径直走进去便是。”

      话音未落,书生眼睛一亮:“莫非是仙界?能求得仙人医治?”

      “哈哈哈,”友人失笑,“仙人哪会管我们凡尘俗事?那不过是群受天罚滞留人间的仙客罢了。不过治你这病,倒是绰绰有余。”

      听到后话,书生抓着友人的衣袖,急切追问道:“欲行此法,当付几何?”

      逆天改命之事定当付出逆天改命的代价,怕不是让自己日日业火焚身,或夺走满腹经纶,无论何种,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但听友人肯定道:“既说天罚之身,此中因果,自当彼身承之。便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以己身代众生之厄,逆天而行,纵是叩首登天、九死一生,与之相较,不过芥子之于泰山耳。

      书生听罢,神色一凛,拱手问道:“敢问张兄,世间何人竟行何等功德,甘受此等天罚?”

      “怎会是功德,不过是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的孽因罢了。”

      闻传三百年前,明德盛世,数位天纵骄子横空出世,大多为一状元郎培养而出。

      他曾道:“今欲开万世太平,非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而在使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杼,商者有其途,士者有其志!”

      “若使天下寒士尽开颜,何愁四海不归心?臣愿以十年心血,换百姓半日闲,敢抛一身功名,求江山万里安!”

      豪言壮语常有,但说到做到的罕有。

      三元及第之日,他便立衡悟书院于京师。教书上朝,日夜伏案,或拟《漕运改良策》,或著《荒政十要》,更献《边关互市疏》。

      自此商贾络绎于途,仓廪丰盈,天下学子争投其门下。

      并收三关门弟子,皆能文擅武,镇守边疆,屡破胡骑,捷报频传,边关百姓皆立长生祠。

      大明国势日盛,恰如猛虎独踞,皓月当空。

      昔年状元郎有言:“治国如弈棋,要看十步外。今敌国联手,正是棋至中盘,当以明修德政,暗用间计,分而相济,方能在风云变幻中立于不败之地。”

      众多门生附和,天子却独独听到一言。

      “状元郎莫不是忧心那三位爱徒?”

      是夜,竟有密报入宫——状元府藏情笺两屋,字字缠绵,落款皆是边疆将领之名。

      天子震怒,召温怀瑾质问。

      满朝鸦雀无声间,但见那状元公整冠出列,长叹一声:“此皆臣手书。”

      话音未落,御史已厉声喝出:“断袖之癖,师生逆伦,当诛九族!”

      温怀瑾出无数圣贤书,道无数济世良方,最多一县的人传颂,可这一句“断袖之癖,师生逆伦”却被天下所传,写作话本,记入史书,脍炙人口。

      朝分两派,但都知道天子担忧温怀瑾篡位许久,纵然天降奇才,可培养众多能人,欲意何为。

      翌日,朱雀大街。

      一只蝇虫掠过阁顶,良久才落于桌边,一黑影袭来,它倏地飞起,安全逃出。

      它开心穿梭,向前飞,有点累,便稳稳落于一木刺。

      蝇头忽地一歪,振翅冲向笼内,嘤嘤作响,混入一片嗡鸣。

      同伴早已散落其间,千眼寻视,它最终落于一人鼻尖,那人眼睫微颤,蝇虫对向一泱乌水,低头搓手,很快悻悻离开,挤到高楼大厦饱餐一顿。

      笼不过丈余见方,折折叠叠十几布衣,唯一人倚杆。

      了了百姓,窗间探头,低眉倪眼,好似在寻着什么,可湛蓝天空,五彩丝绸,军兵民马都浸在眼里,连窗边灰尘都能数清几个,害,怎没好好打扫,看我不扣半年工钱,继续斜身探头。
      又想到小儿今天何时到家,想着,就倪到那百里远的衡悟书院。

      忽有青衫书生冲出人群:“恩师冤枉!”

      话音未落,已被差役乱刀砍倒。接着又有布衣汉子、垂髫童子接连扑来,皆血溅青石板。
      正当此时,天际忽现赤云翻涌,温怀瑾仰天长笑,袖中飞出三道血符。

      但闻“咔嚓”裂帛之声,百万鬼门洞开,街心冒出无头刑天,持斧狂舞;屋檐趴着长舌魍魉,撕咬兵丁;空中飘来红衣嫁娘,所过之处百姓皆化作白骨。

      血雨三日间,仙人道士赶来。
      刀光剑影间,唯有三人独立。

      不看便知,是那驻守边疆的三徒弟,但闻箫声起,琴音落,三息间,鬼魅消散,黑雾缭绕,十日后,天子派人寻便大疆,做尽法事,却连温怀瑾和三徒弟的一个身影都捕捉不到。

      直至三年后,有人禀报一座通体焦黑的山上下起密雪,一碎玉声直抵心间,自己位于山脚,却清晰的知道山顶传来这么一句话。

      “我愿剜心为灯,焚魂为香,以九世轮回为祭,换师尊一缕残魂重聚,纵使永堕无间地狱,受业火焚身之苦,亦在所不惜——”

      顷刻,文武百官未言,天子便道:“派三万精锐去此山,国师带领,若有仙人,便求那边疆将军....三徒弟和温怀瑾不得重聚魂魄,并告知其罪孽,要永世偿还。”

      友人停顿,思绪转回,道:“之后便得这朝圣之法了。”

      脑补全貌,书生迟疑道:“他们都...在那三殿里...”

      友人道:“不,他们都堕入轮回了,只有罪孽深重的状元郎在玉殿里赎罪。”

      书生松了口气,道:“那我去另外两殿就好。”

      友人摇扇道:“含殿儒雅,只管文事;将门殿巍峨,只授武力;玉殿琼玦,专解异闻诡事。”

      ......

      三日后,游来仙境,琉璃玉殿。

      数道褐痕自门槛延出,直至殿心一涡朱血,似枯墨滞笔,新蘸朱砂。

      一声泠琅落地。
      “小友,何事道来?”

      书生回神,慌忙从那淬玉双眸中移开,低头拱手道:“求仙长治我沉疴。”

      紧接一字:“好。”

      一怔,书生抬头,见中央那方朽木桌案后,一袭素衣飘然起身。

      “当啷!”

      素衣仙人忽然俯身,桌腿歪斜间,书生瞧见数张宣纸被一只纤手攥住。

      下一刻,一双含笑的桃花眼从案后探出,眼尾微弯望来。

      书生耳根一热,慌忙低头,一枚乌丹现于眼底。

      “服下便好。”

      书生接过,仰头吞丹。

      说来也怪,自踏入这琉璃殿便再无痛楚,只是浑身发软。此刻却似枯木逢春,连指尖都涌起热流。

      那素衣仙人正将案上散落的纸张理好。

      书生瞥见纸上字迹时而铁画银钩,时而歪若虫爬。

      “仙长......”书生喉结滚动,“可为......”

      “是。”

      “仙长,可想知天下...”

      “不。”

      又是清清淡淡一字。

      此温润如玉、身姿翩翩,书生信是心系苍生的状元郎,却不信他离经叛道、耽于私情。同为读书人,自是知其所志。可为何不辩?以状元之才,明明可以舌战群儒,剖白心迹;为何不逃?既有八方桃李,大可远遁江湖,何必束手就擒;为何将心腹送到边疆,赶不来解释?为何养那么多徒弟?为何开书院?为何不藏好那些情书......

      振聋发聩的心声戛然而止,空寂殿中唯闻宣纸沙沙。

      身心安康后,才思索到这些。

      书生走进,见他正在用毛笔写下

      「温瑜,字怀瑾,温瑜,字怀瑾,温瑜,字怀瑾,爱国爱家爱民,心系天下....」

      顷刻,书生道:“仙长救我,会受何等因果?”

      温瑜正坐道:“不足挂齿。”

      书生又道:“仙长,需要何回报。”

      “云鹤相酬,与子同泽。”顿了顿,温瑜道:“风起时,一温壶酒,撒入林间,足矣。”

      这时,书生注意到他腰间一琉璃酒壶。

      “感谢仙长福佑。”

      走到门槛,书生忽又转身作揖,道:“祝仙长万福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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